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晚风》酥砚

2、醉酒

　　巷子口，宋晚意将手中的购物袋换了只手，百无聊赖地低头瞧着路边的一颗小石子。

　　低垂的视野里，忽然闯进一双黑白色的球鞋。她没来得及抬头，便听到来人语调轻快地喊她：“姐姐。”

　　宋晚意愣了下，几秒后，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生。
　　顾洄比她记忆中消瘦了不少，脸颊褪去了些许稚嫩，多了几分硬朗，线条分明。倒是眉眼依旧是当时的模样，笑起来阳光又开朗。

　　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宋晚意没想到顾洄还记得她，心里备受鼓舞，便想着一鼓作气向他表明心迹。

　　“顾洄。我……”
　　“顾洄。”

　　没曾想，她刚开口喊了他的名字，自不远处突然涌出几个男生。他们似和顾洄相识，还没到校门口，便大声与他打招呼。
　　两声顾洄叠加在一起。宋晚意声音轻，直接被盖了过去。

　　走在人群前列的是一个染了金发的男生，在顾洄转身回应招呼的时候，已先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宋晚意余光瞥见他拍了拍顾洄的手臂，探头看了眼她，又快速将视线转回。
　　下一秒，便听见金发男生询问顾洄：“你姐姐？”

　　顾洄没有立刻回答。
　　大约过了两三秒，宋晚意才听到他道：“不是，室友的姐姐。我来帮他取点东西。”

　　“哦！”金发男点了点头，兴致高昂地拍了下他的手臂，“那走，去北篮球场打一局。”

　　宋晚意见人要被拉走，下意识伸手拉住顾洄的衣服，语气急切：“等下。”
　　低头看了眼被拉扯的衣服，顾洄顺着方向看向宋晚意，和他视线一起过来的，还有站在他身旁的金发男和他的朋友们。

　　一时间，宋晚意感觉自己仿佛动物园任人观赏的猴子。
　　唯一的区别是，她没有铁笼关着。

　　她尴尬地缩回手，沉默了几秒，才勉强在众人的注视下憋出一句话：“我……还有事要交代给顾洄。”

　　“那我们等你一会儿。”

　　金发男这话是对顾洄讲的，但在宋晚意听来，却仿佛当头一棒。
　　她转头，狠狠瞪了眼金发男。心想，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吗！

　　不过好在，金发男虽是个少根筋，但他的朋友还有点眼力见。瞧见宋晚意投射过来的那道恶狠目光，悄悄伸手推了下他。但金发男显然看不清目前的局势，也参透不了朋友这灵性的一推，嚷嚷着转头去看推他的朋友：“你推我干嘛？”

　　“呵呵！”朋友多少有些尴尬，干笑了一声后，拉着金发男就往校内冲，“走啦！没看到人家还有事吗！”

　　“什么啊！不就几句话吗，能要多久？”
　　人虽走远，但金发男的嗓门够足，一句话毫无保留得落入宋晚意的耳中，直接拨开了她内心的纠结与迟疑。

　　对啊！不过就几句话的事情，她为何拖拖拉拉，迟疑这么久。
　　这和她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驰。

　　宋晚意还在恍惚中，一旁的顾洄率先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所以，姐姐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

　　宋晚意看着他，正要开口，远处再次有人喊他的名字。
　　她瞬间心里不悦，冷着一张脸，顺声望去。

　　她倒要看看，又是哪个没眼里的家伙。

　　不远处，一个黑短发的女生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女孩子不高，但配上她的圆脸和杏仁眼，却恰到好处，可爱得想让人rua一把。

　　她还未在面前站定，双手已环住顾洄的手臂，高扬着脑袋，一双滚圆漆黑的眸子里全是欣喜：“顾洄，你怎么在这，在等我一起吃饭吗？”

　　宋晚意目光无意得落在他们交叠的手臂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让她更加难受得是，顾洄一点都不排斥女孩的接触。

　　被挽着手臂的人，用目光示意女孩还有人在，她这才将视线转到宋晚意的身上。
　　“你朋友吗？”她眨巴了下眼睛，语气不卑不亢，“你好，林野。”

　　宋晚意看向她，想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一些不友善的讯息。
　　然而，让她失望得是，那一对眸子里，只有熠熠生辉的星光。

　　这一刻，宋晚意产生了自卑的情绪，甚至觉得自己过于市侩与小心眼。
　　原本鼓起的勇气，也在女孩的单纯下，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一般，慢慢泄气，干瘪。

