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心事》年寻寻年忆

1、be 花落知多少

　　1

　　雪花点点落下，落在殷红的花瓣上。本不应有这样的艳，落在萧临序眼里却格外刺眼，似乎染成了大片的红。忽而抹不去的记忆涌上心头，直冲眼底，一阵酸涩，冰冷的脸颊有泪划过，一道道泪痕将雪融化，泪流不进心窝里，心底的雪便无处可化了。
　　“正月十六了。”他喃喃道，“今年也是一副好光景呢。”
　　突然轻笑一声，传出来的气息飘扬起来，荡啊荡，让那梅枝都轻颤。
　　清风栖梅树，瑞雪兆丰年。
　　他忽而抬头，望了望天，瞧见灰蒙蒙的一片，无边无际。
　　就这么一场大雪，无约却至，他一人走在雪路上，脚印零零落落地散落着，没有人认得他们的主人，就像这一生这么短，没有几个人能长久的记住一个人一样。
　　他想，这便足够了。

　　2

　　“柳哥!这边!”
　　“进了!哎哎哎哎哎!”
　　“好球!柳哥!”
　　……
　　萧临序静静坐在一旁写题，眼前的数学题时而模糊，耳边却清晰可闻，偶尔捕捉到关键字句，就要抬眼看看，总能对上那道明媚的眸子，灿烂的笑脸，能把一切都融化了。
　　柳归肃接过队友递来的毛巾，跟身边人交谈几句，就把视线重新转回到萧临序身上，手作喇叭状，做口型道，“帮我买瓶水，谢了。”
　　萧临序读懂了，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起身去了学校超市。
　　其他学生都还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听老师讲课，这时候小卖部是没什么人的，萧临序很快拿起矿泉水，犹豫了半晌，还是拿了一块巧克力一齐付了账。他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块巧克力，似乎想起了什么，微不可察地叹气，嘴角勾起淡淡笑意。临走前，他们班上的两个女生也跑来买东西，萧临序无意听他们的对话，但无奈对方声音太大，对话还是固执的跑到他耳朵里。
　　“柳归肃好帅啊呜呜呜，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说真的，要不你去表白吧。”
　　第一个说话的女生朝她眨了眨眼睛。“正有此意，这不来买水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你敢啊。”
　　……
　　萧临序有些听不下去，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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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赶回体育场时，人已经走了大半，他们班又赢了，在萧临序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他们有柳归肃啊。
　　见他走来，柳归肃朝队友打了几句招呼，便小步跑过去，视线紧黏在他手上，很快他笑了，“我就知道，找你去帮我买水总会给我带块巧克力。”
　　萧临序将东西放在他手上，勾唇，轻声道“该的，你刚运动完，补充点能量是最好。”
　　咕咚咕咚，柳归肃的喉结随着咽水的动作一上一下，萧临序看了半秒，有些生硬地移开了目光。
　　“谢啦，兄弟，改天请你吃饭。”柳归肃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萧临序肩膀上，拉着他回了教室。
　　如果你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思，还会像这般对我吗?
　　萧临序瞥了一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小麦色的皮肤，凑近了可以看到血管都在跳动，每一下都散发出独属于男人的荷尔蒙，肌肉紧绷着，让他有些头晕。
　　他喜欢柳归肃，好像在萧临序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是柳归肃啊。
　　犹记那年，父亲病逝，家里一下拮据起来，生活的担子早早甩在一个瘦弱的女人身上，萧临序为了让母亲喘口气，自愿选择了镇里的一所高中，即使考上了重点，他也不愿去，原因无他，条件太好，费用太高，他上不起。
　　想起那年她发红的眼眶，萧临序轻声安慰她，“妈妈，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生活会好起来的，彩虹总会出现。花到哪里都会开，无论是平原，还是峭壁。
