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正文 ...

  •   棠北之华
      1
      朱莉打了你的私人电话。
      《White Moon》在一片死寂中炸响,跪在你面前的男人吓得冷汗又出来一层,尿意失守湿了□□。你对这种把控不了下肢的死猪失去了兴趣,把枪托往后一推,阿华塔稳稳地接住了它。
      你向仓库外走去,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听身后那男人咒骂连连:“唐——贱人!这个家族毁在了你手里!”你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他还在骂着:“白色的!白色——恶魔!唐!你连杀人都要靠这个机器!你这个贱种!杀人都不敢——”
      一声枪响,阿华塔执行了你的命令。
      电话接通,朱莉的声音格外焦急:“唐!快来会客室!快点!”
      你一顿,皱眉问道:“怎么了?说清楚!”
      “黑鹰的人!说……说要来回收……”
      “哐啷”一声,男人的身体倒在地上,阿华塔收回枪,望向你的方向。
      “——回收32号阿华塔!”

      2
      黑鹰,联邦总部臭名昭著的督察部,因其无比的碎嘴烦人而获得“黑嘴鸦”的称号,接管机器人工作后麻烦更甚。
      可毕竟是政府的人,想甩都甩不掉。
      三个黑嘴女人坐在会议室前茶几前点评着装潢。
      “光线太暗了。”一个女人说。
      另一边的女人点头,示意她去看对面那堵墙上的挂画:“《梅杜莎之筏》。”
      两人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叽叽咕咕笑起来。
      坐在这两人中间的女人没有说话,只随着话音抬头端详起那幅画。
      你推开门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
      左右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慢腾腾地起立摘帽。
      按常理这时你应该作为主人坐下,客人才好跟着你坐。可你没有动作,反而双手抱在胸前站着一动不动。那两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瞪了你一眼。
      中间那人压根站都没站,目光一直黏在画上,半点眼神都没施舍给你。
      你冲她们扬扬下巴:“什么事?”
      右边那女的说:“唐女士,我们可以坐下说。”
      “不用了,”你说,“政府找我的事通常一句话就能解决。”
      右边的脸色不愉,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到桌上:“唐女士,您的32号机器人到期了。”
      “伯利总理将他亲手赠与我,并没有约定期限。”
      中间的女人听见你用“he”而非“it”时突然将视线转移到你身上。
      左边的哼笑:“伯利的时代过去了,女士。”
      “私有财产不因时代变更而变更他的主人。”这是《宪章》的原话。
      右边的反击:“正因为他是您的私有财产,如果他袭击了别人,责任应该由谁承担?”
      你心里一紧,难不成有机器人故意伤害?
      那女人接着说:“三天前哈维·希尔斯的27号突然袭击了哈维首长的客人,那人已经不治身亡了。为了防止案件再次发生,政府需要回收发行的第一批尚不完善的机器人。”
      哈维·希尔斯首长?27号不是他的玩物吗?你心中疑惑,脸上却挂起一个笑容:“这样啊——那批□□配备好了吗?”
      右边的一脸疑惑。左边的反应过来,又冲你一瞪眼,刚想说什么,中间一直作壁上观的那个人抬手打断了她。
      中间的女人说:“一切都好,谢谢唐小姐支持。”
      “举手之劳,”你确定中间那个是领头的,不再关注另外两人,“伯利先生还是总理的时候,把1到50号下放,这你知道。”
      中间的轻轻点头,脸上挂着面具一般的假性微笑。
      “我能给政府的军火还有多少,全靠这块移动‘军令’啊。”
      言外之意,你把我这运营凭证给收了,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中间那人微笑看着你,说:“一个月后机器人会被集中销毁,53天后各城搜查威胁的成分,三个月后统一替换……一个月,嗯,30天后我还会来,希望那时你和他还在,小姐。”
      “我会的。”你说。
      “那就好,”她站起身,款款拍了拍袖口那不存在的灰尘,“女士们,该走了。”
      你给她们拉开门。
      左右两人站的腰酸背痛,临走前还甩了你一记眼刀。
      中间那人经过你时,突然说:“白色是梅杜莎的缺憾。”
      你望向这幅以冲击力的构图和色彩表现主题的名画,即将沉没的木筏上,每一只深处的手臂都在挣扎着求生。
      “当然,”你说,“死人才是白的。”

