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二十六章 暗潮汹涌 下 ...
-
走出邸外,见着太夫人与四郎君站在了最前列,阿宁知趣地退守至邸门的一隅角落。她垂眸两手拱起,混藏在奴仆之间,一同迎接府邸主人的归来。
几步外,数十匹黝黑乌亮的马正来回踱步,嘶叫几声,打了个转后,又轻轻地甩动着尾巴。
居首的男子威武高壮,单手持着缰绳,骑在马背上的他,模样更是凌厉逼人。
一身双鱼戏水深银圆领袖袍,洒在阳光下,就像小鱼儿在泛着片片鳞光的湖面游水。他率先翻身下马,在他身后的众人才陆续下了马。
阿宁的脸始终没有抬起,只是恭顺地低眉。
只是在黑压压一片的乌靴中,她注意到其中正有一双违和的绣着鸳鸯戏水的石榴红锦靴,随他们下了马。
这脚一着地,李国昌立即双膝跪下,朝着太夫人,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
「阿娘,孩儿不孝,没能早日归来见您。」
众人纷纷也都跪下了身,朝着太夫人跪拜磕头。
阿宁见所有人都下跪,她也紧随队伍,跪了下去。
「好孩子!好孩子!能平安归家已是上天赐予我的福气,还需要这等礼数作甚!你快些起快些起!」
太夫人面露焦急,立刻上前扶起李国昌起身。
她紧紧地攥住他的手,瞧了眼周遭还跪着的人们,又赶紧摆手:
「你们也快些起!这些年,奔波劳碌,为我们沙陀上战杀敌,恪守本分的,都是我们李家的忠义之士,还要这些迂腐礼数作甚!赶忙下去,早已为你们安排客房休整歇息。」
她伸出食指,点了几位侍女侍郎,吩咐他们带这些将兵下去。
瞧见离去的人,她露出欣慰一笑。
「祖母,克用在此向祖母请安。」
声音沉稳得很,不紧也不慢,带着恰好的疏离,朝她作揖请安。
又是一袭乌黑素袍。
阿宁快速地扫过一遍他穿的六合靴,沿着衣摆下方还沾了些黄泥土,像是赶着路回来的。
思绪飘索,她抬上眼想再多看看,却一脸愕然地撞到他的目光。他站定,目光宁静幽深,直盯她不发,嘴里噙着的笑若有似无,却勾人心扉。
她慌忙地别开眼,低下头也不敢再抬头多看。
自从阿孝被抓走后,就没有再见过他。待心情平静下来后,才回想起当初自己是多么的莽撞无礼。
抱歉的话也没想好如何说,这人就这样回来了。
「祖母!淞间也同祖母问声好!祝祖母老人家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
悦耳动听的女嗓,如同打断了如同黄莺出谷,打断了阿宁的腹中呢喃。
阿宁借着余光瞄去,这淞间娘子一袭绯红戎装,随意扎了个发髻。她的眉宇间透着十足英气,一双大眼清却清澈明亮,身姿卓越挺拔,与生俱来的英姿飒爽,就像是说书先生口中提过的江湖侠女。
倘如宦娘姐姐比作是长在满山遍野,令人憧憬美好生活的桃夭,那淞间娘子就是尽力对人绽放属于自己怒马鲜衣色彩的大红石榴。
女子朝太夫人行礼后,右手拿着捆好的马鞭,就朝阿宁大步走来。
「你可就是阿宁?」
她猛地靠近阿宁,近距离地观察。在阿宁的眼眸里,却只能见到一双大眼睛,簌簌颤动着弯弯翘翘的长睫毛,这弄得她有些痒。她不敢吸气,就憋着一股紧张劲,任由这个三娘子抓住自己东瞧西瞅的。
见身下的人不敢呼吸的娇憨模样,淞间扑哧笑出了声,松开了阿宁,脸颊也牵起浅浅的梨涡:
「你这小模样啊,长得倒是可人!」
那笑如同艳阳天的明媚,这下阿宁是真的出神了。
「祖母!克修也同祖母请安!既然三娘都罕见说起祝福语了,我这不说,也显得不合情理........那就愿祖母与天地息比寿,与日月兮同光。」他的嗓音犹如含着晨间的清露,清润婉扬。
阿宁心中一嗤,这家人怎么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夸张。
等等。
这男声,怎么似曾相识。
阿宁用眼丈量一下眼前的少年郎君,脑海蓦地勾出天雷地火般的光芒。
她随即埋起头,一步一脚印慢慢地、再慢慢地挪到角落,又往后缩一缩。
可她似是没注意到,一双如利刃的锋眸,正悠悠地往她方向看去。
少年郎君一袭竹团纹锦袍衫,腰上系着玉带,正笑盈盈地对着太夫人作揖。
这刺眼的笑容,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就是那日在云州市集与她发生过争执的李克修?
