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远影》木鱼疙瘩

23、萌芽

　　柳晨霜今年便要出嫁，男方是北方第一大商向家堡的堡主向晚山。

　　向家堡一直就是大新国北方商会的领军人物，亦是供应马匹的皇商，其驻地是大新国最北方的靛州，也是大新最大的一个州，境内草原辽阔，马羊遍地。按理说，这样的家世，就算不娶那大家闺秀也会与富商之家联盟，断不会娶残月教的一个孤女，即便这个孤女与残月教教主有些关系。

　　其实，这又是另一段江湖佳话了，柳晨霜十四闯荡江湖，十六岁回残月教，两年的时间基本上与向晚山在一起，走南闯北中，感情自然也就来了，也算柳晨霜幸运，出山便遇到了命定之人。

　　然，两年前的向晚山还不是堡主，手中虽然接掌了向家堡大多数的权力，但婚姻大事上，仍没多少自主权，是以，罗云起定下两年之约，若能排除阻碍，他自然乐得见徒弟嫁过去，若是不成，他自然要重新挑人选，万不能过去受气。

　　年前，向家堡便派了人来，说是一切都安排妥当，让师傅他老人家放心，顺便带回去了柳晨霜的庚帖。柳晨霜是江湖人，向远山是个商人，虽都不是太注重礼数的，然，男婚女嫁也必是做足了礼数。

　　既然向家那边给足了面子，罗云起自也是要给他们向家堡些面子，另外也为大徒儿找个差不多的娘家，断不能让她背后受人指点。于是，罗老帅哥假公济私，让掌管情报的天回峰教众仔细调查了一下北方三州青州、蓝州、靛州和残月教所在凌州中所有姓柳的能拿得出手的大商家，精挑细选了凌州州府靖边城首富柳家庄作为目标。一月前，罗老帅哥领着二十几个教众远赴西南，在那里打劫了柳家庄的商队，当然，最后肯定是罗老帅哥华丽出场，大败二十几个山贼，救了带队之人柳老爷子，一路上，又护送了回来。

　　于是，事成，柳晨霜明面上的身份便是柳家庄的大小姐了。虽然柳家庄与向家堡相比，算不得什么，但总比残月教的名声来的好，尽管，商家也不在乎什么魔教不魔教。

　　其实这事情，对于柳家庄也是完全的好事，冷不丁的，多个大商家做亲家，有个大堡主做女婿，即便是明面上，确切的说，也只需要明面上，以后谁不给三分薄面？柳老爷子自然欣喜应允，再加上那“救命之恩”，当下也不多说，出了一半的嫁妆。

　　凌州在大新国西边，靛州在北方，二州中间隔着一个蓝州，两下来来往往，三个月便过去了，最终定下日子在七月二十九，路上一行人拉拉杂杂，又要耽搁俩月的时间，所以，柳晨霜待嫁的日子着实不多。那日柳老爷子亲来，就是问问下罗老帅哥，什么时候让柳晨霜去柳家庄。

　　楚琳再次从叱风谷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底，这次在叱风谷一待就将近一月，再次回到家，却发现他家师傅和师姐全不见了。当下便慌了，抓了几个洒扫之人询问，个个摇头说不知。

　　楚琳顾不得许多，也不管天已经黑了，直接就向天擎峰飞去，躲过主殿几个拦截之人，一头便冲进了后面楼残夜的院子。

　　“哥哥，哥哥”一路叫过来竟甚是畅通，无一人过问，楚琳也不敲门，直接踹开了往里闯，“哥哥啊，师傅……”

　　“出去”一声怒喝传来，接着，楚琳便被一股气劲仍了出去，好在，劲道不大，下手之人尚有分寸，楚琳倒没受伤。

　　楚琳愣了片刻，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傅不见了，师姐也没了，现在楼大教主也对她吼。虽然平日里，楼大教主也欺负她，但如此气怒的时候倒是头次见。楚琳一时心伤，到底不是亲哥哥，就算心里再亲，也是有隔膜的吧？

　　“怎么了？”半晌，楼残夜拉开门走了出来，脸色微红，隐有尴尬和怒气，看着楚琳不吭声，兀自低头，以为受了什么伤，一步抢了上去，“怎么了，可是刚才伤着了？”一番查看，托起琳儿的头，便见她眼眶微红，神色略有凄苦，楼残夜蓦地一顿，何时见过一向生机勃勃的楚琳有这种表情，当下便有点着了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琳抽抽鼻子，“师傅找不到了，师姐也没了”，话落，眼眶便又红了一分。

　　听得这话，楼残夜终于放下心了，心中却有些泛酸，为什么，却又说不出，一身胳膊，把面前的小姑娘搂在怀里，“你忘了老头说过前两天去柳家庄，过不了几天，晨霜要出嫁，作为师傅，他怎么着也要待在那里…….”