      3
      “阿华塔?”你回到房间,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最后你停在了紧闭的衣柜前,“阿华塔?”
      没有人回答,你上前拉开衣橱门。
      阿华塔在层层衣物之中抬起头,朝你笑了。
      他的皮肤颜色有些脱落,你知道他一定是忘记打伞,直接跑回来的。他不能见光,遇光的皮肤会被腐蚀。
      你站在衣橱前,居高临下:“为什么不打伞。”
      阿华塔眨眨眼睛,把眼神错开了:“哦,哦……对不起,主人。”
      “为什么。”
      “我忘记了。”
      于是你笑了,伸手卡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与你对视:“忘了?你的脑子是十亿单元的超距计算机……你说你忘了?”他顿时有些惊恐,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
      他的眼睫白的像落了雪,无规律的颤抖着。天知道为了“无规律”这三个字,多少代人付出了多少个精明的头脑,最后才造出了这些东西。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阿华塔?嗯?”你死死掐着他,贴近他的耳朵:“连我的命令都不肯听了?”
      “没有!”他马上否认。
      “你躲在会议室的沙发后面,都听到了吧?哈维·希尔斯的27号都干了什么?”
      阿华塔一脸茫然:“什么?”
      你对这个虚假的表情恨的牙痒痒:“哈维·希尔斯那么喜欢她,不管大太太如何施压诋毁,最后还是把她带上了床,就好像徘徊五十年终于找到了真爱——而27号是怎么对他的?杀了他的贵客,可以让希尔斯家再乱上十几年。”
      阿华塔灰色那玻璃质的眼珠看着你,好像他与你口中的故事毫无关系。
      你死死咬着后槽牙:“五年前唐先生身亡的时候,他的身边可只有你在啊,阿华塔。”
      阿华塔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半晌憋出一句:“……唐先生是谁?”
      听到这个回答,你简直你要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憋不住的火点燃引线一路烧向双手,直接将他从衣橱里提了出来,数十公斤重的金属制品被掼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你的房门立刻被敲响,是朱莉和保镖的声音:“唐!怎么回事?”
      “没事!”你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回话,他们会强闯进来,“不用管我!”
      外面立刻安静下来,你却因为这一打岔而冷静,颓然蹲到地上。
      阿华塔见状挣扎着爬起来,跪行到你面前,双手捧起你的脸:“主人……您为什么哭了?”
      你一咬舌尖,强迫自己恢复正常,拉开他的手甩到一边:“谁哭了?!”
      “可是主人,眼泪是咸的。”

      4
      那是个阴沉静寂的一天,那天你十二岁。
      所有人都盯着瑞典边陲的大楼——联邦政府决定改组,正式宣布形态倒退。
      一时间世界纷扰,无人安寝。大街上一队又一队的宗教徒缓缓走过,向他们无知的神祈祷。
      唐先生还是那样波澜不惊。
      他的电话一次又一次被人拨响,他却一次又一次挂断。
      你问他怎么回事,他摸摸你的头说没什么。
      你瘪了嘴,低声说如果觉得自己碍事,可以让朱莉陪自己过生日的。
      他微笑看着你:“不会的。”
      可他明明没有静音,每个电话都要看一眼再挂,分明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太特殊,是会写进历史书的那种特殊,实在不想让他为了自己一个生日就放弃自己的事情,毕竟他的工作总是走在悬崖边缘。
      于是,你想出来一个好主意:“——爸爸!”
      唐先生侧头看着你。
      “我想要个玩具!好玩的玩具!不要枪!”
      他失笑:“……多大了还要玩具?”
      你跳起来推着他往外走:“反正比你小!嗯……你就出去转转吧,觉得什么好玩就给我带回来!没有好玩的就算啦!”
      这时他的电话又一次响起来,他看到来电人时神情分明严肃了一瞬。
      你知道这通电话就是他所等待的了。
      于是你打开门,把他推出去:“我不会偷听的!”
      你关上门,却把耳朵贴在了门缝上。
      你听见他接听了电话:"嗨,这里是唐——”
      咚——!!!
      事后你再会想起那一瞬间,那一秒被拉得无限漫长,无数的念头从你的脑海中闪过。
      可你毕竟骗不了自己,那分明是破裂血肉的枪声。
      ——怎么可能?!那可是唐特!那可是手刃一众叔伯、缔造了家族传奇的唐特!
      ——可那是唐特,是盘踞在你躯壳里的唐特,汲取你一切精神维生的荆棘。

      5
      你打开门时,这座房子阔美的房檐下只有两个人,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那个活人通体雪白,半身浴血僵硬无知:“……您好。”
      后来的事,据朱莉说,你好像被蛊惑了一样,在她和保镖们赶到的时候,你死死掐着阿华塔的脖子,任谁都拉不开。
      其实你从小经特殊训练的这双手,完全可以把正常男子的脖子绞断。但那时少女的手显然抵不过机器上的合金。
      阿华塔任你掐着,脸上是真切的担忧,:“……您怎么了?
      “您为什么哭了?”
      他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得出结论:“我去给您找些好玩的东西吧!不要难过呀!”
      朱莉说那天下雨了。那个机器人在雨开始下的时候走了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后,太阳放晴才回来。
      那时他的皮肤已经被灼烧的脱落,深浅不一的银色金属、白蜡和淡黄的硅胶片片裸露,连头发都褪色成了灰白一片,像被人兜头泼了一脑袋颜料。他的关节似乎有些受潮,动作总是有些不连贯。
      像滑稽的小丑。
      滑稽的他来到你的房前,放下了一抔土,上面长了一颗小草。
      “我,我去外面转了转,”阿华塔说,“我想您应该很久没见过它了。”

