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朋友太多所以忘了我》绝世小狗

37、第三十七章

　　黄新月不知怎么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陈述的眼神落寞，黄新月莫名地想起网络上很流行的一个词叫“破碎感”。她皱着眉向前走了几步，低声喊他的名字：

　　“陈述。”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她喊他陈述。
　　可是在这一秒，陈述突然有些埋怨起自己的名字来，为什么是如此简洁的名字，为什么是如此短促的音调，短到他甚至揣摩不出黄新月叫他这一声名字的含义。

　　她是想责问他，还是想安慰他？

　　第一次，陈述在黄新月向他走来的时候选择了后退。

　　眼前是未知的岔路，白得浓稠的迷雾让他看不清选择的终点，他只好慌乱地后退几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由此拉开。

　　“对不起，新月，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还没有准备好，告诉你全部的经过。
　　我还没有准备好，告诉你其实你的朋友们小时候很讨厌我。
　　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可能到来的分手。
　　我还没有准备好，去预见你可能会不喜欢我的未来。
　　你会怎样想我呢，会介意吗，会觉得破坏别人家庭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你会不会也觉得，为什么所有人只孤立我，是不是我自己也有问题。

　　陈述跌跌撞撞地离开，夏末的季节，雨势说来就来，一边仍是艳阳高照，一边黏腻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
　　黄新月皱着眉看了看时间，烦躁感席卷了全身，她撇了眼站在后面有些不知所措的蒋霁霖，沉沉叹了口气，径直走回宿舍洗澡。

　　陈述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他着实狼狈，身边遮着雨匆匆而过的同学都有明确的目的地，而他不知道可以到哪里寻得片刻的宁静。
　　像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然后他终于发现，是因为自己的心没有安静。
　　恍惚间，陈述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雨夜

　　他爸爸年轻的时候酷爱收藏字画，一度到了玩物丧志的地步，陈述的奶奶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有极强的控制欲，于是他只有在面对董心晚时能得到片刻的解脱。

　　陈述不喜欢画画。

　　听说人的左脑负责逻辑思维、记忆、判断等理性思维，而右脑负责图形记忆、直觉、情感与灵感等。陈述没有遗传父母的艺术天赋，他没有艺术细胞，也不擅长画画，教国画的老师严苛，对于没有天赋的学生更是缺乏好脸色，小陈述对老师一次次沉下来的脸色感到害怕。

　　那时他无数次问过董心晚：“妈妈，我可以不学画画吗？”

　　然后董心晚会告诉他这是一位多么有名气的国画大师，会告诉他这位老师的课有多么难以求得，会告诉他只有学好了国画爸爸才会喜欢他，会告诉他妈妈这全都是为了你。

　　小陈述在一句句的劝慰中只好选择沉默，很久以后他才恍惚地明白他那时想要对妈妈说什么。

　　可是妈妈，我不喜欢画国画呀。
　　可是妈妈，为什么爸爸喜欢的东西，我就要去学呢？

　　那天照例郁闷的小陈述从老师家里出来，却没有看到来接他的车子。

　　黑云压城，风雨骤来，小陈述蹲在老师家门口，等着妈妈来接他回家。

　　妈妈经常有不守时的时候，但是没关系，他等一等就好了。

　　没一会儿，雨渐渐大了起来，小陈述不愿意再回到老师家中，他有点怕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先生，觉得仿佛一点点狼狈就会得到他失望的眼神。

　　小陈述害怕让人失望。

　　他固执地坐在外边等着他妈妈。
　　只是一等就是一个晚上。

　　他后半夜大概是发起了烧，雨势渐渐小了下去，昏昏沉沉间，他好像被谁抱到了床上。
　　是妈妈吗，他晕乎乎地想，妈妈终于来接他了吗。

　　第二天醒来已是下午，小陈述推开被子坐起身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疑惑间，他的国画老师端着茶杯推开房门走进来，严肃的脸上是难得的担忧。
　　“你这小孩，下雨了也不知道来敲敲门，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今早你妈妈给我打来电话说你昨天一夜没回家，我一开门才发现你在门口蹲着。”

　　小陈述低下头，像是犯了大错误，不敢看老师的眼睛。
　　大概又要挨骂了吧。
　　他闭着眼睛，想象中的斥责却没有发生，相反，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

　　“烧好像是退下去了，你妈妈晚点就来接你，走的时候帮我把被子叠好，知道吗。”
　　“真是小麻烦精了。”

　　或许是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太过久违，所以即便依旧是那样不近人情的语气，小陈述还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上老师的手腕。
　　皮肤皱皱地覆在骨肉上，和他外婆的手一样。

