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石希

8、第八章

　　王灿外出侦查回来，在市局大楼里遇到魏之尧，立刻汇报张佩佩那边的调查情况：“魏队，我们已经联系了往期和张佩佩一起报班的几个学生，根据他们反馈……”

　　魏之尧搭上他的肩膀：“走，回办公室说。”

　　办公室里，其他刑警也在，王灿继续说道：“张佩佩是K大的学生，被中法合作的一个留学项目录取了。如果没有生病休学，她现在应该是大四马上毕业了，可能去法国的签证都拿到了。同学说她性格比较孤僻，不爱说话，大概没有什么语言天赋，学法语有点慢，不好意思开口说，有几次被校长突然拦在走廊上用法语和她交谈，她很紧张，说不出来，被校长很严厉地批评过，要求她每天至少读一小时法语。”

　　“张佩佩初级班的同桌陈露，两人关系非常好，现在已经在法国了。我们通过视频电话和她取得联系，她说有段时间，陈校长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盯着张佩佩，隔三差五就找她聊，检查她的口语。”

　　接着王灿播放了手机里的视频，传来陈露的声音：“张佩佩说得有点磕巴，然后….然后陈校长马上就阴下脸来，叫她每天早上增加读书时间，大声读出来，让她至少要读一个小时；其实张佩佩真的很认真了，但她一开口吧，容易紧张，动词变位老错，语调吧，也没有那么到位……反正陈校长不满意，又让她背课文。那天，张佩佩哭了……后来她就一直很抑郁，很不开心。她想退班，可是……怎么说呢，她家里条件也不是特别好，那个报班的钱好几千块，也不便宜，是她妈妈两个月的工资了，她妈妈在一家小超市上班……其实，我倒是觉得，张佩佩口语也没那么差，不紧张的时候，说得也很流畅，陈校长实在太严格了，可能他对张佩佩有比较高的期待吧。”

　　魏之尧听着，没有发表看法。

　　田原说了一句：“那这么说来，张佩佩和陈校长之间，只是在逼她学习上这件事情上有矛盾。张佩佩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也不至于理解不了，陈校长这是为她好吧？现在上哪儿找这么负责的老师，别说是培训班，正儿八经大学里的老师，这种为学生的进步着想的，怕也是难找了……”

　　苏文娟：“可不是么，如果说张佩佩因为这么点事，就恨上陈校长，那真是不知好歹了。”

　　田原笃定地说：“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魏之尧：“文博，找过张佩佩的父母了吗？”

　　赵文博：“昨天在精神病院见到了她父母，她父母描述的，大概也是和刚才文娟说到的差不多，反正一口咬定张佩佩和陈校长的纠葛，仅限于逼迫她学习。虽然后果很恶劣，但陈校长出发点是好的，因此陈校长提出经济赔偿，要求私底下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张佩佩的父母最终同意了。他们能同意，还有一点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精神病院说张佩佩这种情况，后期会慢慢恢复，会好起来的。另外陈校长承诺，除了双方说好的五十万赔偿金之外，等张佩佩病情恢复，他会在资助她进一步深造，承担张佩佩在法国留学的一切费用。”

　　苏文娟：“说起来，这陈校长只不过好心办了坏事，事后也很有人情味。……这么说，她父母也算是从长远看，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王灿：“对了，张佩佩的同学还提到，有时候下午放学后，陈校长会把张佩佩叫到办公室单独辅导。”

　　田原：“这就有问题了……有没有这种可能，陈校长和张佩佩不是单纯的师生关系。”

　　苏文娟：“你是说……性侵？”

　　王灿和赵文博面面相觑。

　　朱文娟又说：“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老师借着辅导功课的名义，在办公室祸害女学生的新闻还少吗？”

　　田原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张佩佩就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了。”

　　王灿：“被你们这么一分析，陈校长从一个古道热肠、呕心沥血的好老师，倒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犯了……”

　　魏之尧：“继续跟进！”

　　魏之尧问苏文娟：“欧枫涉嫌校园贷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苏文娟：“我们正在查，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没有查到这家公司的案底。”

　　“抓紧时间查。”

　　田原：“我有个主意。”

　　苏文娟看向她：“说说。”

　　“我们可以找个人，假装去欧枫报课，钱不够，看看他们那边是怎么处理的。”

　　“谁去呢？”

　　“我肯定不行，我和魏队去过，前台认识我。”

　　“我也不行，我都工作好几年了，这沧桑得，也不像学生啊。王灿和我一起来的，年纪也不小了……其他的，魏队他们那一批进来的，就不用说，都三四十岁了。”