      6
      你十二岁生日那天,失去了收养你十二年的父亲,一个来路不明的机器人进入你了的家。
      本来没人支持把这陌生之客留下,尽管弹轨证明凶手另有其人。但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他们——新上任的总理伯利·希尔斯。
      希尔斯家与你所在的钦纳里不同,他们拥有被政法之神亲吻的脑子,上数五代都是政界精英。
      他们与你所在的钦纳里还颇有渊源——你的父亲随母姓,那位来自东方的地传奇女性唐青,顶替掉她丈夫的位置,将钦纳里从军火市场里抬到政场。
      这个过程中唐青和唐特的成功有很大一定的因素要归功于希尔斯家的帮助。
      当时人们都说,哈维·希尔斯跟唐青绝对不干净,甚至有人觉得唐青迟早有一天会踢掉他那不成气的丈夫改嫁希尔斯。
      但你知道这纯属子虚乌有,唐青在进钦纳里的第一年就生下了唐特,为她自己留下了继承人。
      这位伯利·希尔斯正是哈维·希尔斯的大儿子。
      伯利说,政府给五十方旧派势力各送来一位新“家庭成员”。
      伯利还说,32号是白色的,和你很配。
      他对唐特先生的意外逝世表示沉痛哀悼,会督促法官严肃处理案件。
      你沉默听完,点点头算作回应,始终一言不发。
      伯利看着你,轻轻叹了口气。他说他弟弟挺喜欢你的,他弟弟叫阿华塔,能不能管32号叫阿华塔?
      你没有回应,只当是默认。
      新上任的总理同志在你这里备受冷落,好在教养让他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现。临走时他说:“唐诺丝小姐,我一定会支持您的事业的。”
      你终于看了他一眼,以为是他的客套话。
      他笑了一下:“谁叫阿华塔喜欢你喜欢到……唔,过两天我叫人送幅画给你。”
      “谢谢,不用了。”你说。
      “哦不,小姐,”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那其实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
      这就是很奇怪了,你明明是第一次接触希尔斯家的人,更没有收藏画作的爱好,何来“物归原主”一说?但你实在精神疲惫,最后也没拒绝。
      两天后你果真收到了那幅《梅杜莎之筏》。那艘在暴风雨中濒临毁灭的木筏真的让你产生了无比熟悉的感觉,好像是你自己一笔一划自己勾勒上去的一样。
      你翻到画布背面,上面赫然是一行行云流水的中文——“唐青赠阿华塔·希尔斯,我亲爱的小月亮。”

      7
      五年过去,你接受了唐特的离开,阿华塔的到来。当初阿华塔放到你门前的那棵小草被朱莉养起来,长成了一株健康茂盛的兰草。
      唐青和唐特两代改革,现在的钦纳里是一组滚滚向前的机器,不需要插手过多。于是你干脆放手不管,任由它自行生长。
      然而一个古老的家族总是不能失去他的家主的。家主缺位必然会引起动乱——即使你才十二岁,也必须被迫站出来作挡箭牌和风向标。
      老钦纳里就是在那一年崛起。他们是被唐青赶出家族,又被唐特流放的一支,以唐特的手段居然没把他们搞死,要么是他们手里握着别的家族的把柄,要么是握着钦纳里自己的把柄。
      在你十七岁这天,蛰伏了五年的这些人终于露出獠牙向你亮剑。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天,你名义上的爷爷,唐特的父亲,突然大驾光临。老爷子年近七十,精神状况堪忧,在你小时候就被唐特送去福利院休养。但一旦他要主持家族,任何人都无法对你的身份来历做文章。
      前来祝贺的各方人物在老爷子踏进房子的时候都沉默下来。
      你站在楼上俯视下面凝固的人群。
      老爷子在门口与你漠然相视。
      你看到他的神情几度变化,复杂的难以言喻。只有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依稀间呢喃了一声“唐”。
      人群躁动起来,所有人都看着你和门口的老人。
      在你身后,阿华塔突然往前了一步。你发现老爷子的眼神随之移到了他的身上神情更加复。你实在看不懂,只好扭头看阿华塔。
      他的眼神在你看过来时倏作变化,瞬间变得乖巧顺从。可你分明感觉他刚才是紧绷的,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弦。
      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这样的阿华塔过于反常,反常到让人感到危险的地步。于是你不再关注楼下,转身看向阿华塔。
      他也望着你,灰色的瞳孔无辜可欺。
      这时你的耳机里突然传来朱莉的声音:“唐,十一,树枝。”
      下一刻,你一把揪过阿华塔的衣领,扑倒在地,大厅里骤然响起两声枪鸣!人群中爆发出尖叫、混乱、失控,保镖们立刻控制了枪手,却见老爷子晃动两下,颓然倒地,胸口涌出一股红色液体。
      你听到朱莉在喊,保镖在喊,人群在喊。阿华塔在你怀里,愣愣地看着你。
      “看什么”你轻声说,“你个小废物。”
      他单纯地歪过头,眨眨眼睛,说:“您不高兴。”
      高兴什么?高兴我的爷爷——虽然会跟自己抢家主之位——被人杀了吗?
      你拍拍阿华塔的脸。对耳机里焦急的朱莉说“……老钦纳里密谋夺权,故意杀人——我想为了联邦的和平稳定,立即肃清会比较好。”
      朱莉利落地回答“是。”立刻吩咐下去。
      楼下老爷子被送去急救,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公关部送来文案,警察署来人看了一眼又离开……
      你站起身,将阿华塔从地上拉起来。
      你向前走,阿华塔就跟着你向前走。
      你停下脚步,转过身,阿华塔也停了下来。
      你对他说:“别跟着我。”他不解地望向你。
      你继续向前走,阿华塔就继续跟。
      算了,你想。反正他什么不知道呢?