　　从小家境优渥，由奢入俭，萧临序却没有一丝抱怨。来到这座小镇里，带有一身皂角味道的萧临序，似乎和这里的男孩子们格格不入。
　　他从小就学会了敬语，迂回，处事不惊，也学会了装乖，淡然，不动声色。他的存在太过新奇，模样又生的好看，淡色的黑眸看起来干净又无害，总是能把小姑娘们惹得脸红。男生们却不怎么喜欢他，也许是抢了自己心上人的薄红，或是看不惯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上哪玩闹总是不带他。
　　第一次被欺负，还是因为班里有个小姑娘跟他表白，他温柔拒绝，没想到那位姑娘是班里小霸王心尖尖上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只得拿萧临序出气。十五岁的男生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从拿走他的作业本，偷放虫子这些事做起。
　　萧临序却没受什么影响，只当是玩笑，尽量不惹事是他的处事原则。他无意追究，坐在他前面的那个男生却腾地站了起来，颇为气势汹汹，冲出了教室。
　　不到半天，他就听说了那几个男生被打了的消息。
　　……
　　萧临序回回神，轻笑了一声，想起高一的时候，他和柳归肃一同出入的日子，笑起来那样好看的人，悄悄叩响了他的心。
　　“你……你好!”
　　闻声，两人回头，萧临序认出是刚刚那个女生，望着她牵着他衣角的手，萧临序忍不住皱起眉。
　　“你好，请问……有事?”柳归肃愣了下，弯起眼眸笑了。
　　“请，请收下我这瓶水，然后……然后……”女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旁边的女生有点着急了，低声催促道，“说呀。”
　　基本上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萧临序偷偷观察柳归肃的神色，见他慢慢收了笑意，竟有些可耻地放心了些。
　　果然，还未等女生开口，他就听见柳归肃轻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这样，很抱歉!”女生猛的抬头，快速说完一串后，眼里满是失望，强撑着笑意逃了。
　　“走吧，赶紧回去，下节自习，你不是还要写数学吗?”
　　萧临序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归肃。”
　　“嗯?”他笑，“怎么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我认识吗?
　　他好看吗?
　　对你好吗?
　　一系列问题让萧临序喉咙发噎，他硬生生咽下了许多，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他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但绝不是好的，他觉得像柳归肃这样的男生，一定会喜欢女生的吧?这世界这么大，除去他不认识的十三亿多人，他起码也有几万分之一的概率吧?
　　会吗?他会这么幸运吗?
　　柳归肃看着他，没有出声，那双眸子直直定在他的眼里，仿佛要从里面探求些什么，良久，他微微转头，轻飘飘地说道。
　　“不，我没有喜欢的人。”
　　好像就那么一瞬，他随即恢复到平时的样子，笑嘻嘻的，“你怎么会这么想，不过是为了糊弄那些女生的说辞罢了。”
　　忽而心中空了一块，他难受地说不出话，注意力全部用来弥补心里的那块空缺，他无暇柳归肃的话语，只用“嗯”“啊”敷衍过去，这件事不了了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校园里樱花开的灿烂，也总有凋零的一天，都说落花无情，零落成泥后因为不美丽，没人关注了，无辜扣上无情的名号，着实委屈。萧临序突然想到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我爱你，这就是我的生命。”
　　临近教室门，他故意走慢了些，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涌上心头的酸涩感，让他很想提笔写下些什么。
　　蝉鸣绕过树梢，暖风熏人醉，杂闹的谈笑声中，他悄悄掩了自己的心思，只留下寥寥数笔，寄托情思。
　　他写道——
　　我想说我爱你，爱到长江空自流，长树绕低愁，言语也无法诠释我的全部心意。
　　所以我不说爱你。
　　我只想走到深渊，走到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尤未悔。
　　直到你回头。
　　从那时起，我便知晓了你从未知晓。
　　我不怪你。
　　谁让自古以来，应是情字最无解。

