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绕指柔》四季野

9、009

　　……
　　两分钟后。

　　听完秦樱的请求，谢随锋利漂亮的浓眉皱了皱，并没有立刻回答，也不知道他是没空还是单纯不乐意。

　　“可以吗？”

　　秦樱十指紧扣，又问了一遍，眼里闪烁着明显的焦灼和害怕，黑白分明的瞳孔即刻覆盖上一层湿漉漉的膜。她是真的很担心很害怕，因为除了谢随，现在没人能帮她。

　　见她一副快哭的模样，谢随愣了愣，心里错愕：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倒显得像是我欺负了人一样……
　　对方不就是个只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吗，又不是杀人犯，至于怕成这样？

　　谢随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疑惑。

　　不过该说不说，秦樱这样低声下气有求于他的样子让谢随很受用，所以明明已经决定要帮她这个小忙了，他却故意不表现出来。

　　谢随单手撤掉安全带，悠哉悠哉地说：“可我一会儿还有事……”

　　秦樱急道：“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只要你把我送进幼儿园——哦不，幼儿园门口就行！”

　　到这儿，谢随原本平淡无所谓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左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绕有兴味地看着紧张兮兮的秦樱，嘴角一扯，吐出几个字：

　　“那你求我啊。”
　　“你……！”臭不要脸！

　　秦樱下意识想骂人，但又想到自己命运的后脖颈还握在对方手里，所以只能把后四个字强行咽下，脸色臭的跟踩了狗屎似的。

　　她咬着下唇纠结半秒，用蚊子般细若无声的音量说：“求你了……”

　　“看着我说。”
　　谢随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大爷似的吩咐：“声音大点儿。”

　　一时间，秦樱感觉有只虚无的手对准她的后脖颈狠狠捏了一把，要不是武力值不够，她真想一拳捶爆谢随的狗头，接着再下车把杜胜也给打一顿。

　　男人真的都烦死了！！！

　　秦樱深吸一口气，慢慢抬眸，对上谢随那双深邃含笑的桃花眼，心脏猛烈地敲打着胸腔，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车厢内安静极了，秦樱心跳如雷，藏在黑发后的耳廓悄悄染上绯红。

　　“算我求你了，帮帮忙吧。”她艰难开口。

　　谢随俯身缓缓靠近，低沉的嗓音带有极强的诱惑力，羽毛般挑逗着秦樱的耳膜，他问：“你是真心实意的吗？我怎么觉着，你的语气好像不太像是求人呢。”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十厘米，秦樱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沉稳的木质调香，跟谢随这人的自恋花孔雀的性格背道而驰。

　　你还要我怎样！！！

　　秦樱后背死死抵着车门，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给嵌进去，好远离谢随一点，但面对如此强势的围堵，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真的，毕竟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那好吧。”谢随退了回去，终于大发慈悲地打印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再帮你这个忙好了。”

　　说完，他忽然伸手，狠狠揉了一把秦樱的脑袋，揉完评价道：“你头骨长得还不错，挺圆的。”

　　嗯？？！！！

　　秦樱被他这记突如其来的摸头杀搞得人都懵了，脑子仿佛爆了颗炸弹。

　　他他他、他刚干了什么？！
　　揉我脑袋了。
　　我的脑袋被谁揉了？！
　　谢随。

　　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谢随揉的力气不大，但对于抗拒和异性有任何肢体接触的秦樱而言，这和正面给了她脑门一个爆栗没什么区别。

　　而且，谁踏马夸人夸头骨啊？不觉得这话很惊悚吗？！啊！

　　谢随揉完后就打开车门下车，只留下秦樱一个人在副驾驶风中凌乱。

　　很快，秦樱旁边的车门被打开，她下意识回头，看见谢随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车外，一脸平静地拍拍身旁的轮椅，让她下来。

　　就好像刚才未经允许就揉人脑袋的恶劣行为不是他做的一样。

　　和谢随相处了这么几回，秦樱也算是差不多摸清了这人的臭脾气，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别开口计较，因为谢随不仅百分百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说出的话还会呛得她恨不得撞墙。

　　上车是谢随抱她上的，所以下车秦樱就想靠自己，毕竟这里是光天化日下的大马路边，而不是漆黑无人的停车库，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她伸出没受伤的左脚，在车门外晃了两三下，却不敢跳下去。

