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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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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帘晃了一下,像被轻风抚过,动静小得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紧接着,一双纤细有力的手微微拨开帘子,刻意压低的嗓音从里面传出:“过山崖后休整,马车靠边停,记得停隐蔽些。”
顾珊指尖摩挲着缰绳,回头望了眼密密麻麻的人群,低低嗯了一声,应完还不够,拧眉轻声道:“本将军知道,要你提醒?”
马车内的人低低笑了一下:“嗯,顾小将军最棒了。”
顾珊冷哼一声,扯了扯缰绳。马匹快跑几步,远离了此地。
月上树梢,大地渐渐被夜幕笼罩。
没了日光照明,大军的行进速度不自觉缓下来,原本整齐划一的步伐也变得凌乱。
过了山崖便是一片稀疏的野林,再往前走几十公里,便是最近的城镇。
顾珊扯住缰绳,倏然一抬手。
大军随着她的动作顿住脚步。
“传我号令!”顾珊骑着马回头,嘹声道,“安营扎寨,就地休整!”
“是!”随行的副将抱拳,转身冲着身后的大军重复,“将军有令——安营扎寨!就地休整!”
人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才窸窸窣窣地动起来,有序地分布在野林中,职责分明地干起自己的分内事。
顾珊视线扫过林间,锐利的目光如利刃,似是能刺破黑暗。
她不笑的时候眼角微微下垂,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瞳色很深,将情绪深深藏起。
确保一切都有条不絮地进行,顾珊稍稍松下一口气,唤来副将:“太子殿下如何了?”
副将如实道:“回禀将军,太子殿下一切都好,现下已回营帐休息了。”
顾珊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这么早便休息了?真矫情。”
副将不动声色地皱皱眉,一言不发。
“不在京城好好待着非要来掺一脚,出了事到头来还是本将军顶罪。”顾珊眉目间凝着一丝烦躁,“多找几个人看着他,若有意外,随时汇报。”
副将闻言,眸中划过一丝不甚清晰的情绪。
他比顾珊年长几岁,打过几次胜仗,也算是少年英豪,现有的功勋都是从马背上赢下来的。此次西征,朝中大将皆抽不开身,他原以为这差事必然会落到自己头上,哪知道半路会跳出一个顾珊。
将门之女又如何,不过沾了祖上的荣光。他品阶不够,无法参加金銮殿的朝会,也不知道那些老东西怎么想的,竟真的让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人带兵出征。
“李钰!”顾珊秀眉一拧,“本将军方才说的话,你听清楚没?”
李钰垂眸,收起不小心露出的獠牙和利爪:“末将明白。”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下回若是再走神,自行领罚。”顾珊警告完,又状似无意道,“对了,马车记得靠边停,别挡了中间的道。”
李钰应下,转身离开。
顾珊不急着去休息,而是在营地转了一圈,简单视察过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营帐。
然而,掀开帘子抬眼的那刻,她瞬间顿住了,良久才缓缓放下手,抬步入帐,目光却始终聚焦在正前方的某人身上。
韩素身着祥云卷文服,及腰的长发用一根黑簪利落别起,脸上化了浓重的妆,加重了眉眼的轮廓,抬眼的刹那,活生生一个翩翩公子。
“你……”顾珊身上还穿着盔甲,险些没认出人来,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了?小将军?”韩素轻笑道,嗓音也刻意伪装过,“这副扮相,可有资格做你的军师?”
顾珊抿了抿唇,嘴硬道:“勉勉强强。”
“只是勉强吗?”韩素挑眉。
“有资格!”顾珊涨红着脸,“满意了吧?”