　　“我有个人选。”

　　“谁？”

　　“文博啊，文博和我一起来的，他也刚毕业，说是大三大四学生，谁也不会怀疑，刚好，案发那天，那也没去，欧枫那边，应该没有谁认识他。”

　　“对哈，我怎么没想起来。”

　　这事儿队里的人都表示赞同，赵文博正在外面查案，就等着他回来了。

　　快下班的时候，赵文博从外面查案回来了。

　　田原今天留守办公室，和苏文娟一起，快下班的时候，大家都在，田原说：“魏队，周瑶下午打电话来说，她想起去年陈诚和她说过，欧枫有个外籍法语老师，是个黑人，因为挪用购买教学设备的公款去赌博，输光了；另外还有学生投诉他性骚扰，所以学校把这个老师给解雇了。”

　　“嗯，接着说……”

　　“这个老师走之前，曾经和陈校长大吵一架，并扬言早晚会再回来的。案发当天，有学生看到过这个黑人老师出现在男厕所里。”

　　“这个黑人叫什么名字？”

　　“叫阿何诺(Arnaud ）…….根据周瑶所说，她是在电视台看同事剪辑新闻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这个阿何诺在街上偷别人的手机，被记者拍了下来；民警抓捕的过程中，被他给逃掉了……”

　　“查一下这个人的底细。”

　　“嗯。”

　　大家都分头查了这个黑人，当天夜里，警局开了一个短会。

　　警员王灿把资料汇总之后，向同事们陈述：“阿何诺，八年前以留学生身份来到K大留学，计算机科学与工程专业，毕业后就没回去了，又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占着会说法语，就应聘到欧枫做了外籍教师。阿何诺偶有骚扰女学生的行为，被投诉过，但校方因为他中法文都很流畅，可能认为是培训行业的一个人才吧，还是把他留下来了……”

　　田原：“骚扰女学生？胆子还挺大…..”

　　苏文娟：“这些黑人有什么不敢的？来了就不走了，不走就算了，在这里不是骚扰我们女同胞，就是抢劫打架偷鸡摸狗，连杀人都有。当然，哪里都有好人坏人，黑人白人都有很好的，也有很坏的。只不过，这几年，我们处理了很多黑人犯下的案子…..”

　　魏队：“王灿，你往下说。”

　　王灿：“就像文娟说的那样，骚扰女性，抢劫和打架，这个阿何诺都占了，他有案底，进了几次监狱了，最近的一次偷人手机，没偷着，给判了个犯罪未遂，关了十几天才放出来的，刚放出来又犯了。大家看省电视台提供的新闻录像，时间是在陈诚被杀前两天……”

　　王警员一边播放一边讲解着：“周瑶就是通过这个新闻认出了他，这里看不到正脸，不过周瑶很肯定，说她看侧面就能判断是阿何诺。这次也是偷人家手机，你看这行为动作，明显是惯犯……他兜里注意到没有，鼓鼓的，应该还装着几个手机…..可惜追到这个路口，给他逃了……这些黑人体力特别好，光凭脚力，我们的同志根本撵不上。”

　　画面播放结束，魏队有点等不及了，他拿过王灿手里的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还欠高利贷？五十万，也不少了。这个高利贷的债主三个月前死亡，武山区的案子……武山区，不就是艾东他们那边？”艾东是魏之尧的大学同学，是武山区刑侦大队的刑警。

　　王灿：“对，这个案子就是他们在负责，到现在还没破呢，资料已经传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整理。”

　　魏队：“现在马上看。”

　　王灿翻阅着手里的资料，提炼重点：“这个案子是武山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在负责，死者叫王徐阳，□□中毒导致的死亡。这人也是法国留学回来的，经营本市几家法式连锁餐厅，批发销售红酒，投资办学，私底下也放些高利贷，近几年的几宗极其恶劣的社会霸凌案件，都有他的份，一定程度涉黑……陈诚的这家法语学校，王徐阳也有投资。”

　　田原：“王徐阳涉黑……陈诚做法语培训，他也有参与，那这家学校，恐怕也有些问题，两个案子肯定有关联。”

　　赵文博：“这个黑人同时认识两个死者，会不会是他干的？”

　　王灿：“根据资料显示，王徐阳这个案件，那边刑警队当时也怀疑阿何诺，但那时阿何诺因为打架被拘留，人在派出所关着，他没有作案时间。”

　　苏文娟：“但是……这两个案子也太像了。”

　　王灿：“也不完全像，王徐阳只是中毒，身上没有刀伤，他的死因是毒发死亡。陈诚既中毒又被刺，他真正的死因是心脏被刺的那刀导致的死亡。”