　　谢随：“怕啊？”
　　秦樱：“有点高……”

　　“还是我抱你吧。”谢随走近一点，向她伸出手。

　　秦樱扒紧车门的手松开，又握紧成拳，委婉拒绝：“这不方便吧，我自己可以下来的。”

　　谢随轻轻“哼”了声：“刚抱你上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不方便？”

　　秦樱讪讪道：“上车比下车要难嘛——真不用麻烦你，我可以的。”
　　就是需要点时间找准落地的角度，免得另一只脚也跟着崴了。

　　谢随往左边看了眼，回头说：“你的相亲对象已经看到你了，正在小跑过来……”

　　秦樱惊：卧槽！

　　“你是想等他过来让他抱，还是让我抱？”

　　“你！”这回秦樱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对了嘛。”
　　谢随笑了，左手穿过秦樱的膝盖下面，右手搂着她的背和肩膀，轻轻把她抱到轮椅上，整个动作堪称温柔，让秦樱忍不住愣了下神。

　　“秦老师！樱樱！”

　　但不远处传来杜胜的声音让秦樱迅速回过神来，她赶紧整理心情，努力挤出一个还算礼貌的微笑，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身后的谢随忽然说：“原来你叫秦樱樱啊。”

　　本来秦樱还沉浸在要如何应付杜胜的愁苦之中，听后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
　　秦樱樱是什么鬼啦！

　　“不是，你多了个樱。”她纠正道。

　　“哦。”谢随点头表示了解，“是秦樱啊。”

　　下一秒，杜胜终于跑到秦樱面前，他微微喘着粗气，原本用发胶全部梳向后的黑发因为跑动而翘了一根到前面，垂在微微发红的额头中央，看着十分滑稽。

　　他说：“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刚在前面等了你好久。”

　　如果换做是其他朋友，秦樱现在肯定已经开始内疚了，但因为杜胜不仅不是朋友，甚至可以归属讨厌的人这一类，所以秦樱连干脆连脸上这点儿半假不真的笑意也懒得维持，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这儿等我。”

　　“哦，也是，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杜胜抱歉地笑笑，把那缕独立飘逸的头发给抹了回去。
　　说完，杜胜的目光便移向秦樱身后的谢随。

　　虽然他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浑身透露着矜贵气质的男人，却还是故意装作一副才看到的模样，提高音调问秦樱：“樱樱，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秦樱从未如此讨厌自己的小名，闻言只是“嗯”了声，不想多说话。

　　秦樱的冷漠态度加剧了杜胜的危机感，他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掌慢慢握紧，又问道：“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呀？是在学校还是……”

　　“我俩是邻居。”

　　谢随替秦樱回答了这个无聊的问题，同时从头到脚打量着杜胜，心想秦樱的审美多半是被狗吃了，就这中年油腻男子打扮，她居然没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直接开口拒绝。

　　谢随两手握住轮椅把手，继续道：“今早刚好遇见她轮椅失控做斜坡运动，顺手捞了一下，结果被她讹上了，非要我开车送她来这儿。”

　　轮椅上的秦樱满脑袋问号：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讹你？明明是你非要送我来的好不好！

　　杜胜听后皱了皱眉，但随即脸上又重堆上笑容，以正牌男友的口吻感激地对谢随说：“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兄弟，不然樱樱就又要受伤了——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回去吧，我来推樱樱进去，免得再麻烦你。”

　　结果谢随却直接迈开步子，推着轮椅往前走，说：“我好不容易当一回冤大头，当然要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杜胜赶紧小跑两步追上，伸着胳膊想要从谢随手中拿过轮椅的控制权，“这么麻烦你也太不好意思了，你还是回去吧，我来就行。”

　　谢随的步子丝毫不减：“我腿长，走得快些。”

　　杜胜：“……”

　　在政府机关淬炼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决不会让话掉地上的本领，直到遇上谢随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

