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星》砚瑜

10、第十束光

　　她抬起眸子望着他，嘴巴因为诧异微微张大，舌头又因为紧张轻轻扫过下唇。

　　她从前总觉得读不懂他。

　　为什么他总是不开心。
　　为什么他总是对自己这么好。
　　为什么........他可以拒绝的这么彻底。

　　但今天，她好像一眼就望到他的眼底。

　　明明是他靠近自己，结果见她没有反应，却红着脸后退两步，不满道：“宋璃，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等待他的夸奖。
　　别误会，她完全没有骂他的意思。

　　她只是有一点......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感受一下他头顶的黑发到底是什么手感的。
　　她止住这股莫名冲动，别开一样红透的脸，卷起袖子开始指挥周瓷动作。

　　他觉得东西轻，自然不会像她一样，像是老牛拉车一样慢，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动弹不得，且周瓷整理东西向来十分有条理，自然事半功倍。
　　他们是午后抵达画室的，从中午开始忙到约莫忙到晚饭的点，打扫进度已经是她以前忙碌一天的十几倍，只要在挪动几个小物件的位置，便算是大功告成。

　　她没分明没搬什么重物，依旧累得满头大汗，反观周瓷，只是额头上起了一阵薄汗。

　　她双手按在膝盖上，酸溜溜道：“健过身的人就是不一样。”
　　周瓷拨拨额前的头发，毫不客气嘲笑道：“要我说，你真应该每天抽出半小时运动运动，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生病发烧，整理个东西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调侃完，又转动脑袋环顾着干净许多的画室，心满意足道：“还算过得去。”

　　“我觉得十分完美。”宋璃反驳道，“明天开始就能专心画画咯！”
　　周瓷用略带嫌弃的眼光看着她，摇头道：“你真没救了。”

　　她吐吐舌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居然都这个点了，差不多该回家了。”

　　回家，便代表药分开。
　　宋璃想到马上要和周瓷分开，心底又开始觉得酸酸的。

　　不，不行。
　　以前十次有九次，都是他主动约她，所以后来他不来找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便顷刻之间断的干净。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她快速抬起头，用十分严肃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晚上有约吗？”

　　他心底扬起一股不加掩饰的雀跃，毫不迟疑回答道：“没有。”
　　他心里想着，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一定要让秘书推掉，他舔舔嘴唇，又开始用方才一样的期待眼光看着她。

　　她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两声煞有其事道：“既然你没别的安排，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她生怕他又和以前一样，只要提出AA或者她来请客，他就会立马翻脸不认人。

　　她生怕他生气，语速飞快补充道：“你帮我这么多，我就想请你吃顿饭，你要是推三阻四的，以后我可就不让你来了！”

　　她说，以后还让他来。
　　周瓷哪里会生气，他脚底轻快，想来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起飞。

　　他并不想让宋璃看出自己的情绪，抿抿唇极力想要压下期待，但又压不住扬起唇角，结果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问道：“我以后还能来吗？”
　　她看着他的诡异表情，古怪道：“我们不是还有合作吗，你不到这里来怎么谈合作？”

　　没等周瓷开口，宋璃又语速飞快道：“还是说，你今天已经找到你想要借走展出的画了，如果没有，你难道想把我们以后的合作，打算全权交给霸总的万能秘书？”

　　他彻底压不住嘴角的弧度，笑得傻呵呵的，摇头煞有其事道：“才不要交给别人，我亲自来比较放心。”

　　她笑道：“所以，吃还是不吃？”
　　他毫不犹豫点头道：“吃！”

　　她笑着说道：“我太久没回国，最近也没什么机会出去吃饭，你有什么推荐的店吗？”

　　他其实在饮食方面向来没什么特别需求，只要宋璃喜欢，他一定会喜欢。

　　比起满足口腹之欲，他觉得看她吃到喜欢东西时候露出的幸福表情，他会更加满足。
　　他微微垂下眼眸，本想脱口而出她原先喜欢的店。

　　但话到嘴边，他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这人十分执着，说要请客吃饭，就一定会请客吃饭。

　　既然这样，他也不必在今晚就用掉这个机会。
　　当然，他也不会轻易让她离开就是了。

　　他舔舔下唇，眯着眼睛说道：“宋璃，我们今天就去外婆家吃饭吧。”

　　她刚刚皱起眉头，他便笑着说道：“你欠我的饭以后有的是机会还，今天我们就去见见外婆把，她前段时间还给我打电话，问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和你联系，今天正好你也在，她家又在这附近不远，我们一起去看她，她肯定特别高兴。”

　　他说完之后立马接道：“当然，我不会抢着让你给外婆买菜。”
　　她笑着握起拳头锤在他的胸前：“好啊你，这是打算一次骗两顿呢？”

　　骗饭说不上。
　　但确实是一些套路。

　　他以前根本不会谈恋爱，说是追求，但他自己复盘的时候，也觉得过去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火大。
　　他对她总想着把账算的清楚，十分懊恼，但完全忘了，如果她心有亏欠，不更代表，他们之间剪不断的关系吗？

