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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惨线·分歧 ...

  •   我时常想,倘若那天我没有请那位医生给月君治病的话,后来的一切会不会就不会发生?

      我以为我请来的医生是一个医术高明的人,同他交流探讨的时候,我常常惊叹于他的渊博,同他在乡间行走行医的时候,我也常常倾佩于他的仁心。这样和蔼可亲的人,好像我的长辈一样,给予了我在异世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月君的身体总是不好,是打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我的医术浅薄,对此束手无策。更不必说,产屋敷家族请来的医生大多断言,月君是短寿之相,恐怕不及弱冠。

      一面是处于我的生存考量,我是依托月君才能立足的,一面是我对月君的情谊,或许是一种“雏鸟情节”,或许是在点滴相处之中孕育出的友谊,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月君消损。

      因此,我请来这位医生来给月君治病。大抵总归是有一丝希望吧。

      医生仔仔细细地给月君诊完脉之后,叹息一声,“产屋敷公子的身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境···”

      月君已经见怪不怪了,厌倦地收回手,准备打发医生离开。

      我也不住伤心,难道真的已然到了绝境么?

      “但我愿意尽我所能地为公子治病,此病虽然难解,倒也不是完全无法下手。”

      我听了这话,很开心。我知道这位医生的为人的,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科研者的执着和纯粹,越是难解的沉疴,他越是知难而上,再者,他也确确实实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

      我向月君提议道,不如就让他试一试吧。

      月君答应了我。

      我很自责,当我看到月君的身体愈来愈差的时候,我怀疑起当时的决定是否正确。

      月君的身体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古怪,总是闷在屋子里不肯出去,动辄摔东西打杀人,甚至有时连我也不见。我以为月君是迁怒我了,我也很是愧疚。

      我私下找到医生,问他,为什么月君的病情会恶化呢?

      医生说,“惠君,你是关心则乱。公子有短寿之相,病情自然会随着年岁加重。不过不用忧心,我还差最后一味药材,就能研制出彻底根治公子疾病的药剂了。”

      我要求看一看他的药方,上面写的药材虽然名贵但并不是不容易得到,只是有一味叫作“青色彼岸花”的药材,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真的有青色的彼岸花么?我问医生。

      医生眼里燃着狂热的火焰,“有,是极罕之物。”

      不知怎地,看着医生的样子,我有些不安。

      正想再开口,几名家仆持剑走来,一剑斩下医生的头颅。

      鲜血像现代浴室的花洒里的水一样,溅了我一身,我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想尖叫,想呵斥他们的行为,但是仿佛被掐住了咽喉,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医生眉眼含笑的头颅缓缓落下,在地上弹起,再落下,滚出去好远···

      耳边依稀听见有人在喊我,我的头昏昏沉沉,浑身发冷。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满是苦涩的药味,我身边躺着病弱的月君,他宽大的衣袖里伸出瘦骨伶仃的手臂,虚虚环住我的身体,头靠在我的颈窝,曾经柔顺乌黑的头发变得干枯泛黄。

      我心中五味杂陈,原本想来质问月君为什么杀掉医生的想法,在看到月君这副样子,我又说不出口。

      “惠君,好久没来看我呢。”月君的声音从颈边低低地传来。

      “我很抱歉,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惠君,别害怕,我没有在责怪惠君。”

      月君冰冷的手指拂去我的泪水。

      “为什么···”我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为什么要杀掉医生···”

      “惠君刚刚被吓坏了呢,那些家仆实在不长眼色,居然当着惠君的面···”

      “为什么···要杀掉他?”我打断他的话。

      “因为他是个庸医!”月君将我抱得更紧了些,硌得我骨头疼,有些神经质地喃喃道,“惠君,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的病在恶化,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不想死,惠君,我不想死,都是这个庸医害得!明明我之前还好好的,他一治我就···”

      “月君,那你也把我杀掉好了···”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深深的愧疚折磨着我的良心,“我对不起月君,我也对不起医生,月君将我也杀掉好了,月君说的庸医是我给月君找来的呢···”

      “我没有责怪惠君,惠君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反目了?惠君为什么一定要说一些让月惶恐不安的话呢?”

      他用手抚摸着我的脸,冰冷的触感激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惠君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呢?我说了,我不会责怪惠君的,一切都是那个庸医的错。惠君今天见了血,害怕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惠君,永远不要再说让月杀掉你这样的话了,这样太过分了,月会很难受的。”

      产屋敷月捧着我的脸,头抵在我的额头上,亲昵地吻了吻我的眼睛。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这人疯了!产屋敷月疯了!这样病态扭曲的神情和话语让我忍不住想要逃离。

      “月君,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惠君怕我?”产屋敷月顿时阴沉下来,手指钳住我的下巴好疼,“惠君也像那些人一样,害怕我这个从娘胎一出生就是死胎然后又活过来的怪物吗?惠君,害怕我,因为我要死了,对不对?”