韩素点了下头。
顾珊别扭道:“诶,你怎么说动皇上封我为将的。”
那日她正学着做鲜花饼,脸上还沾着面粉,突然接到圣旨,急匆匆就跑了出去,握在手中的擀面杖都忘了放,画面颇为可笑。
听到被封将军的那刻,她脑子懵了一瞬,擀面杖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韩素望着她,问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本小姐何时说过要……”
“半月之前,宜春宫。”韩素答得毫不犹豫,语调却格外平静,仿佛在说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你说比起囚居深宫,更愿上阵杀敌。”
顾珊哑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怎么连这都记,这就是随口说的……”
她知道奔腾沙场的夙愿不可能实现,上马打仗自古以来就是男人的活儿,她身为女子,只需老老实实接受自己既定的宿命——嫁入后宫,为将来的皇帝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她没有机会选择,没有资格反抗,就连深埋于心底的理想,也只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而后看着众人笑笑,往她心里划一刀,再轻飘飘地揭过这个话题。
她从没想过真的会有人拨开厚重的迷雾,妄图去撼动那座沉重的大山。
压着她满腔抱负的大山。
顾珊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喉间像糊了层岩浆。
她用了下力才哑声道:“你出了什么代价。”
“我没付出代价.”韩素神色平静,目光如深井,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冷月,“我不过唤人与陛下打了个赌,赌百余条人命与黄金百两。”
顾珊呼吸一顿,心脏处像是着了火,几近要把她燃成灰烬。
这股火逐渐蔓延开来,从胸腔往四处扩散,烧到五脏六腑,烧至四肢百骸,烧穿血肉骨骼。
她怔怔地望着韩素的眼睛,对方也平静地望着她,双瞳像是淹了一片冰湖。
她像是求证什么似的,缓声问道:“赌什么。”
韩素一字一顿,嗓音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赌你首征,旗开得胜。”
或许是巧合,但那个刹那,营帐中最大的烛焰突然狠狠跳动了一下,照得韩素双瞳猛地一亮。
她眯了眯眼睛,眼前的画面逐渐与几日前重合。
那也是个昏暗的黑天,叫不出名的鸟立在枝头,嘲哳的鸣叫声似乎能穿破空气。
韩素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衣,手中提着一盏圆灯,安静地立在小径上,终于等来了某位年过半百的老臣。
韩素点头示意:“许大人。”
竟是当日提名顾珊上马征伐的臣子。
他眼窝凹陷,满面愁容:“韩姑娘,我这回可被你害惨了。”
“战争还未结束,许大人何出此言。”韩素轻笑,“倘若大人最后得到的不是九族抄斩,而是黄金百两,又当如何呢?”
“韩姑娘啊……”许大人双目微微湿润,绝望道,“你说的是什么玩笑话,让女子上阵杀敌,这不是胡闹吗!若不是我几年前欠你一个人情,我……”
“既然大人认为这是场必死局,何不试着信我一把。”韩素突然翻转圆灯,将手心放在底座的倒刺上狠狠一划。
许卿双瞳骤然放大,骇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赤红的血珠子滚滚而落,汇成一条时断时连的线,滴滴答答落在石子上,地面顷刻便红了一片。
“以血为盟。”韩素安静地望着他,“此战败,我随大人同走黄泉路。”
温黄的烛光又是一晃,韩素回神,却见顾珊背对着她,嗓音带着湿润,说出口的话却还是那般狂妄:“收起你的担心,区区一个燕国,本将军定能一举荡平!”
说罢,她抬步出帐:“本将军的营帐就在旁边,有事来隔壁寻我。”
她顿了一下,小声道:“好好休息,明日还得赶路。”
“嗯。”韩素颇为享受顾珊的叮嘱,甚至还有闲心逗趣,“我们顾小将军会关心人了。”
“谁关心你了!”果不其然,某人还是一点就炸,“爱睡不睡!”
铁靴踏地的声音尤为响亮,某人像是恼羞成怒了。
韩素望着顾珊落荒而逃的背影勾唇一笑。
……
次日,天刚蒙蒙亮,顾珊便醒了。
清晨的风总是有些发寒,像是初冬倒映在漫拉河口的月亮,泛着浅淡的冷。
唤醒行军之人没有一点难度,众人一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边抓着干粮果腹,无人谈天说地,所有人都知道时间就是金子。
顾珊趁着这个时机将韩素以军师的身份介绍给众人,李钰没什么大的反应,自顾自吃着手中的东西,一言不发,反倒是贺云,轻蹙着眉若有所思。
韩素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太子殿下。”
贺云回礼,温声道:“先生贵姓?为何孤先前从未见过先生。”
“免贵姓邯。”
韩素一本正经地瞎编,还没编出个所以然,顾珊却忍不住上前道:“殿下,这是臣女的至交好友,此次西征将其请来相助。”
贺云还是盯着韩素,沉默无言。
顾珊内心焦急:“殿下倘若不信,臣女能以性命担保。”
“顾将军多虑了。”贺云笑了一下,“孤不过是觉得,邯先生与孤的未婚妻容貌略有相似。”
顾珊心脏重重一顿,反观韩素,面上稳如泰山。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又响起。
【系统,能不能帮我探查到这个邯军师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