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公主》岁时白

1、第 1 章

　　“听说丹薙来的圣女是今日入城！”

　　“你从哪儿得的消息，是真的吗？”

　　“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个衣着普通的人坐在茶摊上窃窃私语，放下茶碗丢下两个铜子儿就匆匆离开了，好似真的要去瞧瞧丹薙来的圣女。

　　自半月以前京中便流传着这样的谣言，说是丹薙主动休战，向中原王朝示好。

　　不仅主动递上了求和书，还派出了他们族中最美丽高贵的圣女来到京城，表示愿意与大梁永结连理，永为秦晋之好，从此互不侵犯，边商互通。

　　京中的百姓不知边关战火如何惨烈，只知道这位圣女如何美丽，如何代表了丹薙人最高的信仰，在他们族中是如何传达天命如何庇佑他们贫瘠的草原的。

　　而现在丹薙人竟然将对他们如此重要的圣女送来与他们的大梁皇帝为妻，足见丹薙人休战止戈和俯首称臣之真心。

　　征战对于这些普通老百姓而言就是每年都要多交不少的赋税，还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收益，说是每户男丁凡是参军的都能得个军衔世袭，可是他们要这个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

　　如今已不是什么饥荒年了，需要男丁去军队里混口饭养活自己，还能给家中减轻些负担，如今大家家里都不缺那一口吃的！与其送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儿子去战场上不知生死，还不如留在家中做些活或是去读书挣个前程，到了年纪好娶媳妇！怎么着也比在军队里朝不保夕的强。

　　想到这里不少人又都艳羡起当今的圣上来，如此美丽如同神话般的女子，如同谪仙一般来到这里，这种齐人之福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以肖想的，但一睹芳容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圣女的车舆还未到京城三十里，城中便已经人流汹涌，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礼部的祖世辽见着城门口的“盛况”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且不知是谁泄漏了这么个消息，还传的人尽皆知，作为这接引使臣之一生怕这样一来要闹一番笑话，好似他们真的多期待这一天似的，没由来地便在丹薙人面前落了下乘，混没有大国风范。

　　鸿胪寺的张道成却只在忧心三皇子殿下怎么还没有到，也好快些来主持大局，否则一会出了岔子可没有个能扛事儿的。

　　直到日上三竿，众人等得焦灼不已的时候，三皇子的车驾终于先圣女姗姗来迟了，只见他头戴乌金冠，手持一把墨扇，腰上缀着些许品质上佳的玉玦，脚踩青云靴，从车舆上由人搀扶着款款而下，端的是风流倜傥，又不失皇家威严。

　　未等一众早早便候在城门口的官员们一一向皇子殿下见礼，远处突地乍起几声马鸣，在这人声鼎沸当中显得十分特别，众人转头一看，才见远处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不少人马影影绰绰地向着这边来了。

　　马蹄带起一片尘土飞扬，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已到了众人跟前，祖世辽呼吸一滞，这丹薙人好大的阵仗，知道的晓他们是来送圣女和亲的，不知的还倒是流寇来京城耀武扬威来了，心中十分地不爽利，觉得草原人就是未经教化，这般粗俗无礼。

　　惟有右丞相顾荀鹤顾大人暗地叹了一口气，丹薙人马背上的战力可见一斑，也难怪边境屡屡受挫，毕竟马匹上的差距便已经如此之大了。

　　正是仗着这马背上的优势，丹薙人在大梁边境上来去自如，时时侵扰，令边关的将士们和百姓们都苦不堪言。

　　丹薙部落分而自治，小部落的王在日常可以独立处理部落的所有大小琐事，因而这种劫掠和侵扰往往没有什么规律和时间可言，而边关的将士们却常年不会更换，使得大家都疲于应对。

　　长此以往也算是怨声载道，边境的百姓们过的那是十分不安生。

　　因而丹薙人的求和对于大梁而言也是好事一桩，大梁缺少精壮的马匹，所以没有训练有素闻名遐迩的骑兵，丹薙人缺少茶和粮，每到冬日便格外难熬，此次和谈的一大核心便在于重开马市，令边塞商市互通有无。

　　丹薙人马已至，却不见圣女车驾，众臣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迎接，右丞相心中再次摇头，这种事总不能让殿下出头，只得自己上前询问：“众位丹薙勇士已至，不知圣女车驾何在？”

　　只见祖世辽前一刻钟还觉粗俗无礼的人马突然之间变得训练有素起来，所有人分立两侧，马头朝着中间，几乎在问话刚落之时便分出了一条道来，呈拱卫之势。

　　众人听得一阵铃铛脆响，其中缓缓走出一匹白马来，马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面部戴着半透明纱丽的女子，手牵辔头，足踏马镫，端的是肌肤胜雪，与周围粗旷的汉子们截然不同，形成了一种极为强烈的视觉对比。

