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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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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掐指算了算,将那名叫初月的前朝宰相之女的命格算了个大概。
呃,若是我这水货不曾算错的话。
我一番算下来,这女子短短二十载的人生很是传奇,将我这小葵花这平凡的二百余年狠狠压下去,叫我十分赧然与佩服。
她乃是前朝宰相初文远的幺女,彼时她父亲还只是个边疆小吏。正是因为这小女儿的出生才开启了初文远前朝第一重臣传奇人生的大门。
传言开门那日初文远刚刚勾搭上手下副将小姨子姐姐的妯娌的小叔子的第四房小妾,忽然不远处天边瑞气祥光冲天,五彩云霞照耀地人睁不开眼去。
众人远目,初文远看了许久拍大腿,嗳,那不是我家吗!
老远处管家屁滚尿流地下了马,老爷老爷大喜啊,刚才家里房顶上降了一只五彩斑斓的神鸟,正降到夫人的产房上。夫人这胎已疼了十几个时辰,可巧登时便生了——
不待听完,初文远战战兢兢地跪下去口中直念佛,这是神仙显灵啊神仙显灵,天降祥瑞啊天降祥瑞!夫人这一胎生的定是旷世奇才神兵天将,我初家定将时来运转飞黄腾达,真是祖宗保佑啊!
管家继续喜道,小姐长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真真大富大贵之相。老夫人欢喜极了,才刚抱了小姐去拜了祖宗……
应试一甲子好容易上了皇榜却是最末一名,娇小姐嫁得护国为家好儿郎姓花名木兰,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绝世武功却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初文远傻了——小、小、小、小姐!!!!!!!!!!!!
旁人安慰道,这小姐虽不比公子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可天降的吉兆糊不得人,小姐必定富贵至极——嗳,管家你来说说,这神鸟什么模样?
管家哆嗦,好像两只细爪子一对金色巨大翅膀——
旁人一拍掌,这必定是凤凰无疑了,待小姐将来做了皇后母仪天下您便是国丈啊!
初文远顿时圆满了。
边疆小吏家生了皇后很快传到京师老皇帝耳中,龙爪子一拍案,这皇后我儿子定下了!
是以初氏一族的富贵荣华乃是一只不知名的鸟带来的。
从此初文远官运亨通一路升至宰相贵无可贵,初月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无一不通,打小便是照国母的规矩教的。宫里原来定下日子过半年初小姐及笄便与太子完婚,可是枝节便横生在了这半年中。
婚礼前两个月初家起了一阵阴风,初小姐这就出了事,失踪两月有余。
至于她去了哪里被谁带走有何经历,我掐了半天指,未果,过。
宫里宫外忙翻了天初家上下鸡飞狗跳,初文远原本打算负了荆进宫去请罪,大婚前一日初小姐却忽然回了家,正好赶上婚礼。
关于失踪两月内的事情初小姐是一个字都不肯说,只跪在初家宗庙门前求父亲向朝廷退婚——我不嫁了!
古来只有皇家退别人的婚,不曾听说有人有胆子退皇家的婚,或者有人活着退了皇家的婚。初文远一番苦口婆心劝说无效,登时怒了动了家法——女儿不听父母教诲不上花轿,打到嫁为止!
初小姐也是倔脾气十头牛拉不回来,任凭你将我打得皮开肉绽就是不嫁。最后还是初夫人出了马,说咱们初家眼下是金玉满堂,可是富贵都是皇家给的他们随时都可以收回去,到时候抄家灭族上下几百口人没一个逃得过去。咱们终究是妇道人家,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娘知道你心高气傲,说句掉脑袋的话那太子未必就配得上你,可你能大得过天去?
