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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是的,我回来了。”驾鹤楼主微笑着回答。
徐环嗔眼中尽是凄凉,微薄的欢喜在这凄凉中已经被浇灭。这一刻,她,只是难过。
记忆回转,时光悠然。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以前。
她伸稚嫩的小手,紧紧的握着那一柄流光异彩的短剑,迎着晨熙最璀璨明亮的光刺进了他的心扉。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以前。
他与她,彼此之间相依相伴。他抱着她站在高高的九重宝塔之上,江山飘渺秀丽近在眼前,那些人人来人往匆匆而过。她在他温暖的怀里,耳边呼啸而过的是这个天下的叫声。原来,这个天下,也不过是那么一块地方,那么一些蝼蚁。
可是,他是执著的,坚定的,不移的。为了那样一点地方,一些人,他竟处心积虑了许多年,他说起那些事,满心的悲怆。
她忽然觉得,勾心斗角,指鹿为马的事情并不适合他那样的人。他更适合的做的是隐士,智者。
他是那样说的,我的祖父姓李名卓,死于“卓太子之变”。
她忽然明白了,这天下本是他的。
只是那又如何,前人的事为何要后人来负担呢?
这一次,她再一次伸出了手,同他一起,他亦伸出了手抚她凝脂般脸孔,而她,伸出手,袖中的那柄剑在琉璃宫灯的光华之下流过一丝冷寒。
他勾起唇角,明知如此却又不甘心,总是期望有所回转。
冰冷的剑再一次刺进他温热的心房。
那柄剑叫蓦然,取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曾试图用这一盏灯夺这个江山,可是,还是毁在你的手上。”
驾鹤楼主整个人因为虚弱而扑倒在了徐环嗔肩上,绝世的脸孔之上绽开笑容,这笑容半是无奈,半是悲苦。
曾乔智与圆玄,此刻的他们已非十多年前血性的汉子了,他们只是跪下,对着多年的主子磕了一个头。
驾鹤楼主望了一眼他们,此时血已经流去了大半,他□□着道:“从此以后,你们便自由的去吧。”
“二爷……”
他们没有再说,多说无意。那么多年为的不过是助他罢了,为的亦不过是一份知遇之恩。
“你……”徐环嗔拥着他,用娇弱的身躯支撑着这个男子强健的体魄。其实她想说些什么,只是望着他惨白的侧脸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内心恻恻。
“啪——”一声,那盏灯落地,烛火摇曳,却并未熄灭。
驾鹤楼主在徐环嗔耳边喃喃絮絮,时轻时弱,可纵是萧冷月近在咫尺却也听不到半分,萧冷月心下大疑,却并不作任何偷听行为。他是个君子,向来都是,从不趁人之危。
人群中有一二人试图抢夺引仙灯却为萧冷月所制。
那灯,看来倒真有一二分神奇,这人却……
良久,驾鹤楼主的话音似乎似断未断,徐环嗔异常平静的扶他躺倒。
未了,徐环嗔道:“你与他一样执著,所以……”
驾鹤楼主微微笑了,就在他笑的时候,气咽在喉头。
曾乔智与圆玄最后磕下一个头方才颤巍巍的转过身去。
徐环嗔道:“道长与大师不必痴缠。昨是今非罢了。”
“徐姑娘……”曾乔智刚想问些什么,萧冷月却道:“你们皆是出家之人,这万丈红尘之中的事又何必再沾染呢?不如就此潜心修行,他日,亦可修成正果。”
“是,萧施主所言甚是。”曾乔智与圆玄纷纷转过身向萧冷月施礼。萧冷月依着道佛两家的礼术还了礼。
这二人便无牵无挂的离去了。可萧冷月他不能,在场又有许多人虎视眈眈,此时不过暴风雨前的宁静。
“若众位想要这引仙灯便自行上来夺取便是……”徐环嗔也不管萧冷月投来的阻拦目光,只是随手将地上的引仙灯抛起。
萧冷月刚想伸手去拦,却见徐环嗔眼中无神,面色惨白,心下大惊,也无心去管那引仙灯了,忙揉住她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徐环嗔冷冷的推开他,望着他眼中的不解疑惑与不安,忽然柔声道:“那盏灯,不过是件害人的东西,他们,不过是害人害己。”
萧冷月听后忙往那急聚的人群看去,有些人因争灯而打起来了,有些人握着灯却狂笑起来,宛若疯子,更有甚者竟望着灯哭笑不已……
“这……”
徐环嗔冷笑道:“自命不凡的萧大人难道猜不出来吗?”