　　她轻笑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塞进顾洄的怀里，视线却始终不敢看他：“谢谢你帮我弟来取东西。其他事情，我等下电话联系他。”

　　说完，她努力挤出一个看似得体的笑容，看向自称林野的女生：“再见，不耽误你们吃饭了。”

　　/

　　来的时候，宋晚意心里忐忑，半小时的路程不过须臾；此刻返程，她的心里带着酸楚，依旧是半小时的路程，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林野那张明媚又稚嫩的脸庞。叹了口气，干脆睁开眼，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高楼和树木。

　　落日余晖，染红了天边，明明是一派壮丽的风光，她却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宋晚意掏出来一看，是桑颜打来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键：“睡醒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桌面的敲击声，该是桑颜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了桌子上。
　　“嗯。刚洗漱完，在化妆呢。你那边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快结束了吗？”

　　闻言，宋晚意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语气恹恹：“处理完了，结束了。”
　　虽字字句句都在答复她的问题，但桑颜依旧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情绪信息：“发生什么事了？”

　　宋晚意用余光瞄了眼前座的司机，她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谈论情感问题：“我快到你楼下了，等下见面聊。”

　　“行。那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我开车过去接你。”

　　约定好了行程，两人各自挂了电话。
　　宋晚意看向窗外，红色的余晖已经逐渐淡去，露出傍晚天空的灰蓝色。她招呼司机在小区正门口停下，拿了背包和手机下车。

　　傍晚的小区外，人流量忽然高了起来。
　　因为是品牌小区，楼下的商铺不允许做重油烟的餐饮店，所以只零星开着几家超市、水果店和轻餐饮。环境虽整洁了许多，却少了几分烟火气。

　　宋晚意站在马路牙子上，瞧着忙碌一天归来的打工人风尘仆仆归家，又看着穿着休闲的老人带着孩子出来遛弯，偶有几个宅家的年轻人，一路上抱着手机低着脑袋，轻车熟路地走进超市。

　　看得出神，桑颜开着白色奥迪停在她身旁，她也没有发现。
　　直到对方摇下车窗，喊她：“晚意！”她这才回过神来，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她抬手系上安全带，却见桑颜迟迟不开车，只是一脸好奇得盯着她的脸瞧。
　　虽然是20多年的老朋友，但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宋晚意还是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轻咳了下，不给桑颜开口询问的机会，直接将今天下午的事情和盘托出：“我去告白了。”
　　桑颜明显被惊到了，下意识得“啊”了一声。

　　宋晚意没理会她，双眼直视前方，没什么表情，接着道：“暗恋！”

　　狭窄的汽车内，有大约半分钟的安静。
　　突然，车子启动，车载音响开始播放快节奏的摇滚乐。车内原本低迷的气氛，被高亢的音乐逐步驱散。

　　桑颜肆意地随着音乐摇摆起身体。
　　宋晚意毫无准备，身子因为惯性向后靠了一下。

　　下一秒，便听到驾驶室的人扯着嗓门喊道：“不就男人嘛，姐妹这带你去找帅哥！”

　　宋晚意知道，桑颜从不是会轻声细语安慰人的性格，这一系列操作虽看上去没心没肺，但却比谁都要真诚待她。
　　静静地看着桑颜几秒，宋晚意被她的开朗感染，跟着她随音乐摇摆起来，脸上也终于挂起了笑容。

　　/

　　“所以，你什么也没说出口，看到那女的和他挽一起，就跑了？”
　　喧闹的酒吧里，桑颜在听到宋晚意这席话后，重重得将酒杯放到桌面上。

　　“？”宋晚意一脸不解，“那不然呢？人家都黏一起了，我总不至于自讨没趣吧？”

　　桑颜翻了个白眼，语气很无奈：“不是小姐，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人家是情侣呢？他不是你弟的室友吗？你弟知道你的心思，还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宋晚意闻言，恍然大悟。紧接着却下意识找借口说服自己，“话是这么说，但或许，我弟他并不知情呢？”

　　桑颜盯着宋晚意看了几秒，抿唇点点头。随后拿起桌上的酒杯，和宋晚意的杯子轻碰了下，转身朝着舞池中央走去。
　　“你去哪？”宋晚意开口喊住她。

　　“找帅哥啊。”桑颜笑了笑，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风情万种得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可不像某人，只会一个人偷偷的乱想——毕竟，良宵苦短啊~”