　　外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外婆了。

　　好久没有见到外婆了。

　　好想外婆啊。

　　小陈述很久没有哭了，妈妈说男孩子应该坚强一点，爸爸和奶奶不喜欢一个总是哭丧着脸的小朋友，他要开心，要微笑，要得体，要守礼。

　　但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伤心不知是从哪里涌上心头，他一下子变得好难过。

　　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呢。

　　逐渐长大的日子里，他已经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积压已久的悲伤在这一刻爆发，小陈述哭得不能自已。

　　老师慌乱地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诶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了，你妈妈马上就来接你了呀，诶。”
　　安慰像是他久违得到的糖果，泪水决堤一般从眼眶涌出，他抽泣得说不上话。
　　如果外婆在就好了，外婆从来不会迟到，也从来不会忘记接他。
　　或者——他想到了他仅有的玩伴——能再见见黄新月就好了。
　　如果是她，一定会用力抱抱他。

　　好想念平江，小陈述想着。

　　坐在回家的车上，妈妈像是全然无谓自己昨晚没有去接他回家的事情，她拿出相机给陈述看昨天陈予泽的钢琴演出视频。
　　坐在聚光灯下的哥哥穿着白色的燕尾服，举手投足都优雅得像个贵族，他的指尖轻巧而熟练地落在琴键上，像排成一队交错起跳的芭蕾舞者，拍摄者专心致志地举着相机，偶尔的抖动，大概是一只手举累了然后换一只手举。

　　原来昨天是陈予泽的钢琴演出啊，陈述呆呆地想着，可是哥哥演出了，就没有人来接自己回家了吗。
　　董心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昨晚的庆功晚宴，给小陈述看自己戴了多么漂亮的珠宝首饰。

　　“妈妈。”
　　小陈述出声打断她。

　　“为什么你昨天没有来接我回家。”

　　董心晚的神情暗了下来，她终于从那种神采飞扬的状态中脱离，不知怎么，小陈述莫名觉得有些开心了。

　　“妈妈怎么会忘记你呢。”董心晚摸着小陈述的脑袋，“妈妈和司机叔叔说了要去接你，但是他没有来，阿述知道为什么吗。”

　　小陈述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都讨厌妈妈，也讨厌阿述，他们心里都是向着你爸爸的前妻的，所以故意要给妈妈难堪，故意不去接你。”董心晚抚了抚打理精致的头发，“但是没关系的阿述，那个司机已经被妈妈开掉了。”
　　“以后，那些想要为难我们的人，妈妈都会一个个开除。”
　　说罢，她安慰似的抱上小陈述，手一下下顺着他后脑勺的发丝。

　　“那妈妈。”小陈述闷闷地开口，“我和哥哥，你更喜欢谁呢？”

　　“妈妈当然更喜欢你。”轿车的中间有隔板遮挡，董心晚在此刻可以卸下她优秀后妈的人设，“你是妈妈的亲生儿子呀，妈妈对哥哥好，是因为妈妈不能给人留下话柄，是因为爸爸需要一个可以照顾好一大家子的妻子，阿述明白吗。”
　　“阿述，不能只看表面的东西，你要记得，在这个家里，永远只有妈妈和你最亲近，明白了吗。”

　　小陈述点了点脑袋，压下了心里的疑问。
　　可是如果连表面的爱都做不到，他要怎样去感受内里的真心呢。

　　门外的太阳雨还在下着，陈述坐在实验楼一楼的木质沙发上。

　　他身上被淋湿了，黏黏糊糊的，也分不清哪些是汗水那些是雨水。

　　他好像回到了那时候的心境。

　　他想念新月。

　　可是真奇怪啊，明明新月就在他身边，明明他就触手可及。

　　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连开口的勇气都失去了。

　　手机的对话框被反复点开。

　　没有消息。

　　一条也没有。

　　……

　　黄新月洗了澡在座位上吃外卖，吃完饭回来的室友看到她随口问道今天怎么没去和男朋友一起吃饭。

　　黄新月干干地咀嚼了两口。
　　“不知道，我们好像是吵架了。”

　　“吵架？”姚彤抬起胳膊把上衣脱了下来，“他不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吗，怎么还会吵架。”

　　“我也说不上来，好像也没吵架，难道这就是冷战吗？”黄新月瘪了瘪嘴，“反正他看到我掉头就走了。”她亮起手机屏幕举给姚彤，“而且我都洗完澡这么久了，他一条信息也没给我发。”

　　聊天框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黄新月发出的那句“中午不一起吃饭了哦，我想先回寝室洗澡。”

　　在黄新月看来，最后一句话是她发出去的，所以是陈述没有回复她。

　　“你们因为什么事情吵架了啊？”姚彤把裤子脱了丢在椅背。

　　“有点复杂，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事情，但反正这件事我绝对一点错都没有。”黄新月双手环胸，“所以要低头也是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