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石希

6、第六章

　　三月二十号是国际法语日，每年的这一天欧枫都会组织活动，新任校长邱永平也会在今晚的交流会上举行简单的就职仪式，说是仪式，也没什么明确的程序，说白了，只不过借着人多大家都在，告知师生们新任校长是谁而已，毕竟原来的校长刚被谋杀，新校长的就职也不好大张旗鼓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法语日那天，白天播放了几场法国电影，有法国拍的，也有一些非洲法语国家的电影；图书馆也展览了上百本新近出版的法语书籍；上午和下午分别在礼堂举行了两场专家讲座，一场讲法国的时装，另一场是讲法国旅游的。

　　各种庆祝法语日的横幅标语随处可见，节日的氛围还是很足的。

　　当天晚上，魏之尧和田原也来了，当然，他们穿的是便装。

　　两人从学校门口的宣传海报了解到，当晚会有几名法语学得非常好的学员，分享学习法语学习的经验和体会，接着会有法国本土的民谣乐队演唱。

　　海报里特别提到新校长会进行就职演讲，另外，法国驻本市的大使馆也会派一个代表过来，因为这次的法语日活动是和大使馆文化处合办的。

　　魏之尧和田原进去的时候，两位学员的分享谈话已经开始了，台上一个女学生正在讲述她当初对法语的向往，然后报班学习什么的。

　　屋子里的氛围，更像一个法语为主题的沙龙，里面有几张桌子，像是学生上课用的那种小方桌，每桌都围坐着学生。座位不够，也有站着的，在这间屋子的尾部摆了点心饮料桌，大家都可以去自取，随时有工作人员补给。

　　乐队也已经来了，坐在角落的地方。

　　这些面孔看上去都很年轻，新校长和大使馆的代表应该还没有来。

　　田原给魏之尧端来一杯香槟，他们俩站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看起来和学员也没有什么差别，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警察。

　　但还是有人认出了他们，这个人就是何亮，他也来晚了，站在门口的位置听，环顾一遍屋子，他立刻发现了魏之尧，朝他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几个学员都讲得很简单，很快分享学习经验这个环节就过了。该乐队出场了，主持人用法语简单报节目之后，几个打扮新潮的男歌手拿着吉他往台上走去，人们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他们唱的这首歌节奏很轻快活泼，叫什么来着……魏之尧觉得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叫什么名字，肯定在哪里听过。

　　学生们好像都会唱，有些跟着哼起来。本来因为陈校长的死，气氛压抑了这么多天，这首歌的合唱中，场内的氛围一下被推到高潮。

　　连田原都会唱，魏之尧看她也跟着摇头晃脑哼着，也不知道哼的中文还是法文。

　　等歌曲唱完了，魏之尧问她：“这歌叫什么名来着？”

　　“香榭丽舍。”

　　“名字还很好听。”

　　“你也觉得好听啊，我也这样认为，有很多法语翻译过来的词，很美的，比如说歌曲，翻译成香颂，名字一听就好浪漫，好有情调！一个行宫翻译成枫丹白露，听上去就觉得是个很美的地方。”

　　“你还懂法语啊？”

　　“我……也不算懂啦……书上看来的嘛。”不知道是氛围的原因还是什么，田原今晚有点兴奋了，她立刻感觉到自己话说太多，还有显摆的嫌疑，脸顿时烧得通红。

　　新校长终于出现了，他是从门口直接走到主席台的，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一副精英的派头。和他一起上去的，还有李苗。

　　他先说了啥魏之尧没听清，光顾着看他旁边的李苗了，这个女孩子长得真是亮眼，大庭广众之下太吸眼球了，连魏之尧也没能脱俗，目光被锁在她身上了，并且他还敏锐地注意到，那个叫何亮的男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眼神也是一直锁在这女孩身上。等魏之尧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新校长语气有点沉重地在说着什么，他说的是法语，由李苗翻译成中文：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缅怀陈诚校长，感谢他为学校，为中法文化做出的贡献…….我邱文平临危受命，多有惶恐，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刚刚被音乐调动起来的氛围，被邱校长这一席话又带回去了，气氛严肃起来。

　　然后是大使馆的代表讲话，之后官方节目差不多就完了。

　　主持人宣布：“下面是自由交流时间，学校为大家准备了甜品和饮料，请大家尽情享用！”

　　这时，走进来一位白头发的法国老头，何亮当然认识他，他就是皮埃尔教授。李苗赶紧从台上下来，过去扶着皮埃尔，两人交谈着走到甜品台那里，她取了一个纸盘子，给老头拿了两块方形小蛋糕，又倒了一杯香槟递给他。

　　何亮的目光一直跟着李苗。

　　田原问魏之尧：“魏队，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再等等吧。”

　　魏之尧烟瘾上来了，跟田原说出去抽支烟，让她盯着，一个人来到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又摸出打火机，点上了。

