《御妖》荒野木

10、近水镇篇——真假

　　桃源村距离近水镇并不算远，所以她们用了不足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了。而挂在宛音腰间的灵囊随着距离的不断缩近，灵动幅度也愈发明显。

　　宛音心里的情绪很复杂，可当她再次来到这近水镇时，心里的情绪瞬间被激压了下来。
　　这眼前的近水镇哪里还是一片焦土？

　　面前的这镇子热闹极了，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屋檐之下，街道上到处烛光点点，本已经有些暗淡的天色被晕染上了层层橘红。

　　镇子附近的千江河上波光粼粼，船夫划着小木船吆喝着客人，一些个小孩在河滩浅处放着竹叶做的小舟，比赛谁的能飘的更远。不少闲的无事的人们站在江边的树底下，乘着凉，说着话，看起来好不惬意。

　　而这正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到处都充斥着热闹喧哗的气息。形形色色的人们穿梭在不算宽的路间，一些小摊贩仍挂着小灯在叫卖着些什么。
　　这一切看起来那么生动、那么自然，仿佛曾经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这里就是近水镇。

　　可宛音和尘昔的神色却好不到哪去。
　　这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假象罢了，真实的近水村早就成了一片焦土，成为了眼前这些人的坟墓。带着近水镇温度的风吹到宛音她们跟前，却带有一丝凉意。

　　“这幻境真是太真实了。”宛音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这副景象的破绽，她对这造景者的幻术心里有些佩服，可这也意味着她们将面临的问题会比她们之前所设想的严峻的多。

　　“我们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不能直接从外面破除这鬼术。看来我们得进去找找源头，不知道在这里面灵囊能不能给我们点线索。”宛音看了看尘昔，她说道。
　　对方点点头表示同意。

　　宛音和尘昔跨步走了过去，若是身上有些灵气便能感觉的出来这近水镇与周围有一层若有似无的界限。这边界线或许旁人感受不到，但她们能感受出这屏障像一张黏腻的薄膜，让人不那么舒服。

　　她们一走进去，周围的声音、气息、光线等等感觉扑面而来，真实地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幻境中的景象飞速传入她们的脑海，灯火在摇曳着，空气中传来糖葫芦的香甜，江面上钓鱼的老翁钓竿似乎动了动······

　　她们的感官正在被无限的放大，又或者说在被剥夺。
　　这造景者很显然，对幻境之术的掌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宛音她们此时的进入显然对他来说不是个偶然，这盛大的场地仿佛就是为她们所锻造。

　　尘昔虽目不能视，但身体的其他器官感觉却异常的敏锐，在这样一种幻象之下，她既是主宰的一方，也是被主宰的一方。她不能待在这里太久，身上还有生死符的宛音也同样如此。

　　“烟瘴之地，夺人耳目。”尘昔判断道，“如果不快速解决，你与我将永远困在这假象之中，成为这幻境中人。”
　　“我可算是明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宛音甩了甩马尾发，神色倒算得上明亮，“不过尘昔，你有这‘天眼’对付幻境这种鬼术不应当是信手拈来吗？”

　　“三目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开。”尘昔的眼睛眨了眨，可那白瞳仍见不着一丝情绪的流动，“三目开，四象乱，不是你我能应对之事。”
　　“原来是这样。”宛音心里转了转，尘昔双目失明，而这幻象对感官的刺激又是巨大，虽然尘昔道法很是厉害，可这术式相克，看来这次她得挑起这大梁。

　　尘昔好似知道宛音的想法，她右手食指和中指竖着并拢，又念了句道法咒语，一张灵符便贴在宛音的脑门，又迅速消散掉。
　　“此乃除障符，对识破幻术有一定功效，近水镇一事还得多劳宛音姑娘了。”

　　在这除障符的作用下，宛音突然感觉自己的五官又再一次被放大，水滴落到地面的声音如同爆竹在耳边爆炸，发出一阵轰鸣。

　　身体里的灵力在一瞬间发生紊乱，而又迅速整合，周围传来的感官信息不再尖锐，反而温和细腻了起来。
　　宛音吐了口气，这才消化掉除障符的功效。
　　“这除障符，还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啊。”

　　“那让我先想想，我们得先去哪。”宛音闭着眼思索着，她心里很清楚，在幻象之中的人是做不到破除幻象的，她们只能找到这本源在哪才行

　　而在这样的一种极致的幻境中，靠灵力是判断不出本源所在的，而灵囊刚刚受到冲击，现在也暂时失去了功效，这灵物的力量看起来并非一般，故不能太过于鲁莽。

　　灵气常常因人的七情六欲所聚，故形成妖魔鬼怪四物。宛音突然想起师父这句话，一般所生幻境越是真实越是与灵物形成所因有关，越是具体的地方则越可能是本源。
　　越是真实则越是假象。

