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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梅竹马——因梦 ...

  •   “今晚有时间出来吗?”

      谢羡靠在床头,盯着手机编辑框里的这几个字看。她这一晚睡得不好,梦境纷乱无序,醒来时心脏仿佛浸过冰水,有种冰凉的怅惘。

      天还没亮,谢羡坐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手机屏幕的光影映亮了脸,那句话平静地浮在她眼底。女孩黑葡萄似的眼眸幽幽的,仿佛正在走神。忽而窗外传来一声鸣笛,她激灵一下,回神看向手机,突然就抿着唇点了发送。

      快得像要来不及反悔。

      凌晨五点,对面除非通宵打游戏,否则大概率是不在线的。谢羡翻身下床,赤脚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喝。

      对面果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这种意料之中的寂静却把她的心吊了起来,不高不低地悬在半空。谢羡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看见前两天他们互报高考成绩,两个人都发挥得不错。江予问她想报哪所大学,谢羡把问题抛回去:“你呢?”

      江予:“我在问你。”

      她撇了下唇,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预选之内的几所大学都报了过去,又开玩笑似的发:“干嘛,还想跟我在一个学校啊?”

      江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半天没有回应。谢羡又有点后悔,手指反复滑动着屏幕,想着要不要撤回。

      然后他回过来,手机“叮”的一声。谢羡给他设了特别关心,却欲盖弥彰地把他淹没在一群花团锦簇的小姐妹当中。她点进那个特别关心的消息,看见江予回道:“不然呢?”

      ——干嘛,还想跟我在一个学校啊?

      ——不然呢?

      谢羡喝完水,往房间里走。她没开灯,路过书桌时不留神带倒了一片,稀里哗啦地翻倒在地,撞出极大的声响。谢羡倒吸一口凉气,一边立刻蹲下身去捡,一边祈祷这动静别吵醒主卧的父母。

      掉到地上的多半都是她高三一年的学习资料,边角都翻得起了皱。谢羡捡着捡着,突然摸到一本硬壳笔记本。她下一秒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动作顿了一下,就着一点熹微的晨光,轻轻翻开那个本子。

      入目是少年劲挺漂亮的字,谢羡是真的不明白,明明他们俩从小一起练的字,却一个端正,老实到一板一眼,一个张扬,龙飞凤舞里透着不耐烦。

      他们高一的物理老师很严厉,一道题做不出来,要把相关知识点抄二十遍。谢羡那时候物理不好,后来转去文科也是这个原因,那次月考她物理的分低得吓人,谢羡本就在理科题海里焦头烂额,晚自习临近结束才折腾完作业,想着这下完了,估计回去得抄一晚上,后面就递过来一个本子。江予说:“给。”

      她翻开一看,真的吃惊了:“你什么时候抄的?”

      “晚自习啊。”

      “那你写作业了吗?”

      江予扫她一眼,鄙视的意味很明显:“早写完了。你以为我是你?”

      他说话向来气人。谢羡有点儿火,但这点儿火在胸腔里就慢慢化开了,流淌过她满心疲惫与烦闷的胸口,化成了一片滚烫的甜。她凑近他一点儿,眉眼带笑:“哎,谢啦。你怎么知道我抄不完的?”

      江予挑了挑眉,手里转着的笔停了下来。

      “谁会像你,错那么多道题。”

      谢羡后来转了文,却还是把那个硬壳笔记本压在书下,在放下笔的琐碎间隙里翻开看一眼,那字迹一撇一捺,好似有无形的力量,能压下她心里数不清的焦头烂额,在嘈杂里隔出一片奇迹般的平静。