　　3

　　课上的好好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纸团，萧临序有些疑惑，他打开一看，一行飘逸潇洒的字躺在上面。
　　“下节课自习，逃课么?我请你出去吃饭。”
　　萧临序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不用问，他都知道是柳归肃，临近高考，估计压力确实大了，逮着机会就放松。几乎没什么犹豫，便在纸上轻轻写下。
　　“好。”
　　没理由拒绝。
　　……
　　“嘘，这边。”柳归肃悄悄摸摸地绕到教学楼后面，是一大片树林，再往深处走就是围墙。两人一齐翻了过去，柳归肃心情颇为愉快，甚至哼起了调。
　　“去哪吃?”
　　“跟着我就对了。”柳归肃偏头看他一眼，眉眼间满是愉悦。
　　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家私房菜馆，柳归肃显然对这里很熟。“嘿，兰姨!”
　　那个被叫做兰姨的女人停下了擦桌子的动作，“你小子，又逃课。”
　　“嘿嘿。”柳归肃敷衍过去，“还是那几样，拜托了!”
　　“好嘞。”
　　萧临序本还在打量四周环节，温热的触感忽的从小臂传来，他猛的低头，发现柳归肃修长的手正握着他的手腕。扑通扑通，好像连着他的心跳声。
　　“这边，我跟你讲啊……”柳归肃显得毫不在意，萧临序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胸膛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手腕占据了他全部的感知，他拼尽全力的去感受。
　　“潇潇?”
　　萧临序被这个称呼唤回了神，只知心跳更加猛烈起来，勉强对他笑笑，“抱歉，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潇潇是他的小名，很小的时候他得知这件事后是拒绝的，但性子使然，由于父母的期望他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小名。
　　希望他活的潇洒，生的痛快，潇潇暮雨，永远无拘无束。
　　这个小名，在这里只有柳归肃知道，也只有他在喊。
　　柳归肃狐疑地看他一眼，但并未多说什么，到包厢里了，手也兀地松开，萧临序的心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同时带着丝丝酸涩感。等菜期间，萧临序望着一道道菜肴，突然出声。
　　“你打算考哪个大学?”
　　语未毕，萧临序就后悔了，心里所想突然脱口而出，太过沉重，总是在提醒他们的分别，他是不想面对这个话题的。
　　“A大吧。”柳归肃烫好筷子和碗，递给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样啊。”萧临序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A大他也考得上，他也可以……
　　气氛突然愉快起来，混着暗恋的苦涩和芬芳，溢满整间屋子，似乎时刻准备破土而出，迎接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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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想起来老师让我饭后去找他拿题，你先回去吧。”两人刚上楼梯，萧临序突然想起，转身去了教室办公室。
　　“好。”
　　萧临序和老师客套了几句，只想尽快拿走自己的题目，一到手便匆匆往教室赶，此时饭点刚过，大多数同学还没回来，教学楼格外安静，后门虚掩着，他还未推开，就敏锐地听见柳归肃在和后排的同学聊天。
　　他没推门进去，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唉，你怎么跟萧临序关系那么好啊，真奇怪啊，你俩没啥共同语言吧?”
　　“滚一边去。”柳归肃笑骂道，“关系好还能有什么必备条件吗?”
　　“我咋感觉他……你跟兄弟讲实话，你俩是不是有一腿，气氛暧昧的很奥。”调戏的语气，听得出来是在开玩笑，可是萧临序默默摁紧了门把手。
　　他会怎么说?
　　柳归肃这次倒答的极快，“就是关系好呗，我跟你关系也好，我跟你也有一腿吗?”
　　两人笑起来，笑声落在萧临序耳朵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是啊，能跟他上同一所大学又怎么样?看着有女生和他表白，他谈恋爱，结婚，生子，自己只能当个伴郎，默默的旁观者，局外人吗?
　　门把手被松开，发出轻微的弹簧的声音，萧临序回了神，匆匆逃开了。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抱着多少不切实际的期望，他就会返还给你多少意料之中的失望。
　　毫无奇迹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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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很多年以后，萧临序偶然翻到自己高中时期的日记本，上面已经布满灰尘，知道里面写的都是什么，那股酸涩感依然萦绕在胸腔里，他抿了抿唇，还是打开了，循着记忆，他翻到了那一天。
　　指腹摩挲过纸张，似乎泪痕仍然清晰可触。
　　这场兵荒马乱的暗恋，与你无关，与我们无关，只与我有关。
　　我甚至没有资格问你，你在爱着谁。
　　卡拉一声，他撕掉了那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