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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怪物丛生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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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萨克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学校,梦游一般被舍友从床上叫了起来,他们把毛巾扔到了他的脸上,连推带拥叫他快点洗脸刷牙。
短短几天就熟络起来的哥们拿着手机在一边对他挤眉弄眼,讲他约了哪个哪个系的妹子一起吃饭。
“艾萨克,”
半大不大的男孩用胳膊肘捣了捣他的胸膛,挑高了眉毛笑嘻嘻的大声说道,
“别担心,就是借借你这张漂亮的脸,要是事成了,爸爸们包你一个月的早饭。”
艾萨克看着他们一脸茫然,他挨个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腿,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双眼模糊,眼泪和鼻涕一起掉了下来,他看见舍友们愣怔的脸,他们互相对视,互相推搡,然后纷纷有些不知所措的又叫他:
——艾萨克?
他猛然惊醒。
刺眼的的灯光晃到了他的眼睛,他闻到了浓郁刺鼻的草药味。
身下不再是简陋的木板,是垫着两层旧被褥的床,维奇坐在他身边,正背对着他把草药混在一起,头也不回伸手把试图起身的他按了回去。
“别乱动,你的腿还没弄好。”
艾萨克顺着力道又躺了回去,
他一反常态的温顺让维奇忍不住瞥了一眼。
艾萨克把身上的毯子上拉遮住了半张脸,只用一双金色的瞳孔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无论是长蹼的手脚还是那张脸都远比梦里的人类更加可怖。
但比起这个,艾萨克却痛苦的发现自己渴望睁开眼有人鱼头人或者其他什么玩意能坐在他身边,而不是把他当成一棵树种在庭院,然后丢下他,全然漠视的搬着东西在他身边走过。
“……”
维奇手指顿了顿,然后撩开了毯子给他膝盖换药。
艾萨克没有感到很疼。
某种程度上讲,就像是他对死亡恐惧的消退一样,在经历过两次转化后,他也开始逐渐能够忍受远超出常人的痛苦,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生生扭断自己的双腿。
比起疼痛,他更加难以承受自己变成一棵树,精神上的痛苦压过了身体上的痛处,艾萨克没有大喊出声,在发现自己指甲刮不断骨头之后,他只是咬住了嘴唇,冷汗淋淋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身体扭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干脆的自杀,费尽力气爬进了屋。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艾萨克看着这个剑鼻子鱼头人换完了药,端着木盆走了出去,那股淡淡的海腥味逐渐远去,艾萨克立起了上身,他掀开了毯子,去看自己一塌糊涂的腿。
膝盖下面已经长出了不长不短的骨节和皮肉,伤口已经不再狰狞了,只是在草药覆盖下不时滴下绿色液体。
鱼人在那下面垫了几层草编成的垫子,没有让他弄脏床褥。
艾萨克将自己砸回了被窝,半侧过头去扣自己胳膊上花纹。
藤蔓已经蔓延到了半个上臂,深绿色不详的复杂花纹像是烙印,艾萨克扣破了皮肤,看到了下面一同变成深绿色的血肉。
一条细小的绿色的嫩芽颤颤巍巍从伤口长了出来。
艾萨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口,见没有鱼头人进来,便慌忙抬手把它揪断,将歪在伤口一边的皮肤重新盖了回去。
不一会儿,那一小块皮肤便凝住了。
艾萨克睡了一觉,这次没在做梦。
一个不认识的鱼人把食物和水放在了他床边,没有吵醒他。
