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石希

10、第十章

　　办公室里，魏之尧在泡茶。

　　赵文博绘声绘色地给苏文娟和田原描述他昨天下午去欧枫试探的过程：“我都快被那前台给聊晕了，要不是害怕进行到下一步会暴露身份，我还想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样的贷款平台……”

　　毕竟是刚参加工作的新手，这小子经验还是不足啊，魏之尧心想。这时，他电话响了，魏之尧接起来，警员们都看出来了，他神色瞬间变化，神经绷紧。

　　果然出了事情，挂了电话之后，魏之尧说：“阿何诺被人杀死了，在刚拆掉的电影厂废墟里，走，出发！对了，叫上鲁法医。”

　　魏之尧等人抵达案发现场时，已经有底下派出所的同事在那里看守现场了。

　　记者几乎和他们同时到达，魏之尧刚下车就被堵住了：“……近年来，黑人人口的增加给我市带来了许多新的社会问题，能不能谈一谈此次黑人被谋杀的细节？”

　　“我也刚到现场，你们也看到了。行了，别拍了，别拍了，都散了吧，有什么情况我们会通过官方渠道发布。”

　　几个刑警把记者拦在了警戒线外面。这里像所有郊区的废墟一样，杂草丛生，断垣残壁破破烂烂的感觉，只有狗尾草蓬勃摇曳。

　　魏之尧向负责看守的刑警打了招呼，一个刑警说：“死者胸口中刀，可能死了有一两天了，是那对遛狗的老夫妻发现的。” 刑警指了指还留在现场的报案人。

　　这几天气温突升，天气热，尸体已经有些味道了，臭气扑鼻。

　　鲁法医打开勘验箱，戴上口罩，又戴上手套等装备，查看了阿何诺的尸体，“死者死亡2-3天了，胸口有明显的刀伤；另外，有中毒的迹象。”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地上，有一个没吃完的汉堡和半杯可乐，不远处还有一堆碎砖头，吩咐助手把物证打包，说道：“具体的死因有待进一步解剖查实。”

　　田原看到目击者那对老夫妻此刻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有警方的人员陪着，旁边还有一条中型犬，便过去询问： “大爷，您能说一下当时是什么情况吗？”

　　“是这样的，我和老伴在这附近遛狗，我们家狗狗想撒尿，我看这里刚拆了，就带它过去，让它在废墟边上尿，可它偏要往里去，最后跑到那边没拆完的破房子那儿，我们老两口追着狗狗跟了过去，发现有个人躺地上，是个黑人，看样子已经死了。我们赶紧牵着狗出来，在路上遇到一个正在执勤的交警，我们跟他说了，他就打电话……”

　　刑警们对现场进行勘察，没有发现什么凶器，行凶的痕迹不明显，除了死者阿何诺和目击者夫妻的脚印之外，警方还发现了两组成年男子的脚印；在死者外套里，搜到两个手机和一些现金。

　　现场连凶器都没找到，可以肯定不是自杀，凶器一定是凶手行凶之后带走了；也不是抢劫，钱和手机都还在，再说了，谁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抢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黑人？阿何诺体型高大，体质强壮，是什么人能这么轻易就把他杀死呢？罪犯行凶的过程中难道双方都没有搏斗吗？阿何诺一点也没有挣扎和反抗吗？

　　魏之尧脑海里闪过一系列疑问，随后让手下刑警拿担架先把尸体抬回去检验。

　　回到办公室里，魏之尧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叹息道：“才查到嫌疑人身上，他就被人杀了……”

　　田原：“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凶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杀了阿何诺呢？”

　　苏文娟：“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阿何诺手里掌握了凶手的什么致命信息呗，钱和手机都没拿。”

　　田原：“这么看来，陈诚的死，很大概率不是阿何诺做的，凶手另有其人。”

　　苏文娟歪着个脑袋：“那会是谁呢？”

　　法医鲁南英紧急做了尸检，当天晚些时候，报告就出来了。

　　紧接着的案情分析会上，局里的几位领导也出席了，坐在正中央位置的，是王庆山副局长。除了刑侦一队的警员，二队的刑警们也都在场，应该是王局临时部署的。

　　魏之尧把投影仪打开，切到死者阿何诺尸体照片，摊开手里的尸检材料，总结了重要的部分：“死者死于两天前，也就是十四日傍晚七点左右。死者□□中毒，案发现场遗留的汉堡和可乐里面，都发现了□□的成分，但死者并非中毒而死；死者身中三刀，致命原因是胸口所中的那一刀，根据伤口的情况推测，凶器应该是刀刃20cm左右，刀尖角度60度以上的大号水果刀，现场没有找到凶器。”