　　一众围观的百姓只敢悄悄的抬起头，仅仅能看见圣女雪白的足踝和绮丽的衣衫，心中已觉得果真如见神女。

　　而这种视觉对比对于列在前排的顾大人和三皇子而言则尤为地有冲击感。

　　年近八旬的顾大人心中警铃大作，只有两个字来形容此景：妖女，若要四个字便是：祸国殃民啦！

　　在顾大人警惕之时，三皇子却被那双碧波万顷般的异瞳吸引住了，什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造就这样一双眼睛！半如碧海半如青天，叫人看了只觉得神圣不可亵渎，好像什么旖旎的心思放在这样一双眼的主人身上都是罪该万死。

　　一阵清风拂过，众人在震惊之后空气中又弥漫出一种寂静的尴尬。

　　顾大人只能再次充当缓和气氛推进流程的人。

　　“见过尊敬的……圣女阁下”，糟糕，顾大人这时才意识到，当初只顾着着眼于丹薙人主动求和一事，竟未有人留心打听过他们送来的这个圣女的真实名姓，“吾乃大梁右丞相顾荀鹤，此乃我大梁的三皇子殿下。”

　　说到这顾大人又顿了顿，见这圣女毫无反应，才往下道：“……还请圣女下马，与皇子殿下见礼。”

　　这时队伍里才有了动静，圣女身后的一匹马上下来一个人，身材十分雄壮，一个人简直能抵三个中原人。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此人走上前来向诸位大臣和皇子殿下一一见礼，而后开口道：“诸位大人见谅，按我们丹薙的规矩，出嫁的女子只能由丈夫接引下马，请问这里，哪位是即将迎娶我们圣女的玛拉哈？”

　　诸臣子面面相觑，一时间议论纷纷。

　　三皇子思考片刻后向顾大人耳语了些什么，而后顾大人才整理了一下差点维持不住的体面表情，向这个丹薙人回道：“不知这位勇士身任何职，如何称呼？”

　　“我是圣女的舅舅，叫我巴措就好。”

　　顾大人心中骂爹，面上还是笑回道：“既然如此，车马劳顿，还请圣女先前往我们为诸位备好的住所休息。”

　　“多谢大人，烦请带路。”

　　诸臣心中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想这接待的任务总算告一段落了。

　　却没料到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缓缓道：“贵国的陛下难道不想先见见我么？我带着草原的善意而来，而贵国的陛下却还在犹豫是否接受？既然如此，我们也该考虑一下是否有必要与中原继续保持友好往来了。”

　　十分简单的几句话却令众臣心中一紧，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也有人觉得这个什么圣女真是不识好歹，不过是送上门的妾罢了，有个好听点的名头，也在这里摆起威风来了，真当自己来了中原还是什么圣女么，若真是这么贵重的身份想必也不会被送来此地，蛮人就是小家子气，不过让人看了笑话。

　　此时三皇子终于开口：”圣女莫要着急，待诸位在住所休息好了，陛下自会召见诸位，必不会辜负公主的好意，让诸位久等。”

　　格桑不好再咄咄逼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目视前方，只管策马向前走去。

　　三皇子见状立即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内，几名金吾卫在前开路。

　　格桑御马缓行，铃铛再次轻轻响起，来自遥远异都的气息转瞬间便浸染了这座中原都城的街道，百姓们只感觉到天上下起了花瓣雨，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异香。

　　格桑微扬起头，瞳孔在阳光的映射之下泛起一层浅金色的光晕，与发色几乎融在一起，显得圣洁又耀眼。

　　一个懵懂的女孩呆呆地望着这个装束特别、瞳色与发色都与中原人迥然不同的女子从自己面前身骑白马而过，不由得脱口而出：“漂亮阿姊！”

　　格桑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对着小女孩粲然一笑。

　　这一笑如同打开什么情绪的闸门似的，铺天盖地的手帕香包向着这位丹薙圣女接踵而来，落在了街上、马背上和圣女的怀中。

　　格桑并不拒绝这样的热情，一只手捻起落在怀中的一方手帕，凑近鼻尖，然后珍重地叠起，收在了马背一侧的囊袋中。

　　那被收起帕子的少女十分激动开心地向身旁的侍女炫耀，而更多物品落在了街道上被马蹄踩过的人们也并不失落，好像格桑的一个回应是对她们所有人似的。

　　如此盛况令得诸臣子心中很是不爽利，明明是丹薙人主动求和，常年受边关侵扰烦不胜烦的是大梁，这番景象不知道的还道是他们多欢迎丹薙人呢。

　　好在通向馆驿的路不算长，很快众人就到了馆驿门前。

　　只是这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众人十分尴尬地发现——馆驿似乎有点小，这小小的驿站平时看起来还颇为气派，这会一瞧，怎么觉着连丹薙人这点人马行李都装不下？

　　不等几位大臣论出个章程，格桑已经先发制人：“这就是大梁陛下的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