　　这真是一个月亮很好的夜晚，一股清凉的风吹在他身上，一抽一吸，几口下去，人精神多了。

　　此时何亮也出来了，看到魏之尧在小阳台上抽烟，他走过去打招呼，两人攀谈起来。

　　魏之尧背靠着栏杆，何亮则是正面对着阳台的围栏，往楼下看去，一片寂静。

　　咦，那树荫下站着的女孩，不就是李苗吗？何亮刚才看着她走出去，跟出来没影了，原来她下楼了。她怎么一个人在那里，早春时节，夜里还是有点冷，空气里裹挟着凉风。

　　何亮想着心事，魏之尧问他：“还不回去啊？”

　　他随意答着：“还早嘛。”

　　很快何亮就发现，李苗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个黑人，刚才没动，所以他没看出来。

　　这会儿那黑人拉扯着李苗的胳膊，两人争执着什么，像情侣吵架的感觉。

　　由于外面公路上的噪音，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李苗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人民币给那黑人，然后匆匆上楼了。

　　黑人也从楼的一侧做贼一样地溜了。

　　何亮心里嘀咕，她干嘛给黑人钱？

　　何亮想下去看看，于是对魏之尧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哈。”

　　一路奔下楼，在楼梯上遇到了李苗。他本来想问她：“没事儿吧？” 后来一想，这么为了她不就知道自己一直在偷窥跟踪她么，随即换成：“你什么时候回去？”

　　李苗说：“等会儿吧，我要先把皮埃尔教授送回去。你要回去了？”

　　“我也不急，再玩一会儿吧。我出去买点东西。”

　　他其实并不买什么，托词而已。

　　皮埃尔拿着香槟走到窗前，他被一群学生簇拥着。李苗巡视一番，发现皮埃尔之后，朝他那边走去。

　　有学生搬来椅子，请老教授坐下，聚拢到他周围聊起天来。这位老教授看起来很受欢迎，魏之尧也注意到了，他面容很和善的样子。

　　可能是喝了香槟的原因，皮埃尔感到有点晕晕的。

　　聊了一会儿，他起身准备要走了，一站起来就差点摔着。不知道是哪个学生把香槟洒了一点，这瓷砖地板湿了。

　　还好周围都站着学生，赶紧把他扶了起来，他把酒杯交给旁边的女孩子。

　　然后李苗扶着皮埃尔离开了。大家又恢复聊天喝饮料，他们都习惯了，李苗会送皮埃尔教授回去的，他们俩关系一直很好，别人送，老教授还不定愿意呢，他就是偏爱李苗。

　　皮埃尔实际上是K大聘请的外籍专家，在欧枫只不过是兼课而已。他住在K大校内的外籍教师公寓。

　　看到李苗走了，何亮也跟在他们后面出去了。

　　每次李苗和皮埃尔在一起的时候，何亮总是很敏感，他总担心这老头说不定哪天给李苗带来危险，老头子觊觎小姑娘的故事，这社会太多了。

　　因此每次他都会悄无声息地跟着后面，看着李苗和皮埃尔分开，然后李苗安全离开才会放心。

　　这晚也不例外，何亮同样在后边隐蔽地跟着，他要看着李苗送皮埃尔进外籍教师公寓，然后再看着她走出来，最后坐公交离开，他自己才离开。

　　人越来越少了，学生们纷纷离场。

　　魏之尧和田原也撤了。今晚的夜色确实很美，两个人并肩走着，不知情的还当他们是晚间出来压马路的情侣呢。

　　“魏队，你说，陈诚的死，会不会跟这个新校长有关？”

　　“案件没侦破之前，任何一个和陈诚有关系的人，都有嫌疑。”

　　“陈校长死后，邱校长是既得利益者，直接继承了校长职位，他的确有作案动机。”

　　“可他没有作案时间，案发当天，他在外国语大学做演讲，我已经查过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今晚还来干嘛…..”

　　“确认一下，而且，说不定有其他线索呢。”

　　“嗯。”

　　“这个新任的邱校长，是陈诚在法国留学时认识的朋友。开翻译公司的，自己当老板。”

　　“这么厉害！”

　　“嗯，他那家翻译公司发展得很好，这两年越来越挣钱。”

　　“那他投资办法语学校，说不定只是一种情怀而已，人嘛，都是这样的，渴望把自己认可的东西传递给更多的人。”

　　“他说的临危受命，看来是真的。”

　　“嗯，我也觉得从他今晚的讲话，感觉当这个校长，很不情愿似的，如果能不当，他大概不会当，我有这种感觉。”

　　“欧枫的这几个合伙人，都有自己主攻的领域，只有陈诚，是把法语培训当做职业在做的。”

　　“那就是说，他的这几个合伙人，基本上都可以排除嫌疑了。”

　　“差不多吧，案发的时候，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