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得不轻》啃不完的凤爪

5、05

　　戏拍到高潮部分，每天都有情绪波动很大的哭戏，姜忱那几天没功夫想别的，心无旁骛把工作完成，又飞到北京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

　　来回奔波让姜忱感到疲惫不已，回到上海，当晚原本还有个饭局，但姜忱提不起什么精神，就让唐婧代替她去了。

　　满打满算总共有十天没来，姜忱上楼打开门，里面漆黑一片，她站在门口，愣了下，伸手把灯打开，目光在客厅里环视了圈。

　　屋里还是她走之前的模样，没有人来住，姜忱沉下脸，把墨镜和在机场买的小玩意一起扔门口柜子上，没有再多看一眼，直接回了卧室。

　　她躺在床上，久久无眠。

　　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糟糕透顶，仿佛回到了陈果刚来家里那段时间。

　　当时她刚二十九岁，凭借影片《势不两立》获得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成为内地最年轻的夺得“三金”大满贯的女演员。

　　那段时间，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姜忱的报道，媒体纷纷把她前两次得奖的影片拿出来做对比，赞叹她的演技愈发精湛，外界给她贴上一系列的标签，譬如天生电影人，中国电影的未来，神颜影后等等。

　　有红稿当然也少不了黑稿，营销号按奈不住开始编排她的情史，称她从十九岁出道，身边就没缺过男人，从导演到合作过男演员，一个都没放过，情史丰富，配了几张断章取义的照片，说得有鼻子有眼。

　　姜忱那会儿通告多得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根本没工夫理会这种捕风捉影的新闻。

　　好在观众对她有角色滤镜，根本不信那些没有依据的八卦新闻，甚至把发布谣言的营销号一个个怼得删评关评论。

　　捕风捉影的东西大家不买账，于是狗仔开始二十四小时蹲拍姜忱，企图弄到点真东西，姜忱不想家人受此影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家。

　　有天录制完一个访谈节目，姜忱突然接到戴晓勤的电话，问她在哪里，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姜忱察觉到有事，把身旁的工作人员支开，才问：“妈，我最近有点忙，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你把地址发我，我去找你，见面再说。”戴晓勤说完就挂了电话。

　　姜忱下午还有个拍摄，抽不出身回家，只能安排唐婧去接戴晓勤，两人扮成工作人员，一起上了楼。

　　“好了，大家忙一上午了，先去吃饭吧。”唐婧把化妆师和造型师带出去，关上了门。

　　姜忱走过去，问：“妈，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戴晓勤把包放沙发上，看了姜忱一眼，神色为难道：“妈想求你个事。”

　　姜忱愣了下，“妈，别说这种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询问，才知道是因为陈果。

　　姜芸和高玉良结婚没多久，戴晓勤托关系给陈果转了学，新学校是市里最好的一所私立高中，当时因为这事，一家人还一起吃过饭。

　　高玉良作为老师，心里很清楚好学校能提供给学生更多的资源和机会，他不会说漂亮话，站起来给戴晓勤敬了杯酒，“谢谢您，妈。”

　　短短几个字，情真意切。

　　戴晓勤忙让高玉良坐下，语重心长道：“你跟芸芸既结了婚，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果果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虽不是她亲外婆，但也是把她当亲生的看待，那自然是要尽一切可能给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条件。”

　　高玉良点着头，一句感谢反复说，“是，谢谢您。”

　　母亲能这么做，姜芸也十分感动，她从底下握住丈夫的手，“谢谢妈。”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谈什么谢不谢。”

　　大人说完，才想起问当事人的意思，戴晓勤笑着问陈果，“果果，奶奶给你找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你转到那里去读书，好不好？”

　　陈果抬起头，看着在场的长辈，笑了笑，说：“好。”

　　新学校什么都好，就是离家太远，陈果转去后，开始住宿。

　　因为是转校生，陈果跟班里其他同学都不熟悉，而她平时又沉默寡言，不喜跟人打交道，就算和人说话也是冷冷淡淡，这逐渐引起了宿舍几个女生的不满，经常在背地里说陈果的坏话。