　　魏队：“这黑人不简单，先集中精力查这条线，我们得想办法把他给找到，带到局里接受调查。”

　　警方查到阿何诺租住的房子，等赶到时已经人去楼空。房东说他欠了几个月的房租，强行让他搬了，现在房子是待租状态。

　　有人看到他这些天在东郊黑人聚居生活的地方出现过，在街边和人打牌赌博。

　　魏之尧、田原和赵文博随即来到这里，晚了一步，最终没抓到那小子，打牌那几个社会青年说：“那黑人啊，不够意思，输了钱就不玩了，溜了。”现在他人在哪里，也搞不清楚了。

　　这一片人流量很大，三人郁闷地在街上转悠着，期待能有些什么收获。太阳越来越大了，田原被晒得脸颊哄哄的，汗水直流。她从包里取出一把太阳伞撑开了，还是热，还是流汗，但起码没那么晒了。

　　魏之尧走在前面，田原和赵文博落在后面。

　　赵文博看她打着伞，脸上有点嘲笑逗乐的表情，心想，哪有警察查案还打伞的，以前和女警出任务，也没见谁打伞的，这小姑娘这么娇气爱惜自己的形象，恐怕警察这工作，做不久。

　　于是看了她一眼，逗她道：
　　“当警察还怕晒黑啊！怕晒黑别当女警啊！当个老师什么的，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多好的。又想英姿飒爽，又怕晒黑，难哦……”

　　“不是怕晒黑，是怕晒！”

　　赵文博摇摇头，还呵呵笑了两声：“怕晒黑就怕晒黑嘛，这也没什么，女生都怕被晒黑。”

　　田原有些被激怒了：“行，我陪你晒。”

　　赵文博本来只是开开玩笑，无聊就像逗小妹妹一样的逗逗她而已，没想到这女孩脾气还挺大，跟他较真了。

　　田原把撑开的伞三两下收起来，急步跑到路边不远处的垃圾桶，把伞直接扔里面了。

　　赵文博也有点下不来台，跟着她过去，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别啊！那伞，你不要给我啊，我下雨天还用得着呢，刚好缺一把伞。”

　　于是从垃圾桶里把伞捡起来，拍拍粘上的垃圾，自己拿手里了。

　　魏之尧不见两人跟上，等了他们一会儿，看到两人似乎起了些争执。田原脸上不大高兴，说道：“行了，我们到那棵大树下面歇一会儿。”

　　三人走到一个小广场中央的大树下，那树周围花坛一样的围了起来，砌上瓷砖，有些老人孩子稀稀落落坐在上面休闲，也有几个黑人。田原一屁股坐在空着的地方，魏之尧在广场上走着，东看看西看看。

　　赵文博：“我到那边买点喝的。”这话是对田原说的，她没搭理他。

　　赵文博早就瞧见了街那边有家冷饮店，跟着人流过了街，他排队买了两杯冰鲜柠檬水，刚好又遇着绿灯，他赶紧就回来了，递了一杯给田原，她接了，算是原谅了。

　　魏之尧也过来了，从赵文博手里接过一杯饮料，三人快速喝完了，又朝黑人们经商的那条街走去。田原以前都没注意到，这个城市有这么多黑人，听街上吆喝交谈声，本地话还说得挺溜。卖什么的都有，皮包，手机，帽子，甚至还有黑人夫妇卖当地小吃的。街上跑着玩的小孩子，也是黑皮肤卷头发的居多。

　　店铺前面的招牌，竟然是英文、法文、中文三个版本。

　　要不是听到中文讨价还价的声音，还以为到了哪个非洲国家旅游呢。

　　田原算是开了眼界了，之前的确未曾留意过这个群体，这会儿倒像在旅游一样，觉出些工作之余的趣味来了。

　　魏之尧和赵文博因为这些年办案的原因，和黑人接触还是比较多，已经见惯了。

　　一路上拿出阿何诺的照片，询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他，都说没见过，最近没来这里。

　　魏之尧注意到人群中有个高个子黑人，并不是他们要找的阿何诺，不过那人眼睛总在别人身上，来来回回在这几条街转悠，目光盯着女人的包。魏之尧留了点心眼，跟着他，果然这人故意撞一个年轻女孩，抢了包撒腿就跑。他哪里知道身后就有个身手矫健的警察，没跑几步就被魏之尧抓住按在地上给制服了。

　　搞了半天就抓了个贼，这一趟再没别的收获了。回到办公室的三人瘫坐在椅子上，累个半死也是白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