      谢羡收拾好了东西,走到床边,一个猛子扎下去。她在柔软的被子上蹭了蹭,困意慢慢往上涌。弦绷了三年,觉总是睡不够。

      她又想起凌晨时那个梦。思绪慢慢浮起来,顺着溯流进那个梦里。

      江予小她一个月。谢羡小时候是很想要一个兄弟姐妹的,自家没有,她就按着江予给她当弟弟,每每端着姐姐的架子教训他。江予不听,她就跟在后面嘀嘀咕咕,一直跟到他家里。

      反正两家也是对门。

      “你不能再抄别人作业了,要自己写。”

      “我都会,就是懒得做。”

      谢羡坐在他床边,晃悠着腿:“那也不行。还有,你不能再打架了,你看老师因为这个说你多少次了,上次因为这个还……”

      小少年沉着脸,不耐烦都要从眉眼里溢出来了:“你有完没完啊?”

      谢羡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姐姐呀。”

      “你是个什么姐姐。”

      “我就是。”谢羡站起来,笑眯眯地比划了一下他们俩的身高,男孩头顶的高度精确地停在她的眉骨间,“我比你大一个月,还比你高。”

      江予摔门出去了。

      谢羡一点儿都不怕,也不着急,自在地坐回去,翻江予的漫画书看。一会儿江予就黑着脸又进来了,给她拿了一杯果汁,往桌上重重一放。

      那么多年来,他好像再负气,也都会先服软。

      可男孩子简直长得比春天的竹笋还快,谢羡到初中个头就不长了,江予却突然抽了条儿,好像一夜之间就比她高了大半头。她从“姐姐”的位置跌了份儿,讲话还得仰脸看他。

      初三体检的那天风大,谢羡裹得严实,非常默然地跟自己的体检表对视。她在与去年相比毫无变化的“160”上使劲戳了戳,仿佛想把自己再戳高几厘米。她还没来得及再看一遍,体检表就被人从手里抽走了。

      “哎!”谢羡猝不及防,连忙伸手去抢,“江予!还我!”

      高瘦好看的少年把那张纸举高,不让她够着。他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视线往纸上一扫。

      “让我看看你多高啊?”他说着,咬重的音里带了报复性的冷笑,“姐姐。”

      风声灌过耳朵,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高一那年的艺术节,文艺委员拉了她们几个关系好的女生出了个街舞的节目。因为都是好看的姑娘,下台后不少男生围过来要联系方式。谢羡好一会儿才从人堆里挣扎出来。江予靠在一边等,手里还拎着她的保温杯。

      谢羡朝他走过去,江予把杯子递过来,语气平静:“挺受欢迎啊。”

      谢羡跟着他往外走:“……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开嘲讽。”

      “怎么会,这不是在夸你吗。”

      “……”

      阴阳怪气死了。

      谢羡为了上台,穿的少还化了妆,走出礼堂时,被深秋的寒风迎面冻得一激灵。江予把外套脱下来给她,谢羡拽拽他的袖子:“我衣服落后台了。”

      江予回头去帮她拿外套,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叮嘱了一句:“自己找个地方避风等我。”

      谢羡应了一声,穿着外套在外面等他。江予的外套对她来说有些过大了,她有点费劲地理好,竖着领子挡风。

      过了会儿江予出来,她就把衣服还了回去。不知怎的,路上的人看他俩的眼神反而有点奇怪,而且主要是落在江予身上。

      “?”谢羡揪着江予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目光落在他衣领上的时候,耳根噌地烧了起来。

      口红印。

      她伸手拉过那块布料,沉默而徒劳地伸手擦了擦,只把那点红揉得更开了。

      江予皱了皱眉:“怎么了?”