　　其实杜胜的身高在南方不算算矮，足足有178，但和187的谢随比起来，很明显就相形见绌了，就算他把顶部的头发全都竖起来也赶不上。

　　轮椅上的秦樱抿着嘴唇努力憋笑，心里一阵酥爽，果然对待不要脸的人就得用不要脸的方法。

　　但这种很爽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因为杜胜开始和她搭话了——

　　“樱樱，我听苏老师说，你的脚是走夜路时扭伤的，以后你一定要当心一点，走路的时候别再玩手机了。”杜胜关怀道。

　　秦樱一听他这看似关心，但实则满是爹味的领导发言就觉得头疼，也懒得和他解释自己崴脚是因为路灯坏了而不是玩手机。

　　秦樱尴尬地笑笑，又只回了个“嗯”。

　　“你脚伤得严重不严重？我妈听说你受伤了，马上就想去菜市场买筒子骨给你煲汤。”

　　秦樱一听居然连杜胜他妈都知道自己崴脚了，瞬间头大如斗，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这伤不严重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也跟我妈说了不用，毕竟咱俩的关系不是还没确定下来吗？”杜胜微微一笑，“但她还是给执意要给你煲汤，今早四点钟就起床在厨房忙活，煲了足足三个半小时，让我用保温桶给你带来，现在就放在你办公室的桌子上呢。”

　　“阿、阿姨真是，太客气了。”秦樱开始有点呼吸不畅。

　　“我平时都没怎么喝过我妈亲手煲的汤。”杜胜侧目看向秦樱，笑着说：“她对你可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要好啊。”

　　“怎么会。”秦樱指关节摩挲，“阿姨肯定还是对你最好的。”

　　“她还说，如果我能把你娶进门的话，她绝对会开心的天天都给咱俩做饭煲汤。”

　　秦樱立刻皱眉看向杜胜：“我和你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杜胜见她不高兴，急忙解释说：“我妈她说这话是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啊。”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谢随就很轻地笑了一下，音调似乎有些嘲讽。

　　感觉面子有些受损的杜胜扭头看向谢随，发现他正注视着一只试图冲向街边垃圾桶的二哈，以及死命拉着牵引绳，阻止它靠近垃圾桶的狗主人。

　　主人是个娇小的女生，为了拉住二哈，她整个人用力到身体向后倾斜十几度，但依然还是拉不住，只能气急败坏地冲二哈喊道：

　　“胖大海！但凡你敢再靠近垃圾桶一步，我就立马让你成为流浪狗你信不信？！！”

　　但二哈怎么可能听懂人话呢，依然还是一脸向往地朝着垃圾桶努力迈步，冰川蓝的眼睛，目光一分清澈，剩下的九分全是愚蠢。

　　谢随余光中注意到杜胜正扭头看着自己，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这年头，不仅人喜欢撞垃圾桶，狗也喜欢啊。”

　　杜胜：？？？
　　是他的错觉吗？这话听着怎么逻辑好像不太对。

　　知道他在暗讽自己的秦樱立马扭过头，恶狠狠瞪着谢随，秀气的眉毛扬得老高：你几个意思？

　　谢随嘴角微翘，笑眯眯地冲秦樱眨了下眼睛，俊美的眉目间三分挑逗七分无赖，又苏又痞，要是让别的小姑娘看了，绝对会被帅到当场倒地不起。

　　但怒火中烧的秦樱丝毫不被美色迷惑，而是睁大眼睛更加“凶狠”地瞪着他，腮帮子轻微鼓起，头上顶着“我很生气”四个大字。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在谢随眼里不仅毫无威慑，而且还透露出一种不自量力且幼稚的可爱。

　　谢随唇角的笑意更甚，一副“能奈我何”的表情，两根手指暗中敲了敲轮椅把手，意思是：别忘了，你现在的身家性命还掌握在我手里呢。

　　秦樱顿时萎了，眼神也从愤怒转变成了幽怨，她嘴巴一瘪，敢怒不敢言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杜胜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谢随眼底含笑看着秦樱的模样让他心里顿时拉响警报，危机感爆棚。

　　于是杜胜立刻放慢脚步和谢随并排行走，脸上挂着亲切友好的微笑，“还不知道兄弟你贵姓呢。”他问。

　　谢随的表情又恢复到之前的漠然，冷了一秒才回道：“免贵姓谢，单名随。”

　　“谢随，”杜胜听了，立刻夸赞道：“你这名字真不错，又好听又好记。”

　　“……”谢随没搭理他。

　　“你几几年的？”杜胜又问。

　　谢随没有直接回答杜胜的问题，而是戳戳轮椅上人的肩膀，问：“秦樱，你几岁？”

