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石希

20、第二十章

　　魏之尧不知怎么的想起问田原：“昨天晚上，我那老同学送你回家了吧？”

　　“嗯，送了。”田原手里端着早餐咖啡，搅拌着，又说：“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商人和一个当官的，应该是个贪官，官商勾结那种，艾警官跟了他们很久。”

　　田原是随便一说，魏之尧倒听得很认真，脸上露出关注的神情，他追问：“后来呢？”

　　“后来，那两人进了一栋别墅里，我们就没法跟了。”

　　魏之尧哦了一声。

　　原本在边上听着的苏文娟也用故意的，捏腔捏调的口吻“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

　　魏之尧瞪了苏文娟一眼，她赶紧埋头假装在工作。

　　田原不明就里，看看苏文娟，又看看其他人，王灿和赵文博没有反应，似乎没有注意到，也不关心他们刚才聊天的内容。

　　魏之尧则拿起案件材料开始翻阅，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了。今天，警察们都没有外出，在办公室汇总资料，进行案情分析和梳理。

　　等到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苏文娟才悄悄咪咪地告诉田原：“咳，知道么，昨天你们跟踪的那两个人，那女的是咱们魏队的初恋女友，青梅竹马，一个村考出来读大学的。”

　　这八卦，着实是把田原给惊到了，刚咽下去的一口米饭都差点掉出来。

　　田原也拉低声音，八卦地问道：“魏队的女朋友啊？”

　　苏文娟点头：“嗯，没想到吧…..咱们魏队，也曾是少年，也曾怦然心动。”

　　“怎么没听你们说过。”

　　“你才来多久啊，再说了，他们早分了。”

　　“怎么回事？”

　　“那女的，势利呗，爱财，想当官，本来是个小公务员，这才几年，靠着那个…..咋跟你说呢，就是…...和有钱有权利的人交朋友，你懂我意思吧…..往上爬，现在已经是正科级了，照这个趋势，还得往上升。”

　　“啊？那个女的才是政府官员啊，我还以为是那男的呢。”

　　苏文娟颇有见地地说：“在政坛打拼的女人，哪有简单人物，这不，我们魏队都驾驭不了，最后还是分了。不过，魏队还是很在乎她的，你没看他刚才的反应啊，哎呀，反正每次跟这个女的有关的事情，魏队都过度紧张，至今还忘不了呢。”

　　“这样啊？那魏队还挺不容易的，真是没想到。”

　　“艾警官为啥跟踪那女的，肯定也是为咱们魏队不平呗，看她跟什么人去啥地方。跟她一起的男的，通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少跟什么贪污腐败案有关系。”

　　“这女的叫什么名字？”

　　“宋莹。”

　　这些日子，魏之尧的全部心思都在案子上，脑子里全是案情，宋莹的事情，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但这种和男人进别墅的情节，他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精力还是集中在案件上。

　　下午皮埃尔教授打电话到队里，苏文娟接的，皮埃尔说，他想起一件事，那天傍晚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记得李苗是穿了外套的，后来他们讨论论文的时候，两人都是盖着毯子，李苗的外套脱掉了。

　　苏文娟问，那李苗的外套放哪里了呢？教授说，可能放书包里了吧。

　　苏文娟又问，那她九点离开您家的时候，又把外套拿出来穿上没有呢？老教授想了想，说应该没有。

　　苏文娟对皮埃尔表示感谢，他说没什么，只是当时警方询问完毕离开他家的时候，交代他想起什么就打电话告诉警方，他想起来这么一件小事，也不知道是否对查案有帮助，但他想按照警方要求，如实报告。苏文娟夸他做得对。

　　快下班的时候，被案子困扰了一天的魏之尧走进会议室里，略觉疲惫。真相仿佛呼之欲出，但又有些地方让他觉得没完全理清楚，比如下午皮埃尔教授提到的关于李苗的外套，按理说，夜间会更冷，李苗为什么把外套脱下呢？难道单纯为了方便使用毯子？没准她就是晚上喜欢盖着毯子取暖，这样也讲得通。但如果大胆猜测，是因为外套上沾了血，不能再穿，也不无可能，可皮埃尔教授证明，案发时两人一直在一起，李苗没有作案时间啊。

　　魏之尧站在白板前，上面汇总了近期侦查的收获。左边是王徐阳案，中间是陈诚案，右边则写着阿何诺的案子，这三栏都有线条，聚在李苗的名字上，几个人的照片也贴上去了。王徐阳和陈诚之间的一条连线上写着，朋友，法归字样，阿何诺和陈诚之间的线条上，写着同事，陈诚与李苗，阿何诺与李苗之间的连线，都标明了师生的关系，阿何诺和李苗这条线，还用小括号写了情侣两个字，打了个小问号。

　　几个死者死亡的原因也在侧面有小字标注，连皮埃尔教授给李苗做时间证人，也清楚标记在上面了。

　　魏之尧用记号笔补充了相关的信息，接着盯着这些内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重新梳理了案件中的人物关系，一筹莫展，继而闭上了眼睛。

　　突然，魏之尧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会议室出来，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又叫了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田原：“走，去案发现场。”

　　田原这么一听还以为又出了新案子，跟着就出去了，迅速上了警车，魏队猛踩油门，转眼到了东郊。魏之尧找了块空地停车，然后两人走进当天黑人阿何诺被杀的那片电影厂废墟。

　　田原有些不解，问道：“魏队，还来这里干嘛啊？”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再仔细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线索。”魏之尧神色凝重，脑子里还在想案情。