　　王副局长：“跟上次杀死法语学校那个校长陈诚一样，凶手先下毒，然后再补几刀把死者杀死，最终致命原因都是刀伤，连凶刀尺寸都一样，这两个案件显然有着某种联系。”

　　魏之尧：“两个案子，不但作案手法相同，而且阿何诺曾在欧枫法语任教。”

　　下面有刑警议论：“连环杀人案？”

　　又有人说：“好多年没碰到这种连环作案的了，查起来肯定不容易。”

　　王局对魏之尧说：“那么，这两个案子并案处理，你之后完善一下手续。给你增派人手，从今天开始，二队部分队员参与到这起案子的侦破工作中，全力协助一队。”

　　魏之尧本来想说这几个案子一队自己处理就行，忙得过来，但转念一想，领导并不是询问他的意思，而是已经安排好了。二队的几个警员都已经和他们坐在一起，难道喊回去吗？当警察多年，早就习惯了服从命令，上级的思想就是自己的思想，至少面上要这样处理。人都来了，留着呗，忙不过来的时候，找来搭把手，平时让他们还在二队做自己的事情，皆大欢喜，谁都不为难。

　　王局喝了一口茶，又问：“还有其他信息吗？”

　　魏之尧切了一下画面：“现场一共五组脚印。一组属于死者，两组属于发现尸体的报案人父亲。另外两组，是男性的脚印，应该就属于嫌疑人了。经鉴定，其中一组是一双运动鞋，尺寸是43-44码，推测嫌疑人身高应该在175cm左右，体重在120-150斤之间；另一组是皮鞋，尺码41-42码，嫌疑人身高大约170cm,体重110-130斤之间。”

　　此时屏幕上的画面被切到现场遗留的食物上面，魏之尧解释道：“现场带回的汉堡和可乐，都查出了□□的成分，食品包装袋上面有三组指纹，其中一组属于死者阿何诺，应该来说，有一组是汉堡店的服务员留下的，剩下的那组，大概就属于凶手了。”

　　王局：“现场监控情况怎么样？”

　　“那里属于正在拆除改建的区域，是个监控盲区，距离最近的一个监控器离案发现场有800米，是用于交通管控的，主要监控闯红绿灯的来往车辆。”

　　此时王灿拿着资料走进会议室，魏之尧问他：“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死者死前用偷来的一部手机，多次联系过一个叫刘斌的人，案发当天还和这个人通过电话。”

　　王局：“找到这个刘斌，接下来按惯例做，重点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次日，警方就抓到了刘斌。

　　审讯室里，刘斌看着对面的两个警察，眼神里露出慌张害怕的神情，很快就承认他到过案发现场。

　　王灿问他：“说说吧，十四号傍晚，你去电影厂废墟那里干什么？是不是去杀阿何诺？”

　　赵文博在旁边做笔录。

　　“冤枉啊，警官，我没有杀他，我到那儿的时候，他……他已经躺地上，死了……血流了一地……”

　　“那你当时不报警？跑什么？”

　　“我怕你们怀疑我…..到……到时候我更说不清楚……”

　　“你跑了，现在更说不清楚。”

　　“警官，我真的没杀他，跟我没关系，我干嘛要杀他啊，我和他无冤无仇的。”

　　“你不是去杀他，那你去那儿干什么？你难不成是去和他谈恋爱约会？”

　　刘斌低下头叹一口气：“唉，算我倒霉，事到如今，也瞒不过去了，我是去和他谈一笔生意。谁知道这么倒霉……”

　　“什么生意去废墟里谈？”

　　“唉，那儿不是隐蔽么…..我们就看中了那地方没人去。那个黑人说，他那边认识一个买主，要买小熊……猫，他做中间人，我……我刚好有几只，就提过去卖给他喽。”

　　王灿厉声道：“小熊猫？小熊猫属于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贩卖小熊猫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那个黑人，我真的没有杀他，警官，您说，卖个小熊猫，这个我敢做，我承认，但是杀人，我哪敢啊！”