初小姐万般委屈地点了头,流着眼泪上了花轿。
据说太子夫妻婚后二人相敬如宾伉俪情深,不过八月便生了小皇孙,生得是珠圆玉润唇红齿白十分可爱,相士们皆说这婴孩何止大富大贵无人能及,竟像是仙人转世仙气尤在,总之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
老皇帝龙颜大悦,命皇后亲自张罗小皇孙的满月宴,大赦天下举国同庆热闹非凡,初家这举国第一钟鸣鼎食之家的地位更是固若金汤无人能撼动。
转眼三年有余,老皇帝归了天,太子继位做了皇帝,初小姐如那个吉兆所言做了皇后,小皇孙自然做了太子,虽尚不足三岁但天资聪颖聪慧质仁。
届时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皇后娘娘的娘家却在此时出了事——初家走了水,上下几百口人尽数烧死无一生还,连国丈都未能幸免。这显赫一时的初家便这样忽然绝了后。
至于到底什么原因何人放了那场大火,我掐了半天指,依旧未果,再过。
皇帝震怒异常命人彻查此事,皇后娘娘伤心欲绝,带着三岁的太子殿下回乡守灵戴孝。祸不单行,她的凤撵连同太子一出皇城便失了踪影,皇帝命人在全国内找了好几日,这才在初家祖坟前发现了太子殿下的尸首,脖子上一支五凤挂珠钗刺穿了他的喉咙、要了他的命。
这凤钗正是皇后娘娘的。
皇帝悲痛欲绝,可无论如何也找不着皇后,直到他后来再娶一位皇后再立太子,那初小姐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民间传言,妖精看上太子殿下的灵气这才灭了初家引皇后太子出宫,那初小姐早便入了妖精的肚子;也有传言那初小姐便是个妖精,太子是她杀的。
总之流言蜚语根本不辨真假。
至于初小姐出了宫究竟出了何事、太子是何人杀的、初小姐最后是否香消玉殒,我算了良久,还是未果。
我唏嘘一番,感慨这初小姐真是红颜命薄命中多舛,这失踪都两百多年有余了,一幅遗留的画像还能引起连番轰动,顺带殃及了我。
这要从我日前见到的这个皇帝说起。
大凡开国皇帝大都不是太子,多是地痞流氓更有甚者有个和尚也来凑了个数,是以我对紫微帝君的品味很是钦佩。可这位皇帝并非开国皇帝,他的皇位乃是他老子留下的,是以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太子。
他还是八九岁之时念不进书,只想着逃课去藏经阁前那颗参天银杏上去掏鸟蛋。他年岁还小爬不上去,此番掏鸟蛋是偷偷出来的,身边不曾带小厮太监。这太子还是算聪慧,蹭蹭蹭上了藏经阁要从顶楼爬上那棵银杏。
他这一辈子都毁在这窝鸟蛋上。
藏经阁中皆是经书画卷,小太子不甚感兴趣,上了顶楼爬了栏杆便要翻过去。彼时他才八岁有余九岁不足,小胳膊小腿,一个没站稳摔了个人仰马翻,整个小人躺在阁楼里晕过去半晌无人问津。
待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小太子一睁眼没瞧见别的,正瞧见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丹青,顿觉五雷轰顶惊为天人,这便对那画中的前朝女子一见钟了情。
画中的女子便是女儿身的我。
自此太子便广罗天下美丽女子,不论鼻子、眉毛、眼睛、嘴巴,但凡有一丝相像的全都网罗了来做妃子,直到他如今当了皇帝也不曾消停过。
这后宫佳丽三千在他眼中只做一人,零零散散总相似,是她也不是。
据闻他刚停了征集美女的旨意,只因他终于寻到了与画中女子一模一样的人,再也不必寻找那一丝半点的相似了。
不巧这人便是我。
我瞧着身陷的这个金玉满堂的牢笼,心下无限忧愁,这可怎么逃出去呢?
墙角立了个等人高的青花美人斛,我将其中的花卉取了,打算先将斛中的露水喝了再计较。耳侧忽地一阵阴风闪过,却是冷冰冰的尖锐声音嘲讽道:“眼下身为阶下之囚,我看你倒挺自在。”
我惊得撒了手,登时这美人斛摔了个粉碎。
那粉面赤臂的日游神野仲现了形,从我肩膀上跳下去捡了根草衔在口中。
我浑身起疙瘩:“不是说好用不着你跟着我吗?怎么你还在这儿?”
他瞪了我一眼,转眼又跳上了桌子:“我可不是闲人一个,只要金鹏菩萨圆了他的承诺我立刻便走,你想见我也见不着。”
唔,我大约想起来了一些,好似与日游神的心上人有关。
他狠狠啐了一口:“你好歹是个神仙,竟被几个凡人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实在丢人。你如此不济,亏得金鹏菩萨处处为你想,你竟还将他往外推,不识好歹!”
我赧然,装作低头捡碎花瓶。
他说得一丝不差,此番我被那个皇帝困住了手脚,竟是半分主意也全无。
我法力不高,此处乃是皇城我多番顾忌。可巧金鹏大神画的符咒又帖了出去,那穿墙遁地之术我便也用不得了。
说起金鹏大神,他见了那画后便目光呆滞宛如失了魂魄,任由皇帝将我锁在后院也不来搭救,眼下是指望他不上了。
好在我从未指望过,是以也不太伤心,眼下只想如何逃出去是正经。
野仲瞧了眼门外,碧绿色眼睛凸起,他道:“外头那些门将看着骇人其实是群草包,若是你想出去我现下便要了这些人的命,咱们大可慢悠悠召来云彩回你的岳山去。”
唬得我连忙摆手说不要,这些侍卫皆是无辜寻常百姓,怎可无故随意杀害?实在罪过!
野仲奇怪且鄙视地瞪了我一眼,还待说话忽而转头看着门口,瞬时便隐了身影不见了。
我一愣,却是门锁被慌忙打开,正是将我锁在这里的元凶匆匆忙忙闯了进来。
是那早熟的皇帝。
他进来环顾了一番准确地找到了还半蹲着捡碎片的我,一脸惊慌失措。
“皇上——”
这孩子一把将愣住了的我拉起来抱进怀里,顺势将一地的碎片踢了老远。
“皇上,我——”
他几乎哭了:“你怎可这番不爱惜自己?你若是出点事可叫我如何是好!”
“皇上,我没有——”
皇帝一把将我拉开上下审视一番:“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有气尽管撒在我身上,怎好摔了花瓶割腕呢!”