　　议论她用的手机是几百块的低端货，平时穿的衣服也是几十块的地摊货，真是又穷又爱装。

　　“真的，我奶奶都不用她那个牌子的手机，真不知道她一天天在清高什么。”

　　一个室友刚说完，陈果回来了，宿舍里立马安静下来，几个女生转到群里继续吐槽，偶尔发出几声刺耳的怪笑。

　　陈果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她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到点后便上床休息。

　　这种表面上和谐并未维持太久，有天，一位室友发现自己新买的香水少了大半瓶，女生顿时就急了，先在宿舍里嚷了一通，说自己的香水是一千五买的大牌，然后看向陈果的床铺。

　　“肯定是她拿的。”

　　正要去搜床铺，陈果背着书包回来，她站在门口看了眼围在自己床前的几个女生，“麻烦让下。”

　　丢香水的女生皱下眉，正要说什么，突然闻到一股花甜香，跟她新买的香水的味道一样，而这个味道是从陈果身上散发出来的。

　　女生一脸恼怒指向陈果，骂她是小偷。

　　陈果看她一眼，淡声道：“我不是。”

　　“你身上的味道就是我香水的味道，别想狡辩，把我香水藏哪里了，快还给我！”

　　陈果不理她，把书包放下去洗漱。

　　女生瞪了她一眼，踩着阶梯爬到上铺，把陈果的床全部掀开，仔细找了一番发现没有，又跑下来翻抽屉和书包，可还是无果。

　　女生气冲冲走到阳台，拦住要去刷牙的陈果，“肯定藏在你身上。”

　　陈果看了眼被翻乱的床铺和桌子，“不是我。”

　　“你身上都有我香水的味道，还不承认。”女生抓住陈果胳膊，然后叫其他室友过来，“按住她，我今天非找到不行，看你这个小偷还有什么好说的。”

　　室友纷纷过来帮忙，但没来得及动手。

　　啪的一声。

　　宿舍里瞬间安静的可怕，女生用手捂住脸，慢慢转过头，一脸震惊看着陈果。

　　其他几个女生也愣住，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陈果冷冷看了她们一眼，“我说了不是我。”

　　·

　　“你是说陈果打人？”姜忱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思议。

　　戴晓勤叹了口气，“那孩子平时看着挺乖巧，要不是你姐跟我说，我还真不敢相信。”

　　姜忱问：“那，这件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戴晓勤说：“老师让双方都请了家长把这事查清楚，一查才知道果果啊根本没偷那孩子的香水，那香水是她自己买的，只是味道凑巧跟她室友的相似，发票什么都还在呢，倒是她那室友家里条件一般，又爱面子，四五十块的香水跟同学和老师说一千五。”

　　姜忱了然，下意识地说：“难怪陈果要动手打她。”

　　“说什么呢。”戴晓勤拍下她胳膊，“再怎么也不能动手打人啊，你不知道因为这事，你姐去了学校好几趟才给解决完，腿差点又感染了。”

　　“我姐没事吧？”姜忱忙问。

　　“去医院看了，腿没大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但心里还有气，你姐嫌弃那学校风气不好，现在非要给陈果转回去，把那姑娘看在身边照顾。”

　　戴晓勤说着有点生气，“平时在家我都舍不得让她干一点活，现在可好，结婚了要去伺候别人的孩子，真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陈果在学校有什么事，有她亲爸在，她非要弄得跟自己亲女儿一样，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姜忱听完，提议：“要是姐真想让陈果转回去走读，不如家里再请个阿姨吧，这样方便点。”

　　“那怎么能行。”戴晓勤想也没想就拒绝，“高玉良那房子就那么大，能住几个人啊，另外他们刚结婚，家里突然住那么多人，你姐也不自在。”

　　姜忱心想也是，正考虑要不给姜芸换个大房子，戴晓勤突然握下她的手，说：“妈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妈，你说。”姜忱看她。