      “啊……”谢羡很少有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刻,只好把领子揪起来,给他看白底上那抹显眼的殷红:“……口红蹭上去了。”

      江予往下看了眼,倒没说什么,继续插着兜往前走。谢羡松开手,就见他又看了自己一眼,声音轻飘飘地开口:

      “怪不得褪色了。”

      像当头撞上了一朵云,轻柔而够不着实地,又像凭空炸开一朵烟花,成了内心闪烁的一种盛大。刚才他伸手拿外套的瞬间手指擦过她的指腹,那温度一直烧一直烧,一直烧到心底。

      谢羡猛地快走了几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脸上太烫了,她害怕被他发现端倪。

      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她在梦里也找不到源头。心动太多,太琐碎,一朵接着一朵花开,明悟的瞬间,她已经被淹没在了花海里。

      他们的联系日渐疏远,是在高二那一年。

      谢羡转文,江予学理。各自学习忙碌,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很难见到人影。

      从小到大两人都在一个班,这么一分开,谢羡还真有些不习惯。每每她埋首在书堆里奋笔疾书,同桌戳她:“去不去开水间倒水?正好放松放松,溜个弯。”

      谢羡头也不回地摆手:“我在练文综选择,你让江……”

      她的话音停了一瞬,然后才重新笑着开口:“你自己去吧。”

      同桌啧了一声,也没继续打扰她,起身走了。谢羡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看着面前铺开的试卷,很短暂地发了会儿呆。

      想念是多么煎熬的一件事。

      我在想你,你也会想我吗?

      ……你也会像我那么纠结吗?

      这样漫长的来回拉扯,也太折磨人了。

      谢羡是不敢跟他开口的,有多少次看着江予的眼睛,话到了嘴边,也还是不敢讲。她只敢来回隐晦地试探,开着亲近的玩笑,占着他身旁最近的位置。

      别人八卦地打听她和江予的关系,她向来老老实实地说是“发小”。她也知道这样卑劣,这样不好,却还是给自己的喜欢,攥着青梅竹马的保护伞。

      谢羡不知道江予是怎么想她的。他好像从来直白,平静,不暧昧,徒留她一个人起起伏伏,摇摆不定。

      他长得好看,又成绩好,在整个年级里都很有名。谢羡那天正在做题,突然听旁边聊天的几个女生提到“理重的江予”,一下走了神,笔划歪了。

      班里同学是知道他们俩认识的,但不大清楚具体关系,纷纷聚过来向她打听江予。她平静地回答了,却在之后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感到某种说不出的情绪。

      其实她也知道,她们未必就是喜欢了,更多的恐怕还是对好看的学霸的好奇。但她就是被女孩们那种好奇中带着仰慕的语气扎了一下,不轻不重,足够引起一点儿酸楚。

      谢羡把头埋在臂弯里,突然想,别喜欢他了。

      别喜欢他了,谢羡。不受罪吗?不耽误学习吗?不自作多情吗?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那就该一直是,难道要等到哪天没办法收场了,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她开始躲江予。放学不再一起回家,周末不再约他出来,避免在学校下楼见到他。

      她几乎害怕看见那双眼睛望过来,她做不到放弃。喜欢又不是某种她想收就能收的东西。哪怕一时半刻被拦住了,也往往在那个人出现的下一刻决堤而出。

      可昨晚的梦里,她就真的神奇地把心思压下去了,谢羡甚至梦见了现实里都没有抵达的未来,他们没能上同一所大学,那个少年慢慢和她疏远。

      然后在某一天,能够平静地提起,只说是曾经认识的朋友。

      醒来后,谢羡闷得很,盯着手机出神,突然就鼓起了勇气。

      她一字一顿地打字:今晚有时间出来吗?
      然后点发送。

      满怀热忱,一腔冲动。

      江予的消息回过来了,特别关心统一的铃声,一个简洁的问号:?

      谢羡顿了顿,打字:出去吃饭。去不去?

      江予:行。

      谢羡垂眼看了一会儿,点开他的详细信息界面,把铃声换成了另一个,像叮咚悦耳的泉水,不同于所有人。

      本来也不是一种性质啊。

      放下手机前,她想:做不成朋友,又怎么样呢?

