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石希

4、第四章

　　魏之尧和田原来到张佩佩所在的这家精神病院，这里离欧枫法语不太远，环境非常好，可以说是闹市区一处极为寂静之所，听说是以前的一家疗养院改建的。

　　魏队向院方接待人员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表示想了解张佩佩的情况，院长直接带他们到了张佩佩的主治医师韩医生的办公室。这位韩医生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看到院长领着警察进来，她起身迎了一迎，招呼两位警察坐在自己办公桌前。

　　魏之尧：“是这样的，我们想了解一下张佩佩的情况。”

　　韩医生一脸疑惑的表情，好像在猜度，警察怎么关心起一个精神病人来了。

　　田原赶紧解释了一番：“我们在一家培训机构见到过张佩佩，她可能和一起命案有关。”

　　韩医生惊愕：“命案？……你们搞错了吧，她病情相当严重了，这段时间吃饭都要人喂。”还是和刘护士一样的说辞。

　　田原：“但她说她杀了人了。”

　　韩医生无奈叹了口气：“你们不了解他们这些精神病患者，胡言乱语是常有的事，整天杀人放火的挂在嘴边，不能当真的。”

　　魏之尧：“她提到的人的确死了，所以……”

　　韩医生：“啊？是谁？”

　　“欧枫法语的陈诚校长。”

　　“张佩佩的确以前在这家法语学校报过班，和这位陈校长也有些纠葛，但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私下解决了。”

　　“什么矛盾？”

　　“张佩佩刚送进来的时候，病得没这么厉害，嘴里吧，整天嚷着说他们这位陈校长欺负她。我当是怎么欺负她呢，后来她父母说，是因为这位陈校长对学生过于严格，逼她学习，把她给逼崩溃了。这位校长不想把事情闹大，后来听说私底下赔偿了张佩佩父母一笔钱，这事儿也就了了。”

　　“张佩佩现在意识是清楚的吗？”

　　“完全不清楚。”韩医生摇头。

　　“后果这么严重，张佩佩的父母也没有告这个校长？”

　　“唉，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也不好过问的。不过呢，想来那个校长的初衷也是为学生好，只不过现在的孩子太脆弱，经不起什么压力，所以，也不完全是校长单方面的原因吧……可能……张佩佩的父母考虑到了这一点。”

　　魏之尧点头。

　　“张佩佩在你们面前说过想杀陈校长吗？”

　　“说过啊，没事儿就在那儿念叨。”

　　“仅仅是逼她学习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恨意？”

　　“唉，她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年轻孩子没什么阅历，可能校长逼她学习，她就觉得校长最坏，这是她遇到的最坏的人。对了，她还说她要杀了她妈妈呢，也是整天的念叨。”

　　“我们想去看看她。”

　　“好啊。”

　　韩医生领路，三人来到张佩佩的病房，她正蜷缩在床上，抱着个玩具熊。她没有认出两位警察，把他们当生人了，眼神里很害怕，直往床的另一端缩，神情越发恐惧涣散。

　　韩医生坐到她的身边，安慰她：“别害怕，警察哥哥和警察姐姐很喜欢你，她们来看看你，陪你玩。”

　　张佩佩放松下来了。魏之尧在床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田原坐到张佩佩身边，问她：“听说你会说法语是吧？教一教姐姐？姐姐很想学。”

　　张佩佩兴奋起来：“好啊！那我先教你说简单的。你好是bonjour ,谢谢是merci，再见是au revoir，你跟我读：bonjour , merci，au revoir，你跟我读一遍。”

　　田原像个听话的学生一样跟着张佩佩读起来。

　　张佩佩更加来了劲头，又教了几遍，还表扬田原说“姐姐你已经学会了，你学得真快！”

　　田原看她放下了警惕，尝试着问她：“佩佩，姐姐问你个事儿，你跟姐姐说实话，行吗？”

　　“嗯。”张佩佩猛点头。

　　“你还记得怎么去学法语那儿吗？”

　　“我记得啊，就走路…..出了我们这里…..我往右边…..我从一中后门….我就一直走，就能到。”

　　“哦，这样哈。陈校长，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他….可怕。”

　　“他怎么可怕了？”

　　“他逼我…..”

　　“逼你干啥？”

　　“学…..学习。”

　　“你不喜欢学法语吗？”

　　“不….不是。我不想别人逼我…..我怕…..”