      8
      那个老钦纳里的枪手脑子不灵光,明显是个被洗脑的狂热分子。嘴里胡言乱语,不知道骂些什么。翻来覆去也只能听出来“唐青”和“唐特”两位。再不然就是老爷子的名字。
      处理完那三个黑嘴,你知道你弄清楚过去的机会不多了。于是你找到了阿华塔。
      阿华塔总是有一种能力,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挑起你的怒火。你知道这不正常,可你无法控制自己在看到他时,就想起那片阴沉的天空,想起脚下的血,唐先生身上的血,他身上的血。
      阿华塔说,你的眼泪是咸的。
      当然是咸的,机器才不会流出咸味的眼泪。

      9
      两天后,朱莉说,老爷子醒了。他比唐特要幸运,唐先生当年是被75cm射程的军事狙击枪伏击,一共挨了两枪,一枪从腹部穿透,一枪轰开了大半个脑袋。
      追悼会上,你到底还是没能再见他一面。
      而老爷子是被杀手进入唐府后现场组装零件拼凑的掌心雷所伤,射程不到5m。
      朱莉心有余悸地说,那人本来是想杀你的,谁知你直接将客人晾在大厅不出来,老爷子又恰好在那时出现。
      你耸耸肩,老爷子回府这事儿本来只是钦纳里家事,那些上层人士想插手也管不着。而今一出袭击事件,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自己这爷爷真是给自己送了份大礼。
      你坐在会客室上次那三个女人所在的长沙发上,这个视角正好把《梅杜莎之筏》放在了视野中央。
      “——‘唐青赠阿华塔·希尔斯’……”你喃喃道。
      朱莉没听清,瞪大眼睛看着你,意思是想让你再说一遍。
      “阿华塔……阿华塔,”你说,“叫阿华塔去——叫他去买点东西。”
      朱莉一头雾水,“啊?”
      “嗯,”你理所当然的说,“叫他去买点东西,什么都行。”
      朱莉慢半拍反应过来:“哦好……去CBD那三个龙头的话,三个小时够吗?”
      “三小时,”你略一思索,“老爷子现在在哪里?”
      “蒂菲娜特殊病房。”
      “那就够了。”
      于是朱莉用内线叫了阿华塔,那边沉默几秒钟后说:“我知道了”。
      你不满的撇撇嘴:“他这是什么反应?”
      朱莉讪笑着,心道您也知道他的大脑是台计算机……这么糊弄人家鬼不知道您只是要把人家支开啊!
      半个小时后,你终于见到了那位老人。
      老人盯着你,像看天使,像看恶鬼。

      10
      据老人的回忆,唐青是在他三十五岁时候嫁进来的。
      “唐……十七岁,联邦智能研发部的——多少人都盯着她呐。长的那么漂亮,那么智慧,从东方过来,那么美……她去军备制裁那儿找我,跟我说,钦纳里少个长夫人,”老人闷笑两声,“我三十五,三十五,顶两个她……但是谁还没玩过呢,我以为他只是开放的东方人,我以为,我以为……该死的,”老人的表情又变得那么复杂,又有些怨毒,“东方人,恶毒的东方人——!”
      你皱皱眉。对他的表情感到不适。
      老人扯动了伤口,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她第一年就生了孩子,瞒着我,她培养的手下那么忠心耿耿,一点儿风声没透露。我真当她是回了东方,真当他父母出了事儿,就直接放走了她……她干了什么?他把孩子生下来当做除绝后患的棋子,拿钦纳里的资源做靠山,去扶持那个什么希尔斯,到处乱咬人的疯狗!”
      他猛地从床上撑起来,“他跟希尔斯那两兄弟搞到一起去了!绝对是!他把那么多资源和产业线交给了伯利,愣是把那个人从议员抬成了党首!还有那个小的,那个白化病的怪物小鬼——”
      你知道,那就是阿华塔,白色的。
      老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白毛的,跟他差了十七八岁,她儿子都跟白毛一般大了!我就亲眼见着他们在一张床上——她甚至敢把人带回家里来——她笑着跟我打招呼,说,说,说……”他咳嗽起来,你坐在一边等他咳完。他却不再说话了,整个人缩到了被子里,只剩下脂肪和骨架。
      你望望门口,果然有小护士探头探脑的想进来提醒,但又不敢打扰。
      其实你不用老爷子再往下讲,在他讲到“白毛”的时候,突然有一幕闯进你的脑海。
      或许是你,或许是唐青,女人坐在床沿,一只手伸入被窝里爱抚受惊的爱人,面带微笑对丈夫说“嗨,今天天气不错”,另一只手将控制器推到最大档,感受着白色小兽的战栗。你感受到丈夫的无能狂怒和自己玩味着聊整以暇。
      后来,唐青彻底架空了丈夫的权利,大刀阔斧的改革;再后来,唐青遇害,唐特上台——这些是唐先生告诉你的。十七岁的唐特捡到你,把你带回钦纳里,成为了你的父亲,你看着他将唐青未竟的事业一点点弥补,在五年前终于完成,然后走向死神的怀抱。
      直到唐特离开,你也没敢告诉他,你喜欢他。
      这是不正常的。他比你大了17岁,是你的父亲。
      你更不敢说你爱他是因为在梦里遇到过在身下绽放的那个男人。阿华塔和唐特,他们完全不同,又无比相似。他是黑色的寂寞者,是白色的顺从者。
      你似乎忘了很多,又没有完全抛弃,你记得从他手上接过的温热的枪管;记得他看到你隆起的肚子时的难以置信;记得他的身体柔韧诱人;记得你有过两个孩子,大的叫唐特,小的还没出生,你对他说,叫她唐诺丝。