　　他还能够利用这个‘亏欠’，见她一面又一面。
　　是，他可以等她为了‘报恩’请客吃饭，或者主动要求让她陪自己回家吃饭。

　　再者，当初她的告白。
　　他即便不信她真的喜欢自己，他也有千万种方法处理这件事，不让他们的关系僵硬至此，可他偏偏选了最笨的一种。
　　他可以先宣誓主权，慢慢等待机会等到她真的喜欢自己。

　　这一次，他会将她想要捧到他手中的东西，一并好好接下。
　　只要最后他们能够在一起，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吗？

　　他笑着眯起眼睛，问道：“怎么，请我吃两顿饭你就心痛啦。”

　　他微微弯腰，平视着她像是星星一样璀璨的眸子，龇出一口白牙。

　　他的脸太过靠近，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永远富含情绪的双眼之时，大脑总是免不了空白几秒，她忍不住吞咽一口口水。

　　他听到声响，调侃以为更浓：“你这是，和我一样怀念外婆做的红烧肉啦？”

　　“是，是啊。”她结巴道。

　　她在国外这几年，因为机票太贵，所以很少回国，但在闲暇的日子，也逛过不少巴黎周边城市。
　　她见过太多太多，被世人盛赞的景点，但依旧认为，这世上所有景色的总和，都没有眼前这双不因为网络失真的双眸美丽。

　　她清楚的看见里头蕴含的千万种色彩。
　　她想，哪怕他说想要饮她的血，她也不会拒绝。

　　宋璃的外婆本名林常念，因她的父亲思念难产而死的亡妻，便给她取常念二字。
　　她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一生并未再娶，毕生心血都用来教育她，她自己也勤奋好学，喜爱读各种各样的书籍，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后来，他与宋璃的外公在复旦大学相识相恋，毕业两人都成为大学教授，飞快步入婚姻。

　　宋璃外公去世后，即便她亲生女儿十分有钱，她也坚持住在当年学校分配的婚房，她住在一个十分老式的小区一楼，因她本人要求，大家都亲切称呼她为林女士或者林教授。
　　白天，她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坐在屋子门口的躺椅之上，动作慢慢吞吞看书，小区里其余的老年人都很喜欢她，每天没事便围在她身边嗑瓜子聊天。

　　她通常不参与讨论，只管自己一个人乐呵呵的看书，除非，他们需要她‘评理’。

　　“林女士，你来说说看，我家这老头这事做的过不过分？”
　　隔壁卖瓜的王婆，气鼓鼓说道。

　　林女士虽说一直在看书，但她大抵是在胡同巷子里住久了，小时候就练出一个，不管外头多吵闹。
　　她都能轻松一心二用，半颗心给八卦，半颗心给学习，两边都不耽误。

　　她小心把书放在一边木桌上，拿掉老花镜，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王婆婆，又看向她的丈夫老陈，最后哈哈笑道：“王婆，这次我可要站在老陈这边了。”

　　老陈听闻林女士的话，瞬间挺直腰板，朝着王婆得意扬扬下巴。
　　王婆涨红着一张脸，不甘愿道：“林女士，你也说秦家大姑娘很好啊，人长得漂亮，学历又高，工作又是一等一的号，我好不容易说服老秦，给我家不中用的儿子讨到一个相亲机会，他说不去就不去，老陈还帮着他，怎么就是我的错了？”

　　“你问过你儿子为什么不愿意吗？”林女士问道。
　　“他，他还能说什么，现在的小孩.......”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最后跺跺脚叹气道，“好嘛，我管不了这爷俩，让这孩子打一辈子光棍得了！”

　　王婆扭头就走，留下老陈骂骂咧咧：“害，这死牢抬头，哪有这么咒儿子的！”

　　林女士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满脸无奈，又看向老陈不赞同道：“老陈啊，你也别对王婆这态度，我猜就是你平日里对儿子相亲这事不闻不问，到最后又开始生气，是吧？”
　　老陈尴尬道：“我这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掺和这种事吧。”

　　林女士摇摇头，满脸不赞同：“既然这样，你又觉得儿子该结婚，她替你办了你想要的事情，你又有什么好指责的呢？我的建议是，你们一家三口坐下来好好聊聊，让你儿子自己说，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秦家姑娘相亲，王婆不问，你事不关己，第一反应就是三个人吵吵，你们也就是不想离........咳咳，总之，要是气到最后都没搞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是凭白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老陈摸摸光秃秃的后脑勺，叹气道：“你说的对，我们是应该好好聊聊。”
　　林女士摆摆手，笑眯眯道：“去吧。”

　　宋璃和周瓷提着菜站在边上，像是两个八卦的偷窥狂一样看完全程。

　　两人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到后头膝盖同样感到中了一箭。

　　这，外婆真的不是在骂他们吗？
　　遇到矛盾第一反应就是吵架，到最后压根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