　　秦樱被他戳的一激灵，莫名其妙地回答：“二、二十三。”

　　“哦，那我比你大两岁。”谢随淡淡道。

　　这话虽然回答了杜胜的问题，却不是说给他本人，而且语气还相当敷衍，反应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来，谢随此刻很不耐烦。

　　杜胜当然也感觉到了，于是心里愈发确定谢随就是自己的情敌。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受来自情敌的轻视，于是杜胜拿出他平时在工作中惯用的年龄压制，试图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他友好地对谢随说：“我今年29，比樱樱大6岁，比你大4岁，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她一样叫我杜胜哥，或者直接叫杜哥或者胜哥也行，我单位同事都这么叫我。”

　　“抱歉，我介意。”谢随说话一向直言不讳，面对不喜欢的人更是如此。

　　就算脾气再好的人听到这种话也会生气，杜胜脸色一僵，心中大骂道：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

　　杜胜是家里的独生子，小时候也曾是个和孟梓繁差不多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后来因为一张63分的期末数学试卷，杜胜被他妈用晾衣杆狠狠抽了一顿，然后关在房间里不开灯不给食物，整整两天。

　　之后杜胜就彻底老实了，并在他妈妈刚柔并济的窒息式管教下，逐渐长成了一个他妈说东，他就不敢往西的妈宝男。

　　高考填报志愿时，杜胜本想选他感兴趣的天文学，但最终还是在他妈的勒令之下，填报了其他更有“前途”的专业。

　　杜胜人生的重大决定全都是听从他妈妈的安排进行的，包括半个月前和秦樱的见面。

　　“那姑娘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人温柔，长得又漂亮，最重要的是她会照顾小孩儿！阿胜啊，你要是能娶她这样的人当老婆，那我以后就可以放心，不再管你了。”

　　饭桌上，杜胜听到他妈这样说，立刻放下碗筷，温顺地看着母亲，保证道：“妈，就冲您这么喜欢她，我一定会认真和她试试的。”

　　就冲您最后这句话，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当老婆。

　　虽然杜胜追求秦樱的根本原因是母亲喜欢，但其实在杜胜见到秦樱的第一眼起，他就被这个漂亮温柔的女孩深深吸引住了。

　　美丽、娇小、柔弱、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光辉，简直就是杜胜眼中的完美猎物、哦不，是完美妻子。

　　所以初次见面后，杜胜就对秦樱展开了猛烈的追求，送的东西也比之前的女友要贵很多，但秦樱却一个礼物都没收，一面也没再见。

　　杜胜虽然情商是堪忧了点，但他并不傻，当然意识到了秦樱对自己没意思，不过他完全不担心。

　　因为他的前女友、前前女友、前前前女友都和秦樱一样，第一次见面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欢他的意思，但后来，他还是成功把对方追到了手。

　　所以杜胜非常自信，觉得自己和秦樱成为男女朋友只是时间问题。
　　但没想到，他这份信心持续到今天，突然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从见到谢随的第一眼起，杜胜心中就升起了股强烈的不安，而之后两人不同于普通邻居的言行举止又让他的不安感极速增加。

　　杜胜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谢随这样的人，因为他们居然可以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别人的不满，不像自己，面对外人时只能把烦躁和厌恶统统隐藏起来，要面带微笑，要滴水不漏，等到了私下才能想办法偷偷发泄。

　　但此刻他气愤到了顶点，已经不能忍着之后再去发泄了，而谢随明显是个不好欺负的对象，于是杜胜把主意打到了秦樱身上。

　　杜胜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温和：“樱樱，你下午几点下班啊？我来接你。”

　　“不用了。”秦樱想也没想就立刻婉拒，“其实我今天不是来上班的，在幼儿园呆到中午就回去了。”

　　“中午就回去啊……”杜胜右手越过谢随的手臂，搭在轮椅的靠背上。

　　秦樱感觉杜胜碰到了自己，立刻坐直起来，谢随也是眉头一皱，盯着横插进来的这只手，眉头皱了皱。

　　“没关系。”杜胜善解人意道，“今天虽然是工作日，但我特意请了一上午的假，就是为了接你一起回家——我妈想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