第二天清晨,艾萨克揉着眼睛坐起来,他歪头看了一眼已经凉透的早餐,踉跄着下床手脚并用爬到水盆边洗手洗脸,又手脚并用爬回去用清水漱口,这才抱着餐盘狼吞虎咽。
维奇拿着纸笔,胳膊下夹着一本破书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脸古怪。
鱼人等着艾萨克把盘子舔的锃光瓦亮,才慢吞吞的走过去把书拍在他怀里。
没再多说一句,维奇开始教艾萨克通用语。
对此,艾萨克依旧表现温顺。
只要压抑鸡皮疙瘩,只将视线落到书本和鱼头人勉强不那么吓人的长蹼手指,然后催眠自己忽视掉那股子鱼腥味。
一切似乎都在变得更容易忍耐。
当然……如果他们的距离能不靠这么近就更好了。
不过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如此艰难的境地也没有阻碍艾萨克显露他独树一帜的语言天赋。
他用与学了十几年依旧挂科哑巴英语相似经历成功让鱼人剑一半锐利的长鼻子闪起了寒光。
鱼人额头接连绷起几根青筋,面红耳赤极力压抑怒火,看上去很像用那沙包大的拳头砸烂艾萨克的脑瓜。
整整一个上午。
艾萨克学会了四个词,一句话。
中午艳阳高照,艾萨克摸了摸早已干瘪的肚子,他心虚的看了眼维奇又开始攥起的拳头,没敢和它搭话,只是低头在纸上画了好久,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向了它。
期间他依旧耿直的不肯跟它对视。
因为艾萨克很害怕看到那张鱼头后,自己又会崩溃的像个娘们一般哭出来。
鱼人面无表情的低头,上面用笔歪歪扭扭的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十八个字符,其中三个还是错的。最后那个词语因为用力过猛,像是一坨挤在一起胖乎乎毛毛虫。
下面画了个十分抽象的笑脸,只能看出鼻子是个细长细长的三角形。
“维奇,我,水、食物。”
“……妈的。”
剑鼻子鱼人咒骂了一句,拍桌而起,愤然离席。
他顺便带走了艾萨克舔干净的餐盘。
下午换了鱼人进来和他讲话。
显然那个红皮肤家伙耐心更差,
在他挥舞的拳头和愈加狰狞面目下,艾萨克硬着头皮学会了两句北海方言骂娘粗话和三个形容愤怒,不知道具体含义的词语。
随后一脸得意的红皮肤鱼人叫来了维奇和格雷戈,等艾萨克结结巴巴的写完念完,红皮肤鱼人又被后两者黑着脸一同揍了出去。
维奇再次肩抗语言老师的重任,狰狞着脸体验到了老师美好的歇斯底里。
那是一段各种方面都十分快乐的日子。
如果忽略它们恐怖的外表和时不时流露出来,让艾萨克舌头又辣又刺的情绪以及让人下意识恐惧的暴力倾向。
艾萨克几乎过上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猪一般的幸福生活。
而他也的确是迫不及待想要学着鸵鸟模样把自己整个全都埋进荒漠。
也着实迫不及待想要短暂忘掉奇葩的死而复生和那个死后还用痛苦和恐惧纠缠他,让他夜不成寐的怪物阴影。
然后在他的小腿和脚终于重新长了出来,过于细嫩的皮肤与血肉堪堪覆盖住最后一点白色裸.露骨骼后。
第三次转化迫不及待,悄无声息的在夜晚降临。
鱼人纳尔的痛苦同样漫不经心的随之而来,它支配痛觉,支配幻象,然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残酷姿态,生生刻进到他的脑海。
清晨,维奇照常带着笔纸和书本推开房门。
从未出现过的清冽植物香味再次扑面增生。
无数错杂交叉的枝丫依旧在慢吞吞生长,绿色鲜嫩的叶子和美丽的花朵在空气中肆意绽放。
淡粉色的花粉朦胧了视野,带来了诡辩莫测的迷幻感。
在其中,维奇看到了被植物挂住三分之二身体的艾萨克。
他chi身luo体,皮肤皲裂,每道漂亮的纹痕都在裂开口子吐出一串又一串带着鲜亮倒刺的细嫩新芽。
艾萨克挂在那里像是被网捉住,不停蠕动挣扎的漂亮蝴蝶。
他半侧着脸,表情扭曲,正牙齿指甲并用拼命撕扯那从他身体内不断长出的植物。
维奇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艾萨克听到了。
他抬头望向了他。
于是鱼人再次看到了那张依旧稚嫩,依旧狼狈不堪,依旧充斥着绝望惊恐,一心求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