　　戴晓勤抿下唇，“是这样的，我有个老同学在金源中学学籍管理处工作，我跟她咨询了下，陈果这情况能转到金源读书，但金源离你姐住的地方太远，去了还是要住宿，你姐不放心她住学校里，所以妈想着要不让果果先住你那吧，雍锦园离金源中学挺近的，是吧？”

　　姜忱反应过来戴晓勤的意思，但没有立马开口答应。

　　雍锦园的房子是三室两厅，多住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她现在一天到晚被狗仔盯着，平时不回去还好，要是去住，陈果多半会被影响。

　　见姜忱半天不应声，戴晓勤以为她是不愿意，沉着脸看了她一眼，说话不太好听，“你现在是大明星了，就不管你姐的幸福了。”

　　“......”

　　姜忱的心被刺了下，她抬起头看着戴晓勤，很难过，“妈，你知道的，我现在努力工作，拼命拍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戴晓勤愣了下，眼泪忽地从眼眶中涌出。

　　姜忱看见戴晓勤脸上的眼泪，感觉胸口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一瞬间沉闷又压抑。

　　她舔了下唇，手握成拳，企图说点什么，让对方停下来。

　　戴晓勤抽噎了下，开始自责：“都是我不好，当年你还那么小，要不是我把你们姐妹俩留在家里，芸芸也不会发生意外，失去一条腿，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这样的话姜忱已经听过无数遍，但每次听，都像有一把刀准准地戳中她心脏的位置，痛苦与愧疚交织，让她抬不起头，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这种糟糕的心情。

　　停下。

　　必须停下。

　　……

　　姜忱下意识地做出抵御反应。

　　她低下头，像犯错的孩子，轻声认错：“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姐姐。”

　　她知道母亲每回听到她说这句话就不哭了。

　　这次也一样，戴晓勤慢慢停止哭泣，她伸手抱住姜忱，“你姐姐的命太苦。”

　　“我会帮姐姐的。”姜忱眼神变得麻木。

　　戴晓勤揉揉她的头发，声音哽咽道：“好孩子，妈知道委屈你了，妈的乖女儿。”

　　让陈果住在姜忱家里，姜芸一开始极力反对，她不想给姜忱添麻烦，后来不知道戴晓勤说了什么，她才又同意。

　　因为这事，姜芸和高玉良特地请姜忱吃了顿饭，夫妻俩都挺不好意思，“小忱，我，我真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姜忱给姜芸夹菜，故意板着脸，问她：“姐，你怎么回事？怎么结完婚就跟我越来越客气了，什么意思啊，不把我当亲人了?”

　　“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吗。”没想到姜忱会这么想，姜芸一时间哭笑不得。

　　“家人就是要用来麻烦的。”姜忱笑着，看了眼一直低头吃菜，不言不语的陈果，问:“你愿意去跟我住吗？”

　　陈果抬起头看着姜忱，脸上没什么情绪，甚至有些木讷，但那双眼睛很亮。

　　她缓了几秒钟，说：“我愿意。”

　　“行。”姜忱点头，给她也夹了菜，“那跟我走吧。”

　　担心陈果才来住她就整天不在家，弄得人家小姑娘心里有想法，姜忱特意抽空回去住了一晚，给她详细介绍了每个房间。

　　“我最近工作比较忙，不常回来，你晚上一个人睡怕不怕啊？”

　　陈果站在次卧门口，看着姜忱抱了两个枕头进来，她抿了下唇，低下头，脸上神情有些微妙。

　　姜忱把枕头放好，回头看她一眼，“怎么不说话？”

　　“不怕。”

　　“那就行。”姜忱笑了笑，从床上起来，“给你准备了两个枕头，玩手机的时候靠着舒服点。”

　　姜忱撸着袖子，见卧室准备的差不多，往外走，“我请了个阿姨，她下周过来，你到时候每天想吃什么就告诉她，她会给你做。”

　　姜忱说完到餐厅喝了口水，然后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陈果从卧室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正方形盒子，盒子被粉色绸带绑了一圈，很明显是准备的礼物。