　　这里真是成了一片废墟，荒草疯长，这些天又刚好温度上升，涨势越来越猛，碎砖缝里也长出来些杂草，仿佛一夜之间，就铺开来了，有时候他们要踩在草上才能过去。这条勉强算是一条路的小道两侧，全是长起来的草丛，高过人了都，有些还结满各种毛茸茸的球状花朵。晚风吹拂，不时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的声音。

　　夕阳的光影照在这块残破之地，照在野草植物上，也流动在两位警察身上，一切都沾上了霞光，看上去总让人联想到血色。是的，不久前，这里的确发生了命案。

　　两个警察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日的情景，黑人阿何诺躺在那里的样子，那个汉堡，那杯可乐，他们再熟悉不过了，案情相关的照片曾在警局会议室里一遍又一遍被播放。

　　他们站在当日黑人被害的地方，魏之尧说：“我们俩再重新勘察一遍。”

　　他们在四周搜寻，可的确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案发当天那么多警察，有用的东西早就被带走了。

　　魏之尧站在夕阳下，李苗是他锁定的最大嫌疑人，可她怎么就有时间证人呢？

　　不觉把从第一次见到李苗到现在所有相关的画面，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法语日，找李苗录口供，李苗班主任和同学对她的评价，艾东对王徐阳案子的介绍，皮埃尔教授的证词……一个片段又一个片段地过。

　　其中皮埃尔教授的家闪了很多次，干净的四面墙，简单的家具，一般人家摆放电视机那里是书柜，墙上没有时钟，屋内没有电脑，那天让老教授留手机号码的时候，他说，他不用手机……

　　还没从闪回里出来，田原从废墟另一边跑过来叫他：“魏队，什么新的线索也没有，天晚了…..要不，我们收工了吧？”

　　魏之尧没有回话，一个眼神看到田原衣角上粘了个小毛球一样的植物果实，他一把扯下来，动作那么的迅速，田原被吓了一跳。

　　魏之尧把这个小球握在手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小玩意儿，一阵风肆掠而过，吹得他脑子发胀。耳畔再次回响起皮埃尔教授说的，那天晚上李苗的手流了一点血，是个植物小球造成的。

　　魏之尧眼里露出恍然大悟的光，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副已然想清楚来龙去脉的神态，他拿出手机，当即给王灿打了电话：“叫上二队的人，立刻对李苗实施抓捕，别让她逃了。其他的我后续再解释，立刻行动！”

　　警局的院子里，几辆警车依次排开，警员们速度跳上车，一辆接一辆驶出去，到了岔路口进行分流，几波警察去往不同的方向。

　　学校这边早就没有李苗的影子，手机放在宿舍里，可人不在。欧枫也没有。

　　过没多久，警方这边查到，何亮和李苗买了出境的机票，准备前往法国。

　　魏之尧和田原驾驶的车辆开出东郊城区后，接到王灿的电话，说嫌疑人可能在福阳机场，他马上换了一条路，接着上了高速，往机场方向疾驰。

　　其实就在几天前，何亮已经觉察不妙，他和魏之尧接触过几次，知道这位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早就看出来魏之尧怀疑李苗了。

　　尽管李苗一再否认她没有杀黑人，可何亮清楚地感知到，警方的步伐正步步逼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有一次吃完午饭，李苗走回欧枫的路上，何亮跟在她后面。趁她不注意使劲拽着她跑，强行把她带到路边绿化带隐蔽处，李苗生气地把何亮的手甩开，接着两人小声聊了起来。

　　天空阴沉沉的，有乌云压在头顶，何亮脸色也很阴郁沉重，他说：“那天，我就在你后面，我什么都看到了。”

　　李苗颓然：“你跟踪我。”

　　何亮没有辩解，只说：“我们赶紧买票走吧，就你那点小把戏，学电影里制造时间差，太幼稚了！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魏警官过几天就能想明白，你一个女孩子才有多少阅历，他们都是办过多少案子的警察了，能被你蒙过去吗？不可能的，警察迟早会发现破绽。”

　　李苗轻蔑地一笑，佯装镇定。

　　何亮：“你别以为自己聪明，连我都看出来了，唉……别幼稚了。你处心积虑接近皮埃尔教授，不就是为了让他帮你做伪证吗？”

　　李苗冷笑：“什么叫处心积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犟什么，有什么可辩的呢？你现在很危险你知道吗？你有没有想过，警察也不傻，真正骗过他们的，是教授的人品，并不是你有多高明。谁都不会怀疑教授作证的真实性，何况，他说的，也是他当晚了解到的“事实”。是由于皮埃尔教授的个人威信，警察暂时没怀疑你，这才撑了这些天，你明白吗？魏警官回头一思考，这些事就包不住了。”

　　听了何亮一长串的分析，李苗开始有点紧张，抬头望向天空，天色越来越暗，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李苗的脸色也变了，恐惧和不安渐渐藏不住，却假装镇定地说：“你太天真了，难道我只有一个自保计划吗？”

　　何亮苦笑：“别再挣扎了，听我的，在警察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赶紧离开，到了法国就好办了。”

　　“我不走，我还没领毕业证呢。”

　　“你懂不懂轻重，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毕业证而已，到时候叫你同学帮忙领了，寄过去不就行了，我有好几个同学都是这么干的。反正也没几天了，你没必要守这儿领那个证，会送命的。”

　　李苗最终被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