　　宛音心里似乎有了方向，她睁开眼睛向四处望了望。周围一片灯火通明，眼前的景象都有些大同小异。
　　目光在层叠的建筑、来往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假象····真象······

　　宛音心里有些焦躁，她习惯性地摩挲着剑柄。剑柄处传来一丝凉意，泠冽的寒气从指尖顿入体内，这是北辰奕的剑，自己本想摸绝一的。

　　不过这一抖擞倒是让宛音清醒不少，她现在最不能缺的就是冷静。宛音将整只手握在凌霄剑柄上，剑的灵气通过篆刻的纹路流淌进宛音的体内。

　　宛音深呼一口气，再一抬眼的时候，黑色的瞳孔里映出一张红符，周围近处景色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原本形形色色的人变得一致，明亮的灯火变得暗淡，一股焦臭味若有似无的钻入鼻尖。而远方有一处仍传来明亮的灯火，亮的有些惊人。一些孔明灯从那个位置飘到夜空中，变成黑幕中的点点繁星。

　　体力逐渐被消耗，汗水从额头上渗了出来，滴落到眼睛里。宛音眨了眨眼睛，一切又都恢复如常，她嘴里发出吐息。
　　哪怕有生死符撑着，她也能感受到如今自己身体的衰弱，但好在，她总算是看清了这幻境的源头。

　　“我想我们可以先到那里去。”宛音指了指，那里是近水镇最为繁荣的临江花街。
　　街上路过的人川流不息，越是往花街的方向去，这些人的衣着变化、神色表情就越是具体，越是丰富。宛音在心里肯定着自己的判断。

　　近水镇虽热闹，却并不大，所以宛音她们很快便走到了那里。
　　这是一条沿着河修建的长街，木质的房屋大概有两三层般高。房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火光透过绘有花卉虫鸟的纸面照耀到河面上，形成一束束波澜的金光。

　　这里的船只并不算少，却各个造得颇有风味。船头上大都挂着两支不大不小的火灯，船夫穿着麻布短衫前头地划着船，一些个穿着华丽的人坐在船舱里面饮酒赋诗。

　　“这里就是江花街了。”宛音很自然地说道，却马上又反应过来，她怎么会知道这条街的名字，这里的幻境正在吞噬着她们的神智，得快些了。

　　可这时，一个小孩手里揣着什么东西慌张的跑了过来，突然撞了她一下。小孩迟钝了一下又向前跑去。
　　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斥骂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的愤怒：“这杂种！你跑什么！好心让你干活你居然敢偷东西！果然是没爹没娘的野物！”

　　一位穿着栀黄色长衣，头上戴着个白银镶绿玉的发冠的男人从人群中推搡出来。这想必就是刚刚咒骂那小孩的男人。
　　这人望了望，没见着那小孩的踪影，便咒骂着离开了，“真是倒霉，秋蝶自己死了倒好，竟让我们摊上这畜生！”

　　但宛音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这老板，他一路走进了一间名为“风月来”的阁楼。仔细一看，这风月来生意倒是最为红火，一些青楼女子穿着打扮的多为艳丽，站在这门前招呼着客人。可这些女子脸上竟都有着一些明显的伤疤，或是脸颊上、或是额头上。

　　可那些客人却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仍争抢着要进到这风月来里去。
　　宛音觉得这风月楼好生有些不对劲，她想再用一次那除障符，可身体却始终达不到刚才的状态，看来要查明真象，就只得进到这楼里去了。

　　“客官，到我们风月来吃酒？”门口的女子们发出妖媚的声音，她们的眼神里在勾着丝，粘连着来来往往的人。
　　“还有位置吗？”宛音她们走过去问道。
　　对面的人或许有些吃惊，两名女子到这风雪场景中来作甚，但也没回绝：“客官，要吃酒的话，位置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嘛～”

　　“放心。钱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宛音能明白那女子想要些什么，但她说这话时心里有些发虚。
　　她的钱囊都在北辰奕那里，现在太自己可以说是身无分五，只能看尘昔能不能凑出些银子。心里虽是这样想的，但她面上却没露出分毫。

　　那女子眼神在宛音她们身上游离，而今天宛音正好穿着的是百闻溪百都督为她定造的上好衣物，倒也不失体面。

　　这时一位看着大约三十有余的女人从门内走了过来，她身上穿着玫红锦衣料，衣上绣着蝴蝶如意纹，而头上带着金羽华翠簪。看样子，应当是这家店里的老板娘了。

　　她的眼睛狭长，向上挑着，眼尾处有些泛红，而脸上抹了些脂粉，嘴唇倒是殷红得厉害。这老板娘看到宛音她们笑了笑。

　　“秋霜，傻愣着什么，还不请客官们进去。”女人的声音似乎生来就是这般邪魅，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都在牵动着、撩拨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