　　姜忱挑下眉，看着她。

　　陈果慢慢走到姜忱跟前，眼皮时而掀开，时而垂下，看的出来有些紧张。

　　姜忱也没开口问她这是做什么，就一直笑着等她开口。

　　陈果站了会儿，终于抬起眼直视姜忱，“小姨，恭喜你。”

　　姜忱笑了，问：“因为什么恭喜我？”

　　“恭喜你得奖，电影特别好看。”陈果把盒子递出去。

　　姜忱放下水杯，大方接过来看了眼，问：“是什么？”

　　陈果抿下唇，没吭声。

　　“那我自己打开看了啊。”姜忱看她一眼，问：“可以打开吗？”

　　陈果点头，“可以。”

　　姜忱解开绸带，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条紫色的毛线围巾，很普通的款式，但摸起来十分舒服，姜忱拿起来展开，才发现围巾两端还有两个立体的卡通娃娃头，也是毛线织的，一个扎着棕色辫子，一个挽着头发，看起来很可爱，就是做工不怎么精细，棕色头发娃娃的两只眼睛没对好，很像斗鸡眼。

　　姜忱看乐了，问陈果，“这是故意这么设计的吗？”

　　“不是。”陈果垂下眼，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没织好。”

　　姜忱震惊：“这围巾是你织的啊？”

　　陈果脸有点红，“嗯。”

　　姜忱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可以啊，能文又能武。”

　　“……”

　　陈果愣了下，低下头，脸颊更红。

　　姜忱担心陈果误会，拍下她肩膀，“我的意思是打的好，要是我，我也动手。”

　　陈果喉咙处吞咽了下，“小姨，麻烦你了。”

　　姜忱现在终于相信姜芸的话了，这孩子确实懂事，她把围巾放回去，用轻松的语气跟她说：“你都叫我小姨了，那我也不能让你白叫啊。”

　　她朝陈果伸出手，“小朋友，同居愉快。”

　　陈果看着那只手，慢慢握了上来。

　　同居愉快。

　　姜忱第二天飞到法国去拍摄广告，后面一周陆陆续续又安排了其他工作，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这天又是凌晨才收工，回到酒店，姜忱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到沙发旁，一头载进去，有种再也不想起来的感觉。

　　缓了大概有十分钟，姜忱慢慢翻过身，掏出兜里的手机，想给唐婧发微信说别弄饭了，她太困，想立马睡觉。

　　刚进点微信就看见一个小红点，姜忱点进去，看见验证提醒上是陈果的名字。

　　姜忱没有犹豫，直接点了同意，点完正要退出来给唐婧发信息。

　　手机震了声。

　　Cg：【我是陈果。】

　　姜忱看了眼时间，皱起眉头问她：【都几点了还没睡？明天没课吗？】

　　消息发出去好一会都没人回，姜忱猜测对方大概是不敢回，毕竟大晚上被长辈抓到还在玩手机，是件挺让人心跳加速的事。

　　姜忱想到陈果那耷拉着眉眼，谨慎又小心的模样，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又发了条：【我后天回去，给你带礼物。】

　　Cg：【好。】

　　姜忱笑了，果然如此，怕长辈的小屁孩。

　　她退出手机，刚闭上眼睛，手机又响了。

　　Cg:【我睡觉了，晚安。】

　　姜忱勾下唇，拿出当长辈的款儿给她发了条语音，【快睡。】

　　对方应该是又被吓到，没有再回。

　　工作比预想中开展的要顺利，姜忱提前一天回了上海，当晚到家已经快十点钟，担心吵到陈果休息，姜忱开门时，特意放轻动作，但进去后发现陈果房间的灯还在亮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像是在跟人打电话。

　　姜忱犹豫了下，弯下腰从一堆行李里挑出礼物，朝陈果房间走，快走到门口时，里面的说话声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音调里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丝毫没有之前的唯唯诺诺。

　　“她家不想让我回去打扰她女儿的新婚生活，一直把我往外支，没事，以后再找机会，现在先这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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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