      11
      朱莉驾车来接你,你站在车窗旁边说:“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她沉默两秒,苦笑着拉下车窗:“好吧,我就知道。想问什么,小妹妹?”
      朱莉从小就是你的侍女和玩伴,唐特安排的,比你大六岁。
      “我的名字,唐诺丝,是谁给我取的?”你问道。
      “唐先生。”她回答。
      “说实话。”
      朱莉的手无意识的扣着方向盘,几次欲言又止:“唐,说实话,从哪种角度上说都是唐先生取的。”
      你没说话,一直盯着她,直到她第三次将手从方向盘上拿下又放上去才开口:“我母亲是谁?”
      “我不知道。”她低垂眼睫,“你是孤儿。唐先生将您捡——”
      “唐青,是吧?”你冷笑道,“别让我回去自己查。”
      她又沉默下来,半晌才说:“您想起来了啊。”
      你一愣,旋即眉头皱起:“你窃听我?”
      只有当她确定没有人明确告诉你,“你就是唐青”时,她才会以为是你“想起来”的,而与老头子的对话分明不会传进她的耳朵里,所以只能是窃听。
      “我哪儿敢呢?”朱莉忙道。
      你气笑了,连连点头:“对,你不敢,总有人敢——我奶奶是我妈妈,我爸爸是我哥哥!老爷子——我亲生父亲要是那天利索的死了,我就能安安稳稳的做这个家主,一辈子什么都不用知道了,是不是?!”
      朱莉面对着发怒的你,从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冲动,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她从小看着你长大,太了解你这看似没来由的怒火是为了什么。你和唐青一样,习惯于把所有事物抓在手里,抓不住时就会患得患失地心急。
      更何况这次你发现你没抓住的是那个人。
      如果是唐青,或许有更理智的解决办法,但你是唐诺丝。
      你突然想起了什么,顺着思路走下去:“唐特,他遭遇那么多次暗杀,被暗杀了十几年都没能入他们的愿死成,一颗七十五米布雷特就能要他的命?是了,他接手钦纳里十几年,把唐青没干完的活儿干完了,把反对唐青的人都杀光了,给了我这个唐青的遗存者一个辉煌的家主之位……然后他就活够了,去死了?!”你诘问着,却不知在诘问谁,“——阿华塔人呢?”
      “……CBD……”
      “我问你,阿华塔·希尔斯,他人呢?”
      朱莉张了张口,干涩地说,“……死了。”
      “死了?”你重复着,“死了?我……不,唐青都没彻底死成,他敢死?——伯利希尔斯呢?我要找他。”