想起那日,她的心里就窝出一团火。这混小子,在熙熙攘攘的集市,竟大言不惭说要与她结缔为「李薛之好」。幸亏,那日自己是男子装束,若是娘子,不得羞愧得找洞钻去.......
瞧他衣装干净,文质彬彬,却没想他竟口出狂言,同如市井狂徒般。
阿生着闷气,她微微抬头,视线就落在宦娘姐姐与四郎君的身上。
她与李克修曾经见过面这事,他们还不知情。
阿宁揣着步,悄悄地后退,一脚正打算跨到门后时,一只好看的手就将自己扯住。
她的眼眸犹如漆黑的夜空里闪亮的星星,鲜红的唇边含着笑意,朝某个方向招招手:
「克修堂兄!你快来和阿宁打招呼,这小娘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李克修闻声正要接近时,却被前方的李克让挡住,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不再让他过去:
「五郎,这小娘子面生。你别吓唬人家小姑娘了,」他转头看向淞间,眉眼冷下了几分:
「三娘,你对阿宁太过唐突了。你在长安应该待有好些日子了,这礼数还没学周全?」
「四哥哥!」
她瞪圆了眼睛,大叫一声,漂亮的脸蛋蹿得一片涨红。可李克让的双手抱胸,一副神态自若,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怒气滚滚的双眸,又冲向一旁的李克用。可这冷面郎君连正眼都不曾瞧她,反倒负手而立,开始欣赏邸外的大树。
见他们毫无波澜的眼眸,再瞅过眼神飘移不知该何处安放的李国昌后,她的希冀彻底破碎。她咬牙切齿,用力地捏紧手指,甩开了阿宁。
她的眸中跳动两簇怒火,扬起下巴对阿宁翻白眼后,竟头也不回地就跑进了邸中。
「这丫头是被宠坏了。」太夫人抬眸朝邸内看着越渐越小的身影,她平静地摇摇头:
「虽然这丫头娘亲已不在人世,可不能因为如此,就纵容她的坏脾性。」
「母亲,教训得是。」
「祖母,教训得是。」
几乎同时,李国昌与李克用这父子二人异口同声。
太夫人摆摆手,抿了会唇后又松下:
「这后几日便是三郎的加冠礼。这几日你们几个孙子辈的,言行举止给我放规矩些。我不想有任何闲言碎语在咱们家传出亦或发生。」
「祖母,孙儿明白。」李克用、李克让、李克修齐齐躬身作揖,示意明白。
太夫人也不停留,只是挥了挥手:「明白了,就自己玩去。」她左看看右瞧瞧,身材高大银色袍衫的李国昌,满眼心疼地抓住他浑厚的肩膀:
「瞧我儿又是憔悴了许多。走走走,我已安排好了饭菜,咱们母子二人许久未见,定是要好好地坐下来谈谈话。」
「阿娘,我扶您。」
李国昌牵过太夫人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进邸中。
他平日里威武凛然的英姿已然消失,换上的是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他的眼中,仿佛天地间此刻只有他与眼前年迈的妇人,过往的战场杀戮、朝廷的勾心斗角,早已不复存在。
长年劳作的缘故,阿娘的双手摸上去的触感又粗又硬,犹如开裂的蛇皮。
可却让他想起那年夏日,阿娘带着他偷溜出门去买酥酪的那个午后。
李克用的目光凝望在这一老一壮的身上,直到被旁边的卷云纹月白圆领男子推了推胳膊,他才肯迈脚踏进邸中。
李克让瞧着素黑圆袍的郎君终于进了府邸后,又忙着逮住贼心不死,想要凑近阿宁的竹袍郎君,将他一块拉了进去。
一通喧闹后,邸外恢复了从前的幽静。
阿宁也随与剩下的侍郎侍女一同走进了府邸。
众人缓步仪态优雅,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其中混进了一位身穿鹅黄衫裙的小身板,悄悄地退到队伍的末位,趁着不留神,一个快步拐弯,拐到了一个小径,那是去往西厢房的路。
阿宁提步正要往前时,后面倏然出现一阵凉意,后背的衣领被人拎住。
那人的力气很大,阿宁还来不及叫喊,就被一路拖到了小花园。
