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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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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还差两分钟七点半,接风宴的开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李旻君一阵风似的穿过大堂,进到展厅里。
她是过来抓人的。今天的晚宴是老爷子特意安排给陆洲接风用的,作为男主角,他哪里有不露面的道理?
可惜陆洲根本不配合,他对这种商业气息浓重的场合向来没兴趣,原本今晚的晚宴都不打算来,是老爷子用“不来就把房子车子全部收回”做威胁,才把人挟持过来的。
不过今晚老爷子不在,其他人的话于陆洲而言都是过耳云烟。这会儿独自面对李旻君的时候,陆洲更是干脆地耍起赖来:“不去。”
李旻君“嘶”了一声:“为什么不去?臭小子,说话不算数是吧?人家服务生把蛋糕都推出来了,就等着你去切呢!”
为什么不去?因为不想,因为不喜欢,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陆洲蹙起眉头,瞥了一眼主舞台的方向,不屑道:“我为什么要上台表演切蛋糕?像个猴子似的等着被人参观,我才不要。”他是答应了今天过来参加晚宴,可没人告诉他还有这些附加环节啊。
打从二十年前起,李家就开始铺展海外业务,新成立的公司自然要有自家亲信看管,于是陆洲的爸妈便将不便带在身边照顾的幼子留在国内,动身前往海外。
这些年几经辗转,他们夫妇二人先后去了很多个国家开展业务,李家的家业倒是越做越大,只是一旦忙碌起来,他们回国探亲的次数就少之又少,就连和自己亲生骨肉见面的时候都十分有限。
在陆洲十二岁那年,他的父母总算安定下来,定居在英国。他们本想把儿子接到身边照顾,但陆洲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他在学校里认识了这辈子都不想断联的人。
陆洲的爸妈并不确定这话的真实性,从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口中说出一辈子这种话,未免太过玩笑,他们只当那是儿子对自己缺席了童年陪伴的埋怨罢了。
为了不激化矛盾,也为了能小心维护着他们父母子女间那岌岌可危的亲情,二人决定遵从儿子的想法,对陆洲出国的事便没再强求。
很多年后,在一次聊天中,陆洲妈妈偶然间问起那个他当初说一辈子都不想失联的朋友,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保持着联系。
当时陆洲闻言,神色瞬间暗淡下去,陆妈妈见他似乎不愿提及那人,想必是跟朋友闹了矛盾,两人不欢而散了,便没有再追问下去。毕竟年少时遇见的朋友大多只是生命里的过客罢了,互相陪伴有限的一小段时间,而后各安天涯。
当年陆洲的爸妈出国后,便将他托付给了留在国内的姑姑李旻君照顾。李家佣人多,倒是不需要她亲自为陆洲洗衣做饭,可像是家长会、毕业典礼这种需要长辈出席的场合,几乎都是李旻君到场应付的。这些年下来,说是李旻君把陆洲给带大的也不为过。
陆洲这人打小就性情冷漠,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表现得格外清冷,仿佛除了生死外,这世上再没什么事是值得他去挂心的,不知道是不是留守期撞上青春期的缘故。
非要说有什么是曾经让他挂心的,那就是在陆洲刚升上初一的那年,有次李旻君跟哥嫂聊天的时候,从嫂子口中听说他在学校里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为了人家连出国跟父母团聚的机会都不要了。
但李旻君当时很快就忘掉了这个事情,倒也不能怪她,毕竟陆洲这些年就没对什么人表现出过多的亲昵来,就连从他嘴里听到同学名字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况且,要真是有这么个感情深厚的朋友,总不至于初中三年连一次都没带人来过家里吧?不过仔细想来,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陆洲对于出国这件事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抵触。
好在李家虽为豪门深宗,但其经营的主业是古玩相关,对海外的教学体系和名牌大学并无执念,留在国内反倒方便游历各大古城古街,对于这个行当的学习和深造更有得天独厚的文化优势。
再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陆洲在古玩方面的天份也逐渐显露出来,并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就在李老爷子想把琉璃厂那半条街的铺子交由陆洲来打理的档口上,他却突然宣布自己要去英国读文物修复专业了,一个之前连国门都不愿迈出半步的人竟闷声做了这么个决定,着实出乎众人意料。
之后就是考雅思,申请英国的学校,办理留学签证。前前后后差不多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签证到手后,陆洲买了张北城飞伦敦的机票,拎上学校寄过来的offer,赶在九月底完成了报到以及入学前的全部流程。
成年后的陆洲性子越发慵懒散漫,行事风格也肆意洒脱,那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儿被外界评说成是刻入骨髓的纨绔,无论用什么漂亮学历来包装都没用。
可偏偏他那极高的古玩天赋又是谁都无法忽视的,所以很快陆洲的这种漫不经心又被定上了“恃才傲物”的性质,一时间圈内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
不过陆洲并不在意外人这些无用的评判,依旧成天挂着个相机到处乱晃。借着李家少爷的身份,他每天不是往开墓现场钻,掌眼刚出土的新鲜玩意儿,就是一头扎进琉璃厂的某个不起眼的小屋子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不知道跟那儿鼓捣些什么东西哄自己玩儿呢。
陆洲就是这么个自我又随性的人,他活的自在,从不刻意去讨好任何人,可偏偏整个李家上下,从孙老太太到保姆佣人都对他格外喜爱,袒护有加。
唯一对他能算得上威胁的就是李老爷子,只要他老人家一下令,陆洲去哪儿都没了通行证,跟古代的禁足简直没区别。
陆洲是李旻君看着长大的,她深知自己这个侄子是个什么德行,为了不搞砸接风宴,李旻君赶忙搬出老爷子,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小声在他耳边说到:“我可听说你答应了要帮苏糖修复她的那个小铜镜,你今晚要是敢砸我场子,我立刻就跟老爷子汇报,看你明天还能不能进得去庄园的大门!怎么着啊少爷,走不走?”
