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石希

18、第十八章

　　魏之尧在电脑上查着什么，局里的网速有点慢，他烦躁地刷新了好几遍，正等待网页打开。

　　田原在整理案件资料，问道：“魏队，这个李苗，有皮埃尔教授给她做时间证人，并且，按照目击者的说法，有毒的汉堡和可乐，是一个小女孩递给阿何诺的，而李苗已经成年了，我们会不会搞错了？我觉得如果说是李苗谋杀了阿何诺，有些地方解释不通，根据我们在案发现场勘察到的情况，凶手的脚印，是男性的。”

　　魏之尧倒是不认同，正在操纵鼠标的手停下不动了，他说：“男性脚印……不代表凶手就一定是男性，女性也可以穿着男鞋去犯案嘛，也许凶手故意误导我们警方也说不定。”

　　“可是从脚印推测出的身高体重怎么解释？”

　　“如果是女性穿男性鞋子犯案，她可以故意下脚重一点嘛，影响我们的推测。根据现场的脚印来判断凶手身高体重，本来也只是个参考，并非完全准确。”

　　“哦，又学到了，我得做笔记。” 田原作为尚无经验的警界新人，的确没有想到这么深。

　　魏之尧又说：“这个李苗，是陈诚的学生，和黑人有疑似情侣关系。总之，她和两个死者都能扯上联系，她的嫌疑最大。我就是没想明白，如果陈诚的案子，也是李苗做的，那她和陈诚之间，有什么矛盾？按照我们掌握的信息，可能涉及校园贷，也有可能涉及……可能涉及被性侵。”这个关于性侵的推断，魏之尧是从张佩佩的事情上联想到的。凭借多年办案的直觉，魏之尧认为案件到现在，警方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田原说：“照这么分析，李苗可能借了校园贷，还不上，然后演化成为以□□还债，最近媒体爆出来不少这样的新闻。”

　　“对了，我们还没比对她的指纹，文博，你马上安排检测李苗的指纹。”

　　赵文博本来也在玩电脑，听到领导安排新任务，头抬了起来，回答了一声：“嗯，没问题！她如果是凶手，再怎么精明也跑不了，肯定会让我们抓到破绽。不过，如果真像你们那样，那这个李苗，也是受害者……”

　　次日清晨，魏之尧和田原来到李苗所在的外国语大学。

　　这学校占地面积不大，进校门就是行政楼，前面的一大两小喷泉正在往外冒出一层又一层水柱，越冲越高。

　　操场上，树荫下，到处都是跑步背单词的学生，朗读各种外语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此时已经有些太阳了，园丁正拿着水管给花草浇水。远处亦有小情侣吃着早餐牵着手往教室赶，偶尔几个男生女生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掠过，在清晨的风里穿过校园林荫大道，渐渐远去，连背影都那么地朝气逼人，多么灿烂明亮的青春啊，魏之尧四下观察的眼神仿佛在感叹着。

　　李苗的辅导员王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在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系主任跟她说：“王老师，有两位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下你班上学生的情况，他们在行政楼前面的小广场等你，你去一下吧。”

　　王老师下楼找到正在等待的魏之尧和田原，询问道：“您好，我是200x级法语一班的辅导员，我叫王秀丽，请问…..”

　　魏之尧：“您好，王老师，我们想找您了解一下一个叫李苗的学生她的情况。”

　　田原也微笑打招呼。

　　王老师问道：“李苗？她怎么了？”

　　“哦，没事儿，我们例行公事，了解一下，您别紧张。我们今天的谈话，也请您别跟李苗同学说，别影响到她的学习，我们只是常规调查而已。”

　　“那行，我们到那边坐着说吧。”接着把两位警察领到树荫下，围着一张石桌子坐下来。

　　魏之尧：“这个叫李苗的学生，平时表现怎么样？”

　　王老师：“李苗啊，这个学生不太说话，学习很刻苦，成绩嘛，在班上算中上吧。”

　　“她在学校和哪些同学走得比较近？”

　　“她们宿舍几个女孩子关系相处得都不错，她…..和冯丽颖走得近一些吧，不过……”王老师突然有所保留，凭表情判断，她不愿再说下去了。

　　“王老师，请您详细告诉我们。”

　　“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李苗，她犯什么事儿了？”

　　“我们正在追查的一起案件，嫌疑人死了，这个人和李苗认识，所以，我们想尽可能多了解一些相关信息。”

