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糯米配枇杷

2、微服

　　年田田两个月前与程颐之相遇在息山。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程颐之是贵为九五至尊的天子。她只是一个生长在山间的姑娘，跟着舅舅生活在息山脚下。息山脚下有一片开阔的草原，虽然比不上西北的草原壮观，却也可以放羊骑马。那里人烟稀少，只有几户炊烟，几家人商量着给他们生活的地方取个名字，就管那里叫做牧云寨。息山就像是舅舅的世外桃源一样。
　　听舅舅说，因为三年前她在息山上遇到猛兽，头磕到了山石上，因此失去了记忆，所以她显得比一般人要稚嫩天真。因为那次事故后，舅舅再也不让她上息山，嘱咐她一定要安安稳稳待在牧云寨。
　　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那是立秋后的第一个月圆夜。看着月亮高悬在空中，几朵乌云又慢慢将月遮掩。耳边一片静谧，只有凉风带着凛冽的气息吹过窗棂。年田田忽然很想哭。她不明白为什么，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一样，巨大的失落感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噬。她像发了疯一样向外跑，像是想要寻找那巨大的空虚所在的来源，像是想要寻找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不管舅舅曾经嘱咐她的话，她跑出了舅舅的屋舍，跑出了息山下的牧云寨，跑进了长满冬麦的林丛，却迷了路。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秋雨是寒凉刺骨的，原本还是淅淅沥沥，现在却越下越急，颇有暴雨倾盆之势。年田田只穿着单薄的襦裙跑出来，这晌被雨浇得浑身发抖。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刺骨的寒冷让她感觉踏实——唉，可能真的像舅舅说的一样，三年前脑袋撞到石头上撞傻了，不然怎么会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跑到这荒林里来淋雨？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林丛，不想却撞上了一棵树——哦不对，好像是一个男人。
　　那人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她也被吓了一跳好吗！
　　不管怎样，她还是先颇有礼貌地老实道歉：“不好意思，天黑看不清，我不是有意冒犯公子的。”
　　对方沉默了几秒。
　　年田田不想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呆下去，正打算离开，天上突然现出了一道闪电。
　　闪电照在男人的脸上，虽然只有一刹那，她看清了男人不加掩饰的震惊神色。闪电过后，她仍能感受到男人炽热又隐忍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是长得很美啦，牧云寨的人见到她也都一个个眼中闪出惊艳的神色。对此，她虽然没有很得意，但是也会隐隐有点开心。不过现在吗，男人的眼神让她感到窘迫，她想要早点离开这道视线，于是急着绕开男人，却一脚踩滑，整个人失去重心，眼看就要跌下山坡。
　　“轰隆隆！”惊雷声响起，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搂住了年田田的腰，跟她一起滑下山坡。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整个人都压在了男人的身上。
　　“谢谢你…” 她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说完便晕了过去。
　　模糊间仿佛听见男人在大声唤她什么，不过她都听不清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舅舅板着脸守在她身边。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天那个男人叫程颐之，是来息山周游的一位公子。他为了保护她跟她一起摔下了山坡扭伤了腿。自己冻晕过去后，他不顾腿伤，背着她去寻找可以投宿的地方，误打误撞找进了牧云寨，正遇上正在心急如焚地寻找她的舅舅。田田因为受凉是夜就发起了高热，舅舅和程颐之都彻夜照顾她，直到她的烧退下来。
　　等田田的病好了，程公子的伤还没好，故而她这个“始作俑者”自然要去报答这位大恩人。一来二去的，男女之间情愫渐生。当程颐之说他家在京城，问年田田愿不愿意跟他去京城成亲的时候，她坚定地点头说“愿意”。
　　——尽管在他提亲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原来是大周朝的皇帝，尽管舅舅面对这桩婚事总是愁容满面欲言又止，尽管牧云寨的热心大婶跟她说皇帝都有三宫六院喜新厌旧，尽管她对所谓的荣华富贵并不热衷——
　　当程颐之临走前再次问她真的想好了吗，她还是坚定地回答“愿意”。

　　年田田的内心其实远不如她表现出的这么坚定。她舍不得舅舅，舍不得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虽然一直呆在牧云寨，也听过外面流行的小戏，偶尔能哼上几段。叫什么来着？哦对，《游龙戏凤》——皇帝周游民间爱上经营酒馆的姑娘，两个人海誓山盟，皇帝说要把姑娘带进宫做娘娘，姑娘高兴地跟着皇帝进了宫，却很快被皇帝忘在脑后，凄凄惨惨地病死。可是不知道为何，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引着她想要跟着程颐之去到牧云寨以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