　　“当天在案发现场，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我就看到那黑人躺在那里，看到血，我就没靠近，我掉头就…..走了。”

　　“你和阿何诺怎么认识的？”

　　“打牌认识的。前一段我到这边做一笔生意，完事之后，我老表约我喝茶打牌，这个黑人也在，大家聊得还算投机。听我老表说这个…..阿何诺，本来是个留学生，还当过老师，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开除了，就跟他们混在一起，有时候遇到赚钱的生意，大家反正一起做嘛。”

　　“你和阿何诺做过几次生意？”

　　“我记不得了，三五次吧。”

　　“三次还是五次？”

　　“警官，我真的不记得了，那就五次吧。”

　　“只有五次吗？”

　　“真的就几次，警官，我们和那黑小子合作，也就去年年底才开始的。”

　　“你们？还有谁？”

　　“我，我….就我自己…..口误。”

　　刘斌就说了这么多，再问就问不出什么了。

　　赵文博把笔录调了个方向，朝着刘斌那边，又递给他一支笔：“你再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签个字。”

　　后来警方查到，案发当天，刘斌因驾驶的面包车超速，被交警拦下开了罚单。根据法医推测，阿何诺当晚七点左右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而刘斌被交警开罚单，是在七点十五分，他没有作案时间，因此排除了刘斌的嫌疑。

　　王灿向魏之尧报告了审讯刘斌的结果：“基本上可以确定，案发现场另两组不明身份的脚印，有一组是刘斌的，就是皮鞋那组，身高体重也符合，但他不是凶手；另一组脚印，应该就属于真正的凶手了。”

　　魏之尧让手下警员先跟森警那边通个气，这个刘斌，按照贩卖野生动物相关法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这次无意中抓到刘斌，发现了这条非法野生动物贩卖链，破了一起长期以来毫无线索的贩卖濒危野生动物案。森林警察在刘斌的住处，搜到十多只小熊猫，接着顺藤摸瓜，这背后的盗猎人，大买主也随即落网，涉案几十人全部抓获，成功营救上百条小熊猫活体，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两天后，王灿和赵文博来到位于本市南郊的武警森林警察大队，提审阿何诺贩卖小熊猫的下家，当天如果不是命案死亡，阿何诺从刘斌手里买了小熊猫后，就会转手卖给这个陈永昌。

　　办案民警把陈永昌带到审讯室就离开了。

　　这位长期收售小熊猫的不法商人，大约五十出头，关了几天精力还是很充沛。

　　王灿问他：“你和阿何诺什么时候认识的？”

　　“谁？”

　　“那个卖小熊猫给你的黑人。”

　　“哦，他啊，没多久，大概是去年十月吧。”

　　“你们一起合作做这个生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对。”

　　“除了做生意，你们私底下有来往吗？”

　　“完全没有，我们所有的生意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事大家不会再见面，有下一单生意，才会再次联系，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我们都是叫他黑人。”

　　“他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要不是他死了，你们警察怎么可能抓到我们，我们都被这小子给害惨了。”陈永昌恨恨地说。

　　“上周五下午四点到八点你在哪里？”

　　“上周五，我在一家小熊猫养殖场买货。”

　　“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老婆，还有我手下黑虎，三娃都在。”

　　王灿和赵文博随后又提审了陈永昌提到的一干人等，包括养殖场的老板和工作人员，这些人当天都能互相作证，他们和阿何诺的死是没有关系的。

　　晚上八点多，王灿和赵文博回到办公室。

　　苏文娟急切地问：“怎么样？”

　　两人摇摇头，蔫蔫地。

　　王灿看到魏之尧不在，问道：“魏队呢？”

　　“在王局办公室，刚被叫过去。”

　　王局办公室里，魏之尧把这两个案件的进展简单地汇报了。

　　王局说：“这两个案子要抓紧查，媒体那边一天报几次，这种疑似连环凶杀案的，民众关注度很高，我们压力很大啊。”

　　案发当天，记者几乎是和警察一起到达，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搞来的消息。弄得警方每次都很被动，不得不向社会公布案件初步调查的情况。

　　魏之尧叹口气，愤愤地说：“这些记者媒体，一天乱报道，干扰我们破案。”

　　王局倒显得习以为常了：“别发牢骚了！应对媒体，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先这样，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