      至少她说了。她表达了。她争取了。反正他们认识这十多年,江予身边也没有其他女生,大不了她追他。比起其他人,她不仅有感情基础,还有关于他全面而扎实的知识储备。她胜算很大。

      谢羡换了衣服,生涩地化了一点儿妆,在傍晚去隔壁找江予。他开了门,谢羡探头进去:“叔叔阿姨不在吗?”

      “他们晚上有饭局。”江予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了一下,继续往里面走,“晚上去哪儿吃?”

      谢羡熟练地蹬掉凉鞋,换上拖鞋。江予家里一直备着她的拖鞋,就像她家里也一直有他的。她道:“不知道啊,来找你商量。”

      她走到卧室,仰头去看江予的书柜。上面间错摆着他的照片,大多是小时候的,因为他大了就不耐烦拍照了。唯一一张十七岁的照片,是谢羡和他的合照,她在镜头前拽着江予比v,他看着还是不耐烦,却听了她的话,敷衍又配合地看着镜头。

      她和一年前的江予隔着时空对视。谢羡想:你为什么对我不一样?

      仅仅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吗?

      仅仅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吗?

      身后响起少年的声音:“看什么呢?”

      谢羡转过身。这好像是第一次,江予看着她时,她并没回避,也并不局促,强装镇定地望了回去。

      这是她无比熟悉的地方,她在这里写过作业,看过书,打过游戏,在这里长大。身前是陪她长大的,她喜欢的少年。

      世界好像突然颠倒了个个儿。

      就在这里说吧。

      扔掉那把保护伞。

      “江予。”

      “嗯?”

      几乎是头晕目眩,脚在没出息地发软,她声音却出奇地平稳:“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的动作顿住了,没有应声,低下眼盯住她。

      谢羡快被灭顶的紧张淹没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在叙说:“我就是想……高考结束,大家不都在谈恋爱了吗?假如你没喜欢的人,那我……”

      她在说什么啊?

      本想郑重又清晰地表白,真到了这一刻,却不受控制地结巴。打好的腹稿全成了废纸,和理智一起被扔进垃圾桶。

      江予侧着脸,好像在沉默地思考什么。半晌,他突然问:“你喜欢我?”

      谢羡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不等她回答,他又低下眼,平静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我可以亲你吗?”

      谢羡一时懵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显然是没反应过来,绯红却先一步爬上了耳根。

      那就是可以。

      江予笑了。他抬手勾住她的后颈,半推着她前倾,低头吻她。谢羡猝不及防地被他亲到,唇抵着唇,她直愣愣地盯着江予近在咫尺的眼睫。

      ……好长。

      我好像是来告白的。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个念头。但先一步被他亲了。

      然后她心里慢慢转过弯,回过味来这个明示。那种云朵般的开心罩住了她。谢羡抬起手,慢慢攀过江予的后颈,伸手搂紧他。

      一个明确的回应。唇舌青涩地交缠,牙齿碰撞牙齿。等这个吻结束,谢羡红着脸别开眼,都不好意思看他。

      江予的手仍然放在她的后颈,他顺毛那样抚了抚,像很愉悦,声音都不如以往冷淡:“有喜欢的人了。喜欢你。”

      他回答她刚开始那个问题。

      谢羡脸热得厉害,小声道:“你真的喜欢我?”

      他又捏她的后颈,这次力道重了点,想在威胁一只猫:“不信?”

      “从来没看出来。”

      江予声线平淡:“是你先躲着我的。”

      谢羡懂了:“所以你以为我不喜欢你吗?”

      江予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他也不确定,也在患得患失,同样地来来回回,焦虑而矛盾。

      想通了这一点,谢羡眉开眼笑,去扯他的脸:“别呀。我喜欢你的嘛。”

      最喜欢你。

      你和我认识十八年,比谁出场都早。你是举重若轻的那一个。

      你应该有,无论遇见谁,都会在我心里所向披靡的自信。

      “等会儿去吃火锅吗?”

      “随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青梅竹马——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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