　　“死了？”

　　“嗯，是个黑人。”

　　“是不是前段时间，新闻里说的那个？原先是个什么培训学校的老师，后来还偷东西….那个？”

　　“对，就是他。”

　　“他和李苗有什么关系？”

　　“这个黑人曾经是个培训学校的老师，李苗报了课外培训班，他以前教过李苗。”

　　“哦…..那你们是怀疑李苗？”

　　“现在是调查阶段，我们在收集相关信息。对了，王老师，您刚才说的那位和李苗走得近的学生，您能再多说一些吗？”

　　王老师点头：“嗯。这个冯丽颖，在寝室里自杀了。”

　　“啊？为什么自杀？”

　　“她借了很多网贷，拆东补西的，还不上了，后来被多个平台催债，就……关于她借网贷的这些事情，我们也是在她死后才知道的。”王老师语气里充满了克制的惋惜。

　　“这个冯丽颖，是怎么自杀的？”

　　王老师叹气：“唉，吃毒药。后来查出来是□□中毒。”

　　王老师说，当天发现冯丽颖自杀死亡的，是她同宿舍的两个女生，李苗是后来赶到的。魏之尧要求见这两个女同学，进一步了解冯丽颖自杀的细节，王老师就把她们给叫出来，她自己去忙了。

　　魏之尧请两人坐下，问道：“那天，你们是谁最先发现冯丽颖自杀的？”

　　陈丹妮说：“是我，那时候正好是暑假，我们几个因为各有各的事情就没有回去。我记得，那天，是傍晚六点钟左右，我和小诺打羽毛球回来，当时丽颖躺在床上，蚊帐是垂下来的，我们也没多注意，以为她在睡觉。刚运动完又累又热，我们洗了一把脸之后，准备去食堂吃饭，看到丽颖还躺在床上，我就叫她一起去，叫了几声没反应，我以为她睡着了，就掀开蚊帐叫她，还是没反应，我就摇她，也没反应，接着我又推她，发现她身体僵硬的，我用手试她的鼻子，已经没有呼吸了。然后我就叫小诺……”

　　唐小诺接过了话：“我也过去试了她的鼻息，的确没呼吸了，我跟丹妮说，她会不会死了？我们都很害怕，刚好这个时候，刘淳和李馨儿回来了，我叫她们俩过来确认。她俩摸了一下冯丽颖的身体，发现都硬了，吓得赶紧跑出寝室。跟着我和丹妮也出来了，我们跟物管说了这个事，物管给保卫处打电话，后来就来了很多人，接着我们看着他们把丽颖的尸体抬出宿舍。”

　　魏之尧：“你们认为她是自杀吗？”

　　陈丹妮：“肯定是自杀。我们回寝室的时候，是用钥匙开门进去的，那时候只有冯丽颖一个人躺在床上。她和谁都没有矛盾的，没有谁会去害她。她是因为…..她是被网贷给逼的。”

　　“你们都知道她欠了网贷吗？”

　　唐小诺：“我们大概猜出来了，她和我们每个人都借了钱。并且，那段时间她电话老是响，她也不接，拿起来就挂断了，我们猜到她可能是一时间还不上校园贷。但是，谁也没有说破，怕她不好意思嘛。女生里，借这种校园贷的也不少，偶尔还不上也是有的，我们……不想她尴尬，不想伤了她的自尊心。”

　　陈丹妮：“我们也没想到，她会被逼到自杀，如果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也就不管她尴不尴尬，肯定先帮她想办法解决问题了……”

　　“你们宿舍还有个叫李苗的同学，对吧？”

　　几个女生都点头，“嗯。”

　　“冯丽颖自杀当天，李苗在哪里？”

　　陈丹妮：“李苗去她男朋友那里了，她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跑出宿舍了。苗苗是和物管还有保卫处的人一起进去的，后来我们几个也跟过去了。苗苗看到丽颖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马上就哭了，哭得很厉害。”

　　唐小诺补充道：“是的，我现在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李苗特别伤心，眼睛都哭肿了，谁劝都劝不动。”

　　陈丹妮：“苗苗和丽颖关系是最好的，干什么都是一起。”

　　魏之尧：“李苗的男朋友，是叫罗锐的那个吗？”