　　“陈校长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张佩佩点头。田原继续问她：“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张佩佩不说话了。

　　“是你杀了他吗？用刀…..刺他，对吗？”

　　“我没有！”张佩佩突然提高了音量，喊完之后，浑身打摆子一样地颤抖。韩医生赶紧招呼刘护士过来照顾她，并表示这次的谈话只能到这里了，她送田原和魏之尧出去。

　　韩医生说：“张佩佩不可能出去杀人，你们应该是搞错了，刘护士把那天的情况告诉我了，陈校长被杀的那天中午，刘护士一直陪着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魏之尧让精神病院的保安调出当天的监控，该院只有一个正门可以出入，监控拍到张佩佩最近的一次出入记录，是在案发后，就是她跑到欧枫说陈校长是她杀的那天。而陈校长被杀当天，没有查到张佩佩出去的记录。

　　何亮穿过天桥，到K大另一个区的留学生食堂吃中午饭，这里以前是办函授班的场地，现在是外国留学生教学住宿区，不在校内，要出了学校大门，走一环路的天桥才能过来。

　　K大这几年招了很多非洲留学生，因此在这里吃饭的学生，黑人比较多。一眼望去，食堂大厅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偶尔几个白人点缀其中，中国人很少。

　　何亮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吃饭，完全是因为李苗，这个食堂离欧枫最近，一些欧枫的学生和老师图方便，也时常在这里吃饭，李苗也是。今天上午三四节课，李苗做另一个班的助教，按照惯例，她饭点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何亮是有李苗电话的，但他不敢给她打电话，也不敢给她发短信。追女孩嘛，尤其是李苗这样的女孩子，追太紧了怕弄巧成拙。他听欧枫的人讲过，以前有几个男学员追求李苗很热烈的那种，被拒绝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李苗故意避开他们，划清界限。

　　何亮也害怕自己因为太过热情以后再没机会了，他和李苗一直以助教和学员的关系相处。在李苗眼里，他也许只是一个即将要去法国留学，对法语求知若渴的学员而已。

　　何亮随便找了个人少一些的窗口，打了三菜一汤，端着餐盘找位置，一个黑人从他身边经过，很不友好地撞了一下他，也不道歉就走了，何亮看着那黑人的背影走远，摇摇头叹息着。

　　他找了个靠食堂入口处的位置坐下，这样李苗如果来了，比较容易发现。四周围坐着的，都是黑人，只有他一个黄皮肤，格格不入不甚协调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李苗，他是不可能选择在这个食堂吃饭的。倒不是说歧视，只是….怎么说呢，他对黑人印象不太好，尤其是最近，一个黑人留学生性骚扰本校女生的事情，在校内BBS上讨论得讨论得如火如荼，大家都怨学校，为什么要招来这么多非洲学生，还每个月给留学生发补助，待遇完全超越了他们这些各地过高考独木桥挤破脑袋进来的尖子生。

　　以前，他还围观过一次黑人吃霸王餐事件，连本地小摊贩也是束手无策，烦透了心。再后来，他在学校里，看到中国女孩挽着黑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本能地有些厌恶。

　　周围的人可比他胃口好得多，食物大勺大勺地送进嘴里，伴随着交谈声，讲什么语言，在聊什么也不知道。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很慢很慢，有时候只是拿着筷子不动，就这么耗到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苗也没来。何亮是不便给她发信息询问的，他只能让自己尽量出现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

　　从精神病院出来，魏之尧和田原直接来了欧枫。

　　几个学生围在前台桌子那里，和周小姐争执着什么，两人老远就听到喧哗吵闹声，和他们前几次到这里完全不一样，以往都是很安静的，大家交谈声音也没这么大。

　　等走近听清了，原来是有几个学生想退课。

　　为首的一个高个子女生急得面红耳赤地：“必须全额退！”

　　周小姐很为难地说：“但是这一期，你们已经上了两个月的课了啊！”

　　女孩不依：“要不是上了两个月的课，怎么发现你们这里面的猫腻？太无耻了吧，说好的分期购买课程，搞半天还是个校园贷，是个网贷！”

　　田原本来想上前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被魏之尧拉了出来。

　　回来的路上，魏之尧说：“得好好查查这家学校了，居然给学生放校园贷。”

　　田原：“校园贷？国家不是已经禁止了吗？都清理了好几年怎么还有……”

　　“这种属于新型校园贷，很隐蔽的，学生可能当时没识别出来。”

　　“这样啊…..”

　　“嗯，你没听刚才要退课的那个学生说吗？我看过这方面的新闻，说这些教育机构以分期购买课程的名义，诱导学生买课。这种课程一旦买了就不好退了，如果要退课，要扣手续费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不退课，那么每个月就要偿还这笔网络贷款，都是些网络小平台贷款，利息是很高的，时间一长，学生就还不起了。”

　　“这样啊，那是有点无耻了。”

　　“是啊，打着教育的幌子……”

　　“那……学生为什么不举报他们呢？”

　　“也许举报过吧，这种披着教育外衣的新型校园贷，很难定性。陈诚的死，极有可能和这个校园贷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