      12
      前总理伯利·希尔斯第二次来到唐府,这次是被押解着来的。
      你为了见到他,亲自跑去了总统府,结果被告知这人已经被送进了监狱。
      关押首脑的地方没那么好进,你费了一整天才见到他。
      这一天里,各种为了打通上下关系扯出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令人焦头烂额,反而弥解了一些你的怒气,你看到被拷住的伯利时着实惊讶了一下。
      伯利倒是很坦荡的展示了一下他的新首饰:“小事,有人指控我涉嫌杀人。”
      你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被他抬手打断了,“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您?唐夫人还是唐小姐?”
      你避而不答反问:“怎么做到的?”唐青的记忆总不可能自己跑到你的脑子里。
      他从善如流的选择了一个中间值:“唐女士,你知道的有多少?”
      “是阿华塔。”
      “是他,唔,不只是他。”他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唐夫……青,唐青当年在联邦是学智能研发的,你知道吧。”
      你点头。
      “具体一点来说,她学的是人脑人机智能,专门研究人脑的,脑科学很常见,但她……”他瞥了你一眼,笑笑:“他可能有点儿‘疯’……纠集了几个和他一样疯的,研究人脑移植。”
      你抿抿了抿嘴唇,说:“如果我是她的研究结果,那么她失败了,对吗。”
      “你不是。”
      “那我——?”
      “你是他的亲女儿,这没有错。”伯利说,“但十七年前,那一年,是她的死亡,你的出生。”
      你是唐青的女儿,十七年前,有人将唐青的大脑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是他。”你呢喃,着如梦方醒。“是他……阿华塔……阿华塔·希尔斯。”
      伯利看着你,好像穿越了十七年的时光:“女士,你真的很像她,真的。”
      你惶然问道:“谁?”
      伯利说:“唐青。唐夫人的年纪跟我一般大,我们曾经是同学。”他怅惘地的回忆着,“她的身上有一切你能想象到的美好品质,美丽而强大。她是一位来自东方的神,所有人都受制于她的手下。和你一样。”
      不一样。你想,我连最想抓住的东西都没抓住。
      伯利回过神来,低头斟酌着语句说:“我弟弟,阿华塔,成了她唯一不能控制的人。这孩子是父亲在外面搞出来的,并没有真正拥有过家庭,白化病的显眼特征令他明明暗里受到过不少排挤……如此造就了他善于察言观色的的能力,再加上他活络的思维和一种对他人心理的敏感,形成了他超乎常人的直觉——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说我经常请到家里的那个姐姐喜欢他。我非常震惊,说她的孩子都和你一般大了。
      “阿华塔摇摇头,说那个姐姐想上他,”伯利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我觉得他想的太多了,结果后来一问唐青,果然……唉”。
      “那唐特呢?”你问,“唐青的儿子什么时候被阿华塔取代了?”
      “唐特。”他笑道,“你见过他童年的照片吗?”
      “……没有。”
      “这就对了。唐青对钦纳里虚情假意,对这个儿子也没什么母子恩情——你对唐特更算不上父女情,总之你们,或者说唐青和唐特之间没什么感情,唐青把他当做备以后患的工具,所以……”
      “所以阿华塔就杀了原来那个原来的那个唐特取而代之?”
      “……嗯。”伯利仔细观察着你的神色,确定你没有过大的反应,才暗中松了口气。心道阿华塔啊,唐特之死这关我是帮你过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临走时伯利说,真正的唐特,从生到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你和她,心爱的白色月亮,始终如一。

      13
      伯利被带走后,你孤自坐在会客厅里,面对着《梅杜莎之筏》。
      唐特——被阿华塔取而代之的唐特在主持钦纳里后手腕强硬,其一在于整治家族事务,其二在于对外部势力的毁灭性打击。
      按常理,同在一条道上走,两家族完全不必,也不应你死我活,但偏偏就让他灭了门。现在一切都解释的通了——显然是那个家族跟唐青的意外死亡有密切联系。
      换句话说,阿华塔一切所作所为都仅仅是为了唐青,一为完成其事业,二为报仇。
      你是唐诺斯,也是唐青;阿华塔是阿华塔,也是唐特。
      上帝得理不饶人。唐青喜欢阿华塔,偏生差了一辈。唐诺丝喜欢唐特,偏成了名义上的父女。唐特又成为了阿华塔,你却不知他究竟是哪个他,你又是哪个你。
      你问伯利换脑的细节,伯利沉默一会儿,反问:“你能理解他吗?”
      废话,要是不理解,十多年前第一次发现他往你身边安插眼线的时候,你就应该把他处理掉了。
      伯利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
      你说:“你这样为了阿华塔着着想,为了帮他搭上自己的前途,怎么也不像是政场上兄弟之间的感情。”
      他耸耸肩,示意外面等待的警察还需要五分钟:“无所谓,跟阿华塔没什么关系。我爱他母亲,答应了她。你应该有对她的印象吧,那可是你关系最好的朋友。”
      这下你反应不及,愣了一下,这一家子……
      伯利解释了换脑的问题。当年唐青被杀事出突然,阿华塔急于救治,将唐青的大脑移植到了你唐诺丝的身上。这项技术一直未被人体实验过,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阿华塔只能选择排异现象最小的人下手,也就是还在唐青肚子里的唐诺丝。
      结果从唐诺丝睁眼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知道完蛋了——你没有记忆。
      果不其然,判断出这个结果后,阿华塔像被抽走了一样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突然跳起来跑去唐特家里把人绑了过来。他让我们把唐特的住址、照片等资料重置,杀掉唐特,然后代替了他的身份。
      老爷子当然很乐意见到一个有上进心的后人,于是阿华塔顺理成章地成了唐特。
      之后的故事就是唐特收养了你,你喜欢上他。他意识到又一道天堑摆在两人中间,于是设计让自己又死了一回,终于成了现在的阿华塔。脑移植到机器上,相当于给脑子找了个容器,并不会有记忆损失。
      所以,阿华塔·希尔斯、唐特、阿华塔都是一个人,
      真正面目全非的,只有你而已。