　　“师姐要出嫁？”楚琳一把挣脱出来，瞪眼了眼睛，一副见鬼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就没有听说过？“怎么都不告诉我？”已经上了哭腔。

　　“哎？没人告诉你吗？早就定了的，你这次进叱风谷之后没几天，晨霜就去了柳家庄待嫁。”楼残夜皱着眉又把楚琳拉进怀里。

　　“没有，没有，你们谁都没跟我说过，”楚琳拼死了又从楼大教主怀里脱身出来，“柳家庄在哪？我要找师傅去”，说着便要拉楼残夜去马房。

　　“等等，”楼残夜瞧一眼天上一线弯月，现在是什么时辰？“明日再去好不好？”

　　楚琳也抬头看天，“哦，那我回去了”，确实不能大半夜地赶路啊，再说，现在城门早关了。

　　“回去做什么？这里这么多房间还不够你住的？”楼残夜再次皱眉，敏锐地感觉此人不正常，想来是被老头丢下了，心里难受吧？

　　“哦，谢谢哥哥，明日你也去找师傅吗？”明知故问。

　　“嘁~，谁像你个吃奶娃娃，”楼残夜嘲笑一声，画蛇添足地又加了一句“我只是见见你师姐罢了，这一走就是好久见不到啊”，那“啊”字抒发的感情很充沛很充沛。

　　“我去睡了，明天早起，啊，师傅好几天没见琳儿，肯定想死琳儿了”，楚琳大叫一声，找了间她住过的厢房，跑进去，把门使劲一关，哼哼，楚琳暗骂，他才是个吃奶的娃娃，几日没跟师傅吵两句，又难受了！

　　楼残夜怔怔站在漆黑的院子里，第一次发现，师傅就算偏疼琳儿一些，他也没怎么难受！转头瞧那关得死紧的雕花木门，心里又骂他了吧？没长大的臭丫头，长大了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长大了，也是不差的吧？

　　慢步回房，捡起床边刚才换下的衣服，就着昏暗的一盏烛火，其上点点□□，楼残夜禁不住面皮一红，有点无措地想把衣服藏起来，但，转眼一想，堂堂的楼大教主，行事怎能如此瑟缩，虽不知道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有偷偷摸摸的到底，当下把衣服摔在了地上，重重地往床上一躺，衣服也不脱便沉沉睡去。

　　孤独的烛火静静燃烧，蜡泪越流越多，最后一丝光线湮灭在它自己的眼泪之中，而后，一片漆黑寂静，只闻浅浅呼吸声，床上的人翻个身，似乎泄露出一声低喃，清语着谁的名字，或许，说话之人仍在梦中，不知己心真意。

　　“哥哥，哥哥”远处跑来一个奶娃娃，手舞足蹈，笑得甚是欢快，楼残夜抬头望去，那奶娃娃却又跪在了地上，倔强着挺直肩背，却又凄惨地默默饮泣。

　　“琳儿”似雾似幻地一声轻叫，他想问一声，他想安慰一下，他还想拍拍她的肩，搂过来靠在自己身上。

　　“哥哥，哥哥”恍惚之间，自己竟然搂着一个大了好几号的琳儿，眉还是那眉，眼还是那眼，鼻子嘴唇皆没变，可是不一样了，说不出哪里，就是不一样了。哦，琳儿已经不是一颗青果子了！

　　“琳儿，琳儿”楼残夜嘴唇翕动，呢呢喃喃，要说什么来着？楼残夜有些焦急，感觉很重要，却不知被自己忘去了哪里。

　　“琳儿”楼残夜握着楚琳的肩膀的手越收越紧，冷不防眼前的姑娘，乍然灿笑，一时间鲜花朵朵开，整个人似乎更加清晰了，面前的雾、面前的纱，一点点抹去，那灿烂的笑扑面而来，楼残夜不得不屏住呼吸。

　　“琳儿”。

　　“哥哥，哥哥”楚琳死命地摇晃楼残夜，奈何他不知是真得没醒还是在装睡，“你个猪，快点醒醒啊”楚琳大着胆子骂一声，提了手上的被子蒙在了楼大教主脸上。

　　“琳儿，你……”楼残夜只觉嘴边上的话就是自己一直要说却抓不住话头的，可是还没说出来，那窒息的感觉便翻江倒海地涌来。

　　“哥哥，你怎么睡那么熟啊，快点，天不早了，快起！”楚琳急急催促，根本就没看到楼大教主邪魅狭长的眼睛里泛滥着懊恼、气愤。

　　“呶呶，快点擦擦”，楚琳拧了湿帕子，刚从凉水里捞出来，直直便要往大教主脸上盖去。

　　“行了，别忙活了，你先去吃饭，咱们要赶一天的路呢”楼残夜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外面还灰蒙蒙一片，琳儿便来叫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不知是因为被扰了睡眠还是被搅了好梦，好梦？楼残夜狭长的眼睛一凸，咬牙切齿一声“噩梦！”

　　“什么？”楚琳刚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满眼疑惑。

　　“没，哥哥做梦梦见了一只野猪”。

　　“哈？”楚琳莫名所以，这也只得楼大教主心下不耐？果然是个吃奶的娃娃，楚琳眼睛一弯，奉送一个大笑脸，“哥哥快点，我们去找师傅”。

　　楼残夜紧闭双眼，挥挥手打发楚琳下去。深吸一口气，就是这个笑，奶奶的，都怪琳儿老是笑，先前还不觉得怎样，这两天真是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