陆洲万万没想到她来这么一手,只好妥协让步,不过他也有个条件:只切开一层蛋糕就下台。两人商定一致后,陆洲不情不愿地被李旻君拖出了展厅。
男主角上台后,晚宴流程正式开始,会场里的气氛也逐渐躁动起来。即便隔了一道厚重的金属门,苏糖依旧能够听见门外热闹的喧嚣声。
她有些好奇外面这会儿究竟是个怎样的景象,但见大家都站在原地没有动,苏糖也没好意思离开展厅,可她的心思却早已经随着陆洲飘出了那道门。
苏糖回想起刚刚陆洲为自己讲解不同展品时的模样,他那渊博的学识和独到的见解,以及他耐心倾听自己谈及对古玩的感悟时认真的神情。今晚陆洲还少见地穿了身正装,矜贵而优雅,让人看了一眼就觉难忘。
苏糖突然有一种错觉,真实的陆洲好像跟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并不一样。
正当苏糖还发着愣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一回头就对上了孙老太太那张充满慈爱的笑脸。
苏糖:O_o
见苏糖脸上透着迷茫的神色,孙老太太问她:“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苏糖不知该如何解释,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害羞地抿了抿嘴唇。她总不能跟老人家说我刚刚在想您孙子呢....于是条件反射般轻声否认到:“没想什么....”
苏糖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忽然间一座瘦小青铜鼎的形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苏糖像是见到了救兵一样,话锋一转道:“我在想刚刚看到的那座青铜鼎,emm,”她真心实意地夸赞到,“很漂亮。”
孙老太太点点头,表示了赞同。但她似乎对那座青铜鼎的兴趣并不大,反倒跟苏糖拉起了家常,问她最近忙不忙啊,什么时候开学,学业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以及之后还去不去云南那边了。
等苏糖一一回答完,时候也不早了,服务生从外面进来,引着一行人到餐厅里就座。这会儿距离正餐开始还有些时间,服务生端着个象牙白色的骨瓷盘来到餐桌旁,为众人递上餐前点心。
苏糖对甜点类的食物并不感兴趣,可服务生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拒绝的话似乎也不太礼貌。苏糖随手捡起一只体积最小的豌豆黄儿托在手心里,注意力却全被那只骨瓷盘给吸引了去。
餐桌旁的地面上镶嵌了一圈小小的圆形射灯,灯光明亮却不刺眼,光线从地面向上投射,打在骨瓷盘的一侧边缘上,映照出好看的半透明光晕。
桌上其他人都在扯东扯西地闲聊,绞尽脑汁寻找话题,努力融入到身边的小团体当中去,只有苏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窝在座位上,思绪还沉浸在刚刚的那圈光晕里。
陈婉和苏城被隔壁桌的几个雕塑系教授拽走,说是有些专业方面的知识想请教,二人起身离席,临走前叮嘱苏糖不要乱跑,等他们回来后再一起回家。
苏糖乖巧地点点头,独自留在座位上,小口啃着手里的那块豌豆黄。离开了大家的注视,苏糖终于松了口气,是自在的感觉。
豌豆黄儿是北城的传统名小吃,且仅限春夏时段季节性供应。制作时将豌豆去皮磨成粉,再将豌豆粉煮烂、糖炒,直至凝结成块后即可食用。
成品豌豆黄的颜色呈淡黄色,口感细腻丝滑,入口尤为清爽,还能品尝出淡淡的回甘来。只可惜苏糖不喜甜食,一块上乘的豌豆黄于她而言倒算是煎熬了。
正当她啃得百无聊赖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声。苏糖抬头看过去,就见陆洲长腿一跨,坐到了她身旁的椅子上。
陆洲指了指苏糖手里还没吃完的大半颗豌豆黄,问到:“不喜欢?”
说主人家精心准备的食物不好吃,是不是不太礼貌啊?苏糖赶紧把嘴里的那口食物咽下,解释到:“没有没有,很好吃,就是有点儿甜。”说完,她把没吃完的部分放进面前的餐盘里,冲着陆洲莞尔一笑。
陆洲“噢”了一声。不等他再说些什么,一个坐在苏糖对面,跟她隔桌相望的中年男人抬手敲了敲桌面,用下巴指着苏糖问到:“叫苏糖是吧?刚听你说是在科研所读书的?”
苏糖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她能明显察觉到那人语气中的不友善,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对,我刚考上科研所的研究生,过些天就正式开学了。”
闻言,那个中年男人的面上露出浓浓的不屑:“科研所啊,那地儿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不过是一群人象征性的做点事情,搞个没什么用的文凭到手充场面罢了。真要论起在古玩界的地位,它跟李家这种世家可是比不了的。”说着,那人将头转向孙老太太,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极尽谄媚的表情,奉承道,“您说是吧,孙老师?”
虽然苏糖一向自认为很社恐,但她实在不能忍受有人当着她的面去恶言诋毁自己的学校。苏糖眉头紧蹙,正想开口反驳,却被身旁的陆洲抢了先。
一向清冷不理人的陆少爷用极其轻蔑的目光斜睨了眼中年男人的方向,嗤笑一声,道:“大家都是做文物保护的,什么时候还分出个高低贵贱来了?那照你这样说,像我们李家这种世代出国留学的应该才更不专业吧?是不是就没资格做这行了?”
陆洲说这话时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起伏来,可他声音里的冰冷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意,却让那个中年男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