萧冷月微微一思,再见这情境,心中便有了考量,却只道:“原来如此。”话音未落,忽然又想起什么,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徐环嗔默然的望着萧冷月并没有作出援助的动作,只是缓缓的跪倒在驾鹤楼主渐渐冷却的身体前。
“这计策想是他生时定的吧,你又如何……”她的声音很轻,而楼里又很喧嚣,她只是喃喃的,宛若自语,一句又一句的说着,朦朦胧胧的,就算离得很近的人也未必能够听清些什么,“他是死也是不会让我们李氏安稳的,他一心一意,一心一意啊……”
萧冷月瞧着人群里的怪异状况,一时间虽是知晓何种情况却又无能为力。正在百愁之迹,忽见楼外人头攒动,不过转瞬,大队的御林军已然镇住了楼中的大乱。
御林军统领丁初既在大乱初定之时向萧冷月抱拳道:“萧大人,我等奉太后之命追捕乱党。望大人见谅。”
萧冷月见丁初既摆着如此大的阵式而来,心中亦是明白了一些。只是心中默叹,原来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她的棋子罢了。
徐环嗔忽然站立起来,秀丽的脸庞竟没有一点血色,她回转过脸冷冷的绞着丁初既那张既黝黑又冷酷的脸。丁初既心下只觉得一阵阵的凄寒,也说不出那里不对劲,眼前这姑娘似曾相识,一时也想不起来。
丁初既一时也不敢大意,料想如此女子定是尊贵非凡之人,便道:“在下是否与姑娘相识,还是?”
徐环嗔冷冷一笑:“丁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七年前我独闯禁宫时,可是丁大人挡的。”
“你是……”七年前,那个如梦似幻的女子扬着一柄寒光短剑只身独闯禁宫,却最终无事。这其中更多的自然是宫闱秘事。
“公主殿下。”丁初既忙欲跪下,却不料一阵冷风抵住了他下跪的双膝。
“不必跪了,我与大槐李氏永无瓜葛。”
语罢,飞跃而离。她衣衫飘然,竟比适才驾鹤楼主来时更似天仙。
在场的一些人不由的痴了。
萧冷月叹了叹,转而对丁初既道:“丁大人只需具实回复太后便可,那灯吗……”他微微一笑,扬手一指,手中小小的一丸炸药落到地上的琉璃灯中。
“砰——”这小丸炸药的配比极是精准,爆也只爆了那盏灯。
丁初既瞧了一眼有些疯了的人便问萧冷月:“那些人该如何是好?”
萧冷月冷笑道:“太后不是一直不大欢喜这纷纷乱乱的江湖吗,这些人疯了不是更好吗?”
丁初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初自江湖,对于江湖自然有些情感在的。
萧冷月也不再搭理他,只是缓步走出了驾鹤楼的门。
楼外,已经过子时的天沉沉寂寂的,星子寥落,冷风萧瑟。
萧冷月心里有一种凄凉之感。徐环嗔的故事只听了大半,可是,却也明白了大半。他想,年幼的徐环嗔对卓潮休的或许不是爱,只是一种倾慕一种依恋。只是,是她杀了他,所以,她一辈子都得记着他。他成了她一生的魔魇。萧冷月忽然又觉得,这是一种比毁灭了李氏江山更狠毒的报复。让她一生都无法记忆生命中的最痛。
唉,萧冷月在暗夜里恍了神。
“你想不想听完后面的故事?”