　　陈丹妮：“叫什么名字不知道，那个男孩，好像在郊区的一家厂子里上班，对吧，小诺？”

　　唐小诺：“应该是吧，反正没上大学，在厂里打工的。不过丽颖自杀后没多久，李苗和他男朋友就分手了。后来苗苗就一直不太开心，闷闷的，像换了一种性格一样，不太讲话了，每天就是看书学习，很少和人交流。”

　　魏之尧：“冯丽颖从什么地方买的毒药，你们知道吗？”

　　女生们摇头，陈丹妮说：“不知道，她在外面做兼职翻译，可能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也许有途径吧。”

　　唐小诺：“说到那个药，我想起来一件事，当时丹妮叫我过去，我发现丽颖没有呼吸了，我就使劲摇她，那时，我看到她枕头边上是有一个小瓶子的，可能毒药就是装在那里面。可后来，保卫处的人说没找到那瓶子，翻遍了我们宿舍也没找着。”

　　“李苗在外面参加法语培训班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知道的。”

　　“她和一个黑人关系很密切，这个，你们清楚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几个都有法语基础，没有报课外的班，苗苗在那边的事情，回宿舍后很少跟我们提起。”

　　魏之尧又问了一些李苗平时在学校学习的情况之类的，就让几个女生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同样交代她们今天的谈话不要告诉李苗，本身也是随便问问。

　　离开外国语大学出校园的路上，魏之尧特意看了绿荫大道边上的展板，仍然有些各种机构培训的广告赫然在上面，就业培训，英语培训，法语培训等等。

　　他停下来拍了照片，对田原说：“打着教育的名义，学生们怎么会知道里面的猫腻，就你去了，都有可能被骗。”

　　田原：“有可能，毕竟，以教育之名坑人，的确太隐蔽了，谁也不会想到……”

　　两人还发现，校内这种广告还不少，教学楼，家属区的住宅楼，墙壁上都能发现它们的踪影。

　　魏之尧上次和艾东通过电话之后，他就出现场，接着蹲一个嫌疑人蹲了好几天，现在才完事来找魏之尧。他们约在警局附近的一家路边小馆子里会面，田原也来了。魏之尧给两人做了介绍。

　　艾东这个朋友，和魏之尧也算是学生时代建立起来的莫逆之交了。两人有些相似，总是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干净利落，艾东站起来也是笔挺严肃的样子，浓厚的眉毛使他看起来性格沉稳，又不乏热血青年的精气神，整个人还彬彬有礼的，让人不免想象，如果他换一身西服，应该是个绅士的派头。

　　三人坐下点菜，随便要了几个小菜，加上几瓶玻璃瓶装的芬达。

　　菜很快就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聊着。魏之尧等不及地问道：“快跟我们说一下王徐阳那个案子的情况吧。”

　　艾东刚吞下去一筷子鱼香茄子，喝了一口饮料，准备要说了。

　　魏之尧和田原夹菜的筷子也先停下了。艾东说：“去年，我经手一个卖葡萄酒的商人被杀的案子，死因是□□中毒，毒是下在咖啡里的。死者叫王徐阳，曾经留学法国，当时我们怀疑他的死，和一个学法语的叫李苗的学生有关，可是后来，由于证据不足，案子一直没有进展。”

　　魏之尧：“李苗？又是她……”

　　“怎么了？”

　　“她是我目前手里两起案子最大的嫌疑人。”

　　“这样啊。”

　　“你们当时为什么怀疑李苗？”

　　“情况比较复杂，这么说吧，王徐阳和李苗可能有些感情纠葛，根据我们的调查，王徐阳可能□□过李苗。这个李苗呢，有个男朋友叫罗锐，在郊区的电子厂上班，二十多岁，血气方刚，要为女友报仇。有一天傍晚藏了一把弹簧刀想杀王徐阳，没成功。王徐阳左胳膊挨了几刀，受了点皮肉伤，他的手下人从后面袭击罗锐，罗锐晕倒了。王徐阳趁机抢过刀子，反而把罗锐给杀了。后来，这案子，法院判定王徐阳是自卫，当庭无罪释放。”

　　“有这种事…..所以你们就怀疑李苗为了给男友报仇，又杀了王徐阳。”

　　“李苗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但这些都只是我们警方根据他们之间的矛盾纠葛推断的，后来并没有找到客观证据支持这个推论，案子也就一拖再拖，一直到现在还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