      “惠君,我们会一同奔赴黄泉的,碧落黄泉,永不分离。”

      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眼睛发红,偏执阴鸷。

      我说,“好。”

      我和月君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对死亡的态度。

      我对死亡是一个坦然的态度,倘若那晚月君没有将我误认为神女,而是把我看作一个邪祟处死,我大概也是会坦然接受的。从现实来到这里,我也很快地接受了现实,我可以接受任何改变,就像水能变换出不同的形态一样,我会适应种种的变化,如果最后迎来了死亡,我大抵也是顺着河流投入生命的尽头。

      月君和我不一样,我很佩服月君顽强的生命力。据说,月君一出生几乎就是一个死胎,呼吸微不可察,但是凭借着对于生的执念,月君的生命力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体,也因此他活了下来。月君每日汤药不断,无论是医术还是巫术,无论是科学还是宗教,只要可能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我了解月君这么深,我知道他不会轻易寻死,但是我还是承诺了,是发自内心地承诺,我会陪着他,无论是在人间,抑或是在黄泉。

      月君在我的安抚下,渐渐平静,我以为我们还是像从前那般。

      直到后来,我第一次见到了产屋敷家真正的家主。

      那是一个温和有威严的男人,尽管体弱的月君曾给他带来烦忧,但是他依旧宠爱着这个才艳独绝的嫡子,给他请最好的医生,只是他不轻易见他,只怕一见面就会想起早逝的妻子。

      “你就是月宠爱的那个孩子?”

      “不知我是如何被外面形容的,但产屋敷大人说的大抵是我吧。”

      “这些日子多亏你照料月那孩子。”

      “不敢当。”

      产屋敷家主直直地打量着我,目光如炬,我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地端坐一旁。

      良久,久到我以为他离去了的时候,产屋敷家主才步入正题,“我为月这孩子操碎了心,好好抚养他保佑他健康顺遂是亡妻的心愿。前一阵我去神社为月求了一个平安符,有神官为月占了一签,说是水漫山路、蹇滞艰难,乃大凶,需要大喜相克。”

      我不解。

      “亡妻在世之时,曾为月定下一门亲事,是一个善良美貌的孩子。请神官看了,两人八字极合,是有缘分的。”

      我的心微微下沉。

      “我想这段时间让两人见上一面,不日就将那孩子娶进门来。”产屋敷家主喝了一口茶,瞥了我一眼,“也不会委屈林姬的,那孩子娴雅文静,即便做正妻也不会苛待林姬的。”

      愤怒在我的心中腾起,我的三观被震得粉碎。

      什么?这意思是让我做妾吗?先不提我是否对月君有爱慕之心,但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好似过来通知我一样,还隐隐有一种做妾也是施舍你的感觉,真的让我恼怒异常。

      我腾地直起身子,语气生硬,“产屋敷家主恐怕误会了,我同月君是君子之交,从未有过儿女情长。家主此言,是对林惠的侮辱。月君能娶佳人为妻,作为月君的友人,我为他高兴。此外,再无其他。”

      “我以为···倒是我误会了。只是林姬这段时间还请暂居客室,我担心那孩子还未过门会多心。”产屋敷家主悠悠地说。

      我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拱手道,“家主说的是。告辞。”

      我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主院,椿担心我在院外等待,见我阴沉着脸急步出来,说,“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怎么样?”

      我只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回到产屋敷月的小院,我收拾着东西准备搬走。

      “惠君这是作甚么?”产屋敷月最近气色好了很多,撑着头看着我。

      我倒没有迁怒于他,只是温和地道喜,“月君不日有喜,惠提前恭贺了。”

      “啊,惠君是知道了么···”产屋敷月轻轻地说,“父亲大人原来是和惠君谈这件事啊···”

      提起这事,我心里一埂,但还是颇为好脾气,“嗯,是呢,只是中间似乎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

      我一面收拾我写的文稿,一面答话,“没什么,误会解开就不重要了。”

      “惠君,你要去哪里?”产屋敷月看着我起身准备离开的动作,突然一慌。

      我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产屋敷月的眼睛,“月君不日就要娶一位妻子了,我当避嫌。”

      “可是···惠君也会成为我的妻子啊。”

      产屋敷月的话好似晴天霹雳,将我炸晕了。

      “你说什么?”

      那人还在解释,“惠君这里的婚俗都是一夫多妻的,虽然惠君不是正妻,但是正妻和其他平妻也没有什么差别,那个女人我又没有什么感情,娶进门只不过是冲喜···”

      我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产屋敷月,即便之前他暴虐残忍,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言难尽。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回绝。产屋敷君恐怕也误会了,我不曾对你有过超越朋友的情谊,况且我也不会想要和人共侍一夫。我无法接受。”

      我顿了顿,“既然产屋敷君已经要娶那个女孩,就应该好好对待人家,而不是像这样用满不在乎的态度谈论。”

      我离开了产屋敷的屋子,身后传来辟里啪啦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和男人狂怒的吼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无惨线·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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