嗳?
我很是无力,这般误会实在不可姑息。
我很是费力地拉开皇帝与他保持距离:“皇上多虑了,小人胆小地很,还不敢将这碎片往手腕割。”
皇帝怔忡地瞧了满地的碎片,又瞧着我问:“你说真的?你不想寻短见?”
我甚是坚定:“小人对自己这条命很是看中,绝不会自寻短见!”
皇帝舒了口气,不由分说将我抱得更紧。我本想着我好歹是个神仙,想来挣开个凡人让这厮规矩点实在不算难,再一瞧这皇帝却泪眼朦胧好似雨打过了的梨花,我便再也狠不下心推开他了。
这小皇帝年岁最多不过二十岁,也算骨骼清奇长相清秀,这把如花似玉的年纪如花似玉的样貌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孽!
他的额头抵住我的,不管不顾地将他从小如何如何见了那副画像便从此茶不思饭不想,再到当了皇帝后如何如何命人举国上下找寻同画中女子相像的人,如今总算找到我如何如何高兴一一说了个遍。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只觉马上便要入梦,忽闻那皇帝低声说道:“你不打算寻短见我便再放心不过了,等我将你师傅打发了便立刻下旨在外边造个园子就咱们两个住着。你喜欢什么地方?江南还是塞北?你想好了只管和我说,多选几个也不妨事。古人常云偷得浮生半日闲,又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咱们以后也过这样的日子……”
我蓦地惊醒过来,适才的瞌睡虫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我的那个玉皇大帝啊!
这皇帝的思维真是比斗战胜佛的筋斗云还快!
肩膀上传来阵阵讥笑,想必这场精彩的戏已是叫野仲乐开了怀。
此番乌龙大了,我少不了严辞拒绝:“承蒙皇上错爱,朝阳乃是一介草民,实在受不起如此皇恩浩荡。草民惶恐,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笑嘻嘻地看我:“时日久了你便会明白我的心意,这怎会是错爱?再者这不是我对你皇恩浩荡,却是我修了几世的福分,才换得了你肯对我施这样天大的恩典。”
他不说还好,越说我越是酸得腿都站不住。不是说人间的皇帝自小便是读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吗,难不成同我一样净看了些宫闱艳史闺房艳事?
我退后一步:“皇上,我是修道之人不可动凡心——”
皇帝上前一步:“和尚、道长皆可还俗。上个月护国法师才同我辞了官回乡娶亲去了。”
我再退后一步:“皇上,我、我是男的——”
皇帝再上前一步:“男女之别何足挂齿?为了你,我身为天子做回断袖又何妨?”
……
本仙娥再也忍不住了:妈的你是我不是啊!
我再也不想退后,只想不管不顾上前一步将这昏了头的皇帝一脚踢走才好。
野仲已是在我肩膀上捧腹满地打滚了。
他趁机落井下石:“你这小葵花真真艳福不浅,竟将这皇帝迷成这般。依我看你还做甚劳什子山神,直接进宫做娘娘算了。这皇帝阳寿还算长,再者紫微帝君还有下个轮回、下下个轮回。届时再将那副画给下个小皇帝瞧瞧让他从小爱上你,从此你便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了。我也对金鹏菩萨有了交待,大家方便!你说是也不是?”
我又抽了一回,是你个头啊是。
眼前这小皇帝的神色已是热烈异常,我怀疑若我再多说一句,他倒真可能散了这后宫三千张贴皇榜昭告天下他要做断袖了。
一国之君……断袖……
从前倒是好像也有个国君乃是个断袖,那个断的呀,真是个好断袖,只对一个男子断且绝不近女色。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都可以断袖是以满朝文武皆效仿起来,断袖的断袖□□的□□,举国上下伤风败俗乱德灭性,四维不张国之不国。再加上这个断袖没有生出儿子来,与他断袖的那人也没有生出儿子来,这个皇帝一死群雄乱起征战连年,百姓水生火热,直到一百多年后紫微帝君才重新归了位。
若是这位皇帝也效仿起那位来……
我打个寒颤只觉浑身都在哆嗦,这世道为何如此诡异,黎民百姓的福祉为何动不动皆落到了我担上?
我还未愁出个对策来,小皇帝亲切地挽住我的手:“我等了你这样久,你可不能辜负我。”
我哭笑不得,那画中女子根本不是我,这小皇帝究竟何来的如斯深情?
难不成这皇帝只对这副容貌情有独钟?
我深思,不如使个诈将这容貌毁了,这皇帝定然立马对我失了兴趣。
唔,最好使计让皇帝亲自动手,我再一番哭诉必要他心中愧疚放了我出宫。假以时日他肯定便忘了我。
我左顾右盼,可巧地上一摊我方才打碎的渣子。我寻思着仰脸往那尖刃上一趴,必定血溅当场血肉模糊亲娘都不认得。届时我再将这张脸弄得可怖些,左右不过是个障眼法,只要唬住了这个小皇帝就好了。
我凝神定气只等小皇帝一转身我便装作气力不济放平了脸倒下去,只听门外有人来报:“启禀皇上,玄同道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