      14
      你打开门,阿华塔就站在那里,手中抱着一个盒子,盒子里不断传来“叩叩”的声音。你们默然相对,不一会儿,盒子里的东西“啾啾”地叫着探出头来。你看着那几个黄澄澄毛茸茸的小球,嘴角已经开始冷笑:“你去CBD了?”
      阿华塔低下头也看着他们一脸乖巧无辜。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软弱得谁都可以拿捏,实际上谁都不会知道他的心理。
      “进来。”你命令道。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你。
      你来到唐特的房前,打开了门。
      这里许久不曾有人来过,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灰。你浑不在意。打开唐特的衣橱,从里面拿了一身西装出来,扔给阿华塔:“穿上。”
      他错愕地看向你,那总是天真的脸蛋上终于有了它本真的色彩。
      你嗤笑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嘛。”
      他眼睫颤抖着,上前一步,喃喃道:“唐……”
      “唐青……”
      你立刻赏了他一巴掌:“重来。”
      他嘴唇翕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啊。”你笑道,“这名字不是你取的吗?就这么难以启齿?”
      “唐……”他好不容易蹦出了一个音节,又没了下文。
      “唐青死了!”你终于忍不住把他掐着脖子摁在地上,“死了!唐青死了知道吗!你杀的!没有你就不会有悖伦的唐青,更不会有唐特,不会有唐诺丝!不会有人喜欢上自己的儿子和父亲!不会!”
      阿华塔望着你,眼神里是那样悲哀。
      “我做阿华塔希尔斯,你要拉上我背叛你的道德;我做唐特,你又要背叛你的道德;我做阿华塔,终于把一切道德从你我之间剔除,你又要找回你丢掉的东西……你要我怎么办呐,诺丝?”
      你不知道。你如果知道,就不会有现在这种局面。
      “唐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他苦笑道,“如果你还想要一个陪你演一辈子的‘父亲’,恕不奉陪。”
      他掰开你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你反手一抬臂,手中火光一闪,子弹擦着他的耳边打到墙上。
      爆炸声使警卫聚焦到门前。你听到朱莉的声音,她把人们都挡在了外面。
      他背对着你,嘴角竟然挂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这个动作是他教给你的。他说,如果一个你信任的人惹你生气了,那就把后背留给他,反手开一枪。至于命不命中,你的后背有没有危险,就是命运的事了。
      “你看,”他说,“上帝放过了我们。”
      你缓缓放下手臂。
      “我是唐诺斯,”你说,“你是阿华塔。”
      “是的,主人,”他说。

      15
      哈维·希尔斯首长逝世了,享年70岁。
      按多忒斯诺娃的说法,老人家本人虽然活的荒诞不经,但正房夫人手段强硬,尤其在教育方面抓的死紧。哈维二十几个儿子(他自己都不清楚),叫她给安排得明明白白,各有各的事业前程,一时间居然让哈维府出现了无人继承的局面。
      你看着坐在对面拿银匙搅着奶泡的多忒斯诺娃,觉得她是真的神奇。
      从你俩在联邦学院相识,然后她跟伯利那家伙情投意合,又转身嫁给了哈维成了恋人的小妈。后来他跟哈维生了阿华塔,现在居然还能跟你这个儿媳(女婿?)面对面吃下午茶!
      你觉得她应该还是当你是唐青,只好用唐青的视角回应:“啊,嗯……为什么会没人继承?伯利不是一直被当做继承人吗?他杀个人不至于死罪吧?”
      “他啊,早出来了。当初是被一伙闹叛变的利用纠查给举报了,举报的还是他杀阿华塔杀唐那档子事……哦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权力,阿华塔搞出来的事都是伯利帮他擦屁股。那家伙早好几天就出来了,现在……”她顿了顿,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嘴唇旁沾了一圈痕迹,看上去天真无邪。“现在他跟那伙人在一起搞革命。”
      “……”你好一阵无语,点点头说:“不愧是伯利。”
      “哼哼,”她看起来居然还很开心,“其实这才是他一直想做的事,要不然当初你那么多画,他偏偏就留了《梅杜莎之筏》那一幅呢。”
      “27号怎么样了?”
      她眨眨眼:“什么27号?”
      “之前杀了你家贵客的那个。”
      “哦,”她笑起来很清纯,“那个是我啦!”
      你疑惑道:“什么?”
      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左手握住右臂拧了一圈儿,“咔”的一声整条小臂就被拆了下来!
      “就是我嘛,”她举着右胳膊晃了晃,“之前跟伯利去南美前线的时候被炸掉了,回来他给我安的。你看!”
      她抬起上臂,里面赫然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我就是一个行走的加特林,嘭嘭嘭!”
      你顿时汗颜,抬手把冲着自己的大型杀伤武器按下去:“好好好知道了加特林……你以后就跟伯利在一起了?”
      “是啊。”
      “打算要孩子吗?”
      “他生不了。”
      怎么,这位荒诞不经·活出自我·多忒斯诺娃也是?
      你一愣,随即了然的笑了:“原来是遗传。”
      “嗨,”她摇摇头,“伯利的法案还是没通过,那个体外受孕生产的。”
      体外受孕生产已经实现了羊和牛的量产,人类代孕却依旧不被允许。
      你冷笑:“只要还有一天议事庭的男人比女人多,这项法案就永远通过不了。”
      “所以他改变主意了,”多忒丝诺娃直勾勾地盯着你,“他要启用你十多年前未竟的研究。”
      你努力回想着搜刮着属于唐青的记忆:“——你是说那个男性子宫?”
      “没错,”
      “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我……”你歉然一笑:“我不是唐青。”
      她好像早就料到你会这样说,并不着急,而是叩叩桌子,叫人拿上来两幅画:“我也不是很理解,但道理应该是一样的吧——右边是阿华塔画的。”
      左边是《拿着匕首的少女》。两个世纪前的弗洛伊德认为是女性渴望拥有男性□□官的典型。画面中裸体少女将开刃尖刀胯前。这幅画曾经你很喜欢。
      右边是阿华塔的一幅画。没有具体的形状,画面上方是极浓烈的数种色彩相互冲撞,红橙与靛蓝相互咬合,黄绿与黑紫相互倾轧。这众多色彩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种灰黑色,在画面下方,灰黑色凝结成欲滴未滴的样子。
      这幅画单看或许没有什么,但如果将左侧的画作为对照……
      他想生孩子,你想,我们的孩子。

