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破朝晞照月生》柒阙山山

2、引子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暴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

　　懒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

　　贪婪戒之在贪-伏卧罚之

　　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

　　色欲戒之在色-火焰罚之

　　——但丁《神曲·炼狱篇》

　　清晨。

　　深蓝色的海面风平浪静，宽广辽远，平铺在陆地的前方，尽头与天际相融。

　　水天相接的地方，一轮旭日正缓缓升起。

　　赤红的光芒被清晨的海雾晕染开来，像一滴鲜血坠入水中，周围血丝蔓延。

　　海雾在随风流动，光晕动摇变换之间，那轮红色的天体就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年轻，炽热，蓬勃，有力。

　　“我想去那里。”一个女孩伏在窗前，用还不甚流利的西暮国话说道。

　　“哪里？”身着淡紫纱裙的女子用钩子钩住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微笑着，语气温和地问。

　　“太阳，”女孩一边将上半身向窗外弹了探了探，一边用手指着前方欢欣雀跃道，“就是那里。”

　　初升的朝阳映照着女孩美丽的面孔，更是照亮了她那一头惊为天人的银色长发。

　　窗棱上攀爬着盛开的白蔷薇，人花相映，赏心悦目。

　　然而，听到女孩的回答，紫衣女子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滞固。

　　她盯着女孩的脸，想要觉察些什么。

　　“小夫人为什么想要去那里?”

　　“我也不知道，”女孩仰起头，用一只手撑住下巴，“我说，我感觉有一种东西在吸引我，召唤我，你信吗？”

　　并不回答女孩的问题，紫衣女子侧过头，将面容隐在窗帘的阴影里，只说道，“昨天下午信使前来报信，说逐野之战西暮国胜了，主人今天就会班师回城。到时候百官和子民们会在城门处迎接王者凯旋，小夫人从塔上也是可以一览盛况的。”

　　“谁要看他！”女孩在心中嘀咕，嘴上却说，“我当然会看，可是我看他他却不看我呀。没意思。”

　　“......”

　　一瞬的缄默后，紫衣女子道：“也许呢？也许主人会往塔的方向望一眼呢？毕竟，您是他很珍贵的人啊。”

　　女孩的身体极其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

　　她低下头，试探性地问：“他今天晚上会来吗？来塔上？”

　　“应该会吧。”女孩将脸埋进窗边簇簇盛开的白蔷薇里，紫衣女子只当她是在害羞，却并不知道，女孩的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血色褪尽，变得苍白，两片樱色的唇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瑟瑟发抖。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闷闷道：“你走吧。我很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的。”

　　女孩似乎有些疲惫。

　　她闭着双眼，听见紫衣女子的脚步绕过屏风，开门，关门，然后是沉重的落锁声。

　　最后，回荡在螺旋楼梯里踏踏的脚步声也渐渐远逝......

　　高塔，是个囚笼。

　　这个囚笼据说是西暮国国君亲自设计与指挥建造的，并被设下了禁地封印，极少人可踏足，毋论一探究竟。

　　人们都道，这座用名贵黑色大理石砌成的高塔，安放的是帝国最美丽的鸟儿，最娇艳的蔷薇，最珍贵的宝物。

　　局外者并不能明白当局者。

　　女孩从花簇中抬起脸，面向着日出的方向，仍是轻轻地闭着眼。

　　她能感受到金色的阳光正覆盖在她的眼睑上，留下一片温暖的橙色，似乎要将她包裹。

　　“你可以摧毁我的美好生活，却不能摧毁我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你可以剥夺我的自由，却不能剥夺我对自由的不死梦想。”

　　女孩脑海里浮现出的这句话，是她刚学会西暮国语言时，从书上看到的，讲的是特洛伊斯之战袭击地区的人们不屈服于强权暴力，奋起反抗捍卫家园的故事。

　　后来那本书被从高塔拿走了，但女孩一直记得这句话，铭心刻骨。

　　“我会去找你的，”女孩对着已然升起的太阳说道，将手伸向前方，缓缓地。

　　虚无地触碰，虚无地抚摸，虚无地描摹，虚无地握紧。

　　“不论是凄风苦雨还是刀山火海，不论是万丈深渊还是无间地狱，只要我能挣脱这桎梏，这一路上我将步履不停，直至死亡的尽头。”

　　这是无人聆听的话语。

　　只有女孩，海，翻飞的白鸥，还有朝阳。

　　天照高悬，光芒万丈。

　　无数条金色的光束从倒置的蓝色深渊倾泻而下。

　　在一片寂静与肃穆中，阳光似要照亮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抹去每一处肮脏与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