街角处,那一个翩然的人影缓缓而现,赫然便是徐环嗔。
萧冷月并没有动,却转了身朝她淡淡一笑。仿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们找了家夜市的小馆子,要了几碟小菜和一壶酒,两人似是而非的对酌着。喝了许久,馆子里的人都散尽了,连小老板也在柜台上打起瞌睡,徐环嗔这才借着酒意缓缓开口。
月渐西落,馆檐上的红灯笼里烛火摇曳,烛影倒映在徐环嗔凝脂般的脸上,忽明忽暗的,而她的脸孔也因着几碗黄汤的下肚而微微的酡红起来。
“其实,后来我从海月楼逃了出来,随着他来了京城。彼时的他……”
“彼时的他是当朝长公主的驸马,而他又爱上了你。”萧冷月未等她言完便接了口。
徐环嗔苦笑,一口饮尽碗中黄汤。
“他爱我吗?”徐环嗔看着空空的碗底忽然大笑起来,惊得伏在柜边的小老板朦朦胧胧的睁了眼,却又抵不过疲倦而再一次睡过去,这小老板大概是与萧冷月过熟了,知他不赖帐,也由着他们吃喝。
萧冷月握了握徐环嗔的手,眸子里充满了宠溺的味道。
“不管他爱不爱你,现在他已经死了。”
徐环嗔听到萧冷月说“现在他已经死了”,眼光忽然一亮,一闪而过。她只道:“不,早在十年前,他已经死在子禅寺了!”
“那么,今天那个人,不过是一个幌子?”萧冷月心里忽然清晰了起来,几个打了死结的地方也松开了。
“他早在死之前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灭李氏的法子了。引仙灯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如今执撑大权的是在后宫里诞生的赵后。”
萧冷月点了点头,确实,后宫,那是一个不流血而死人的地方。
“那个驾鹤楼主……”徐环嗔眼中竟尽是无奈,“他原名唤作李祯烁。”
“李祯烁!”听到这个名字,萧冷月顿时一惊。
康王李祯烁,十年前失踪,却……
萧冷月不由的额上直冒冷汗。心中只道,这卓潮休的一品公子之称果然未有其假,皇室子孙在他手中,不过是小小的一场游戏。
“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帘后的女子原是康王府中的一名侍妾。说来也巧,十年前我还未到海月楼前住的是华藏山庄。华藏山庄的庄主‘冷颜仙子’宸雪颜便是康王的舅母,康王与他的几位宠妾都来过山庄几次。”
萧冷月望着醉眼迷离的徐环嗔,心中不由一阵疼痛。
徐环嗔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空碗喃喃的道:“七年前,他是多么想死啊。他带我去子禅寺,递给我一把剑,然后告诉我这世上我最亲的人是谁,而他要杀我最亲的那些人……”
“他告诉我,我该恨谁,他也告诉我,我该不恨谁,只是……”
徐环嗔并没有说下去,她脑海中那些画面一一闪过,她眉头一松一紧,仿佛是再一次经历了那些事,眉目之间,显示得清清楚楚。
“你不该恨她,她抛弃了你,她不要你,她要的不过是一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土地,她不要你,你是她的骨血,她身体里的,可是,她还是不要你……”
“你恨我吧,拿起剑,刺死我。你恨我啊,我要让你的家四分五裂,我要……”
他是那么的咄咄逼人,她不想的,不想的。
记忆里的卓潮休与眼前的萧冷月重叠在了一起,一样眉骨,一样人。她恍惚地伸出手去触摸,却因酒醉,失手把碗甩到了地上。她还记得那盏灯,明明灭灭的灯光闪烁在华丽的灯罩里,她看到他在灯罩上撒下白色的粉末……
“啪——”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小老板转了姿式,却听到了这一声响,惊得清醒的抬起头,正好对上萧冷月对上来无奈的目光,萧冷月对着他摇了摇头,一绽银子转眼便落到了柜台之上。小老板心满意足,便又合上了眼爬在柜台之上。
萧冷月看着酒醉的徐环嗔迷迷糊糊的倒在桌上,看来也问不出些什么,却又笑了笑。
明月渐渐落下,启明星渐起,天空灰朦朦的。
他忽然有种如失重负的感觉,望着那张清丽脱俗脸孔,心一上一下的跳着。有马车碾过路的声音,有马蹄声,有脚步,不过都很远很远。
檐上灯笼里的蜡烛,因为燃尽了,一下子灭了。
他伸手抚了抚睡着了的她的脸,熙光打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的美。
他想,至少,他已死。
——本文完——
后事请见于《环嗔传之倾城剑》
《环嗔传之倾城剑》:
一柄倾城之剑消失,一段倾城的恋情重现。
究竟是谁负了谁,又是谁始终心有不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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