      16
      钦纳里老爷子终于也与世长辞。这人在被暗杀后被送往了西俄,那边已经不算冷了,但对于大病初愈还有一堆基础病的老人来说,显然不合适。这背后是谁搞的鬼不言而喻。
      或许五年前那场未竟的谋杀,老爷子的突然造访也与阿华塔脱不了干系。
      你对着棺材里那张衰老松弛的面容,心里滑稽的想,这老头儿还得谢谢我,让阿华塔没把杀他放在首要任务单上。
      "里面是谁呀?”一个稚嫩童音打破了寂静。
      你回头冲着在阿华塔臂弯里的小孩儿笑了笑:“你姥爷。”
      “可我没见过他。”
      “是啊,连你妈我都没怎么见过他。”
      小家伙迷茫了:“为什么?”
      “他喜欢玩,”你胡诌道,“玩到西伯利亚去,不想回来了。”
      阿华塔笑了:“喜欢玩?你小心他今晚就管你要金刚人一比一手办。”
      “啧,”你一挑眉,“要就买啊。”
      “得,也不知道是谁挣的钱。”
      “广大基层劳动者创造的财富,”你说,“哦对了还有那帮世家火拼抢媳妇儿的蠢蛋给你送过来的。”
      阿花塔下意识看了孩子一眼,发现他没关注他们聊天才松了口气:“别当着孩子面骂人。”
      你瞪了眼阿华塔,他没接着说。
      谁知就这一眼被孩子看见了,顿时瘪了嘴:“妈妈又凶爸爸。”
      ……好哦也不知道是谁想给你花钱。你说:“小白眼狼。”
      “穷养儿富养女,”从公墓回家的路上,你还在说,“这可是东方的古话。”
      “再宠他能上天了,”阿华塔说,“昨天刚把伯利家的揍哭了。”
      “可以呀,小唐同志,”你笑了,“颇有你妈当年风采——那你哥那边什么反应?”
      阿华塔想了想说:“没什么反应。俩缺心眼儿就在旁边笑,还是我把洛约夫从地上扶起来的,要不然他能哭一下午。”
      “让他哭!”小唐同志挥舞着她的小拳头,“他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
      你寻思这孩子怎么学的这高大上的词。忍笑说:“为什么这么说?”
      “我打他,他都不还手!”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就这样!第一式!第二式!武松打虎!猛虎掏心!”
      阿华塔无奈地扶额,“回去就把电视的自由卡拔了,换成卫星卡。”
      小唐闻言扑过来拉他的胳膊:“什么是卫星卡?能看外星人吗?”
      “……不,”阿华塔一脸慈爱,“它可以让你每天都能听到最新的国际动态和国家指令。”
      小唐眨眨眼,痛苦地哀嚎起来。
      到了家门口,有一个黑衣女人正在按你家的门铃,你感觉那人有几分眼熟。下车去看,那女人一转过来标志性的黑色嘴唇表明身份。你与对方握手:“黑鹰怎么突然造访?”
      那女人一笑,说:“没什么黑鹰,早被解散了。我来只我来是想送几幅画给您,哦不,归还它们,”她命人将巨大画框放在门口,“这是以前督察组因为各种原因缉收的,白白占着地方。好了,送到我就离开,不打扰你们。” 你问为什么。
      “奉命行事而已。”女人说。
      你叫朱莉跟你一起把画抬进去。阿华塔还是把电视换成了卫星卡。
      画被放进了画室,小唐同志抱着金刚人抱枕上演大闹天宫。
      你守着阿华塔把孩子哄睡着。
      夜晚的天空一片蓝紫色,乳白的月亮还是挂在那里,千百年不曾改变。
      “晚安,”你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