　　“喂，我才刚失恋诶！”宋晚意佯装不满。

　　“对对对。”桑颜语气敷衍，下一秒便毫不留情揭穿了她，“自我脑补的失恋嘛！”

　　宋晚意轻笑了一声，再看向桑颜的时候，她早已融入舞池，不见了踪影。
　　索性也不再烦她，一个人点了酒，借酒消愁。

　　于是，当桑颜寻欢归来，就瞧见她和宋晚意方才坐得小吧台上放满了空酒杯。
　　桑颜皱眉，走到宋晚意身旁，夺下她手里还未喝完的酒杯。

　　她语气有些不悦：“宋晚意，你发什么疯。真当自己失恋，在这买醉？”

　　见手里的酒杯被抢，宋晚意愣了一下。

　　她平日里不怎么喝酒，只有在陪客户谈项目的时候会勉强喝上几盅白酒，也不常来酒吧这种地方。
　　刚点单的时候，特意让酒保选了酒精度低的鸡尾酒，尝了一口甜甜的，也就没多想，多喝了几杯。

　　没想到，后劲一上来，就开始上头上脸。

　　“你回来啦~”她顶着通红的脸颊和沉重的脑袋，转身去和桑颜打招呼。
　　因为醉酒，她身体失了重心，脚下踩空，差点从高脚椅上摔下来。

　　幸亏桑颜手快，扶住了她：“喂，你小心点。”
　　“没事，我没醉！”宋晚意傻笑着，伸手将桑颜推开一段距离。她抬起眸子，将脸凑到她跟前，问她，“颜颜，帅哥呢，你找的帅哥呢！”

　　“……”桑颜哭笑不得，伸出手指点着宋晚意额头推了推，“帅哥是吧。等下，马上就来。”

　　说完，从随身的包里翻出手机。
　　她记得，应该是存过宋言理的号码！

　　/

　　“桑颜姐！”

　　宋言理叫她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不久前来搭讪的男人谈情。
　　听到声音，她笑着和男人耳语了几句，两人从容得碰了碰酒杯，才勉为其难挥手告别。

　　意犹未尽的桑颜循声回头，瞧见宋言理弯着腰，正试图叫醒靠在吧台上睡觉的宋晚意。

　　余光瞥见他身后还站着个男人。理着平头，额发稍乱，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眉眼，眼角微垂，目光没什么情绪得落在宋晚意身上。

　　“这位是？”桑颜询问宋言理。

　　宋言理没抬头，依旧轻晃着手里的人：“我室友，顾洄。”
　　“哦~”桑颜挑眉，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刚好要出来买东西，就顺道一起了。”
　　桑颜笑了笑，直言打趣道：“什么东西，大半夜跑20多公里来买呀。”

　　闻言，当事人没说话。
　　倒是一言惊醒了宋言理，他转头看向顾洄，好奇问他：“对哦，顾洄，你要买什么来着？”

　　顾洄瞥了眼宋言理，用眼神警告他别再多问。
　　但许是室内灯光过于昏暗，加之顾洄背对着光源处在阴影之中。宋言理丝毫没有接收到他的警告，自顾自又接着说：“那要不你先去买，我们在这等你会儿？”

　　桑颜笑而不语。
　　三人对峙许久，没人开口。

　　倒是一直倒头睡觉的宋晚意醒了过来，开口打破了僵局。
　　“颜颜我好渴。”

　　宋晚意直起身子，茫然四顾，恍惚间瞧见站在宋言理身后的顾洄。
　　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许久，突然兴奋伸手去拉桑颜，一面嚷道：“颜颜，有帅哥诶。”
　　没等桑颜有所反应，宋晚意已经挣脱了扶着她的手，径直朝着顾洄的方向靠去。

　　宋言理本能想要去拉她，却被桑颜伸手制止。

　　依旧是醉酒的状态，宋晚意身子不稳，一个踉跄便绵软无力地跌进了顾洄的怀里。
　　身子被一双大手适时托住。

　　她双手撑在顾洄的胸膛上，自他怀里抬起脑袋。
　　幽暗的灯光里，宋晚意因为醉酒，眼神迷离。她看见他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着酒吧霓虹的缩影，零星汇集在一起，仿佛漆黑天幕里的一汪星河，熠熠生辉。

　　她弯起唇角，痴痴笑了起来，温热的气息带着甜甜的果香，拂过顾洄的脸颊。

　　他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说：“你的眼睛和我喜欢的人一样！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