「难怪我觉得面善,原来是你,」
那人将她抵在墙上,手臂撑在墙上,不想让她有空间可逃脱,温尔优雅的脸上浮出坏笑:
「云州别府的小药郎。」
他的眉目疏淡,可清润的嗓音里,似是藏在鞘中的刀刃,令阿宁的头皮不由得一阵发麻。
阿宁压下内心翻腾的情绪,用尽力气地扯出平生最大的笑容:
「李偏将,您有何贵干呀?」
潜伏在眼底的笑意更深,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你这小药郎,竟是女儿身。你可好,骗了我。」
「李偏将,此话可不能这么说,」阿宁就地推开了他的手,她清了清嗓,对视他的双眸满是干净,不带有任何杂质:
「儿可曾对您说过,儿是儿郎?」她顿了顿,不理会男子一脸错愕的神情,接下去说:
「这历朝来,娘子女扮男装已不是新鲜事。我那日的装束也算是稀松平常。若叫哪天,这郎君们扮成娘子游街,那才算稀奇。再说,儿也没对李偏将说过,儿是郎君。这欺瞒之罪属实不能强加欲我身上.......」
原本温和的眉间,骤然冷下。阿宁倒吸一口凉气后,又继续干巴巴地扯着笑:
「可那日人来人往的,偏将您难免会看不清......」
「那你这意思,是说我眼拙咯?」李克修眯起眼,又俯身凑近她半分。
一双湛黑的眸子直盯着她,阿宁只觉身体僵硬。
她使尽力气将脖子扭动,视线挪到一旁,不敢看向他:
「我可不敢这么说,全凭偏将您自己的理解了。」
「全凭自己的理解?」上头像是没了声音,可怔愣两秒后,那人像是没忍住般,嘴角忽地一笑。
阿宁虽被压在身下,可是感受到他微微颤着的肩膀与胸膛,仿佛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
虽然他笑了,可阿宁却慌了。
这笑声,在她耳朵听起来尤为刺耳。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圈在栅栏里的小猪,此刻在享有被屠宰前最后一丝的宁静。
上方传来的轻浅气息忽然停下,阿宁眉毛轻微挑起,正好抬上头时,与他对上了眉眼。
那人似乎突如其来的对视感到惊讶。这一惊,吓得他松开了手,原本撑住的双臂也不贴在墙面。
她的脸儿圆嫩的、眼睛黑溜的、鼻子娇翘的、嘴巴小小的,一袭鹅黄色的衫裙,无不张显她是个娘子。
瞧着眼前的人儿,他倏地觉得面上一烫,唇角也连带打起了哆嗦:
「我当日.......还对你.......对小娘子您,说了那么多胡话......」
这小子,难不成是在愧疚?
阿宁连连摆手,表示不在意:
「李偏将,您说的是什么事?我这人记性差,容易忘记东西。您瞧,这天色已晚,我一会儿还有得忙呢,我们改日再聊.......」
她拱手正想告别,纤细的手腕却被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捏住。
可这只手的主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他涨红着脸,手顿时一松,阿宁趁机抽回了手。
他整了整衣襟,挺直背脊,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水的模样又重新立于眼帘。
「娘子,你先别急着走。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他的嘴一张一翕地抖动,与刚才圈禁她的态度大相径庭:
「你的姓氏,家在何方,平日可否有其他兴趣爱好的......」
肉眼可见的紧张,将大半句话都吞入腹中。他的嗓音,犹如夜蚊嗡,若不细听,根本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用了,」阿宁提手打断了他,明亮的双眸已然暗下,谄媚的笑到了嘴边,戛然而止:
「我和李偏将没什么好说的。」
她偏过头,显然不想再与他有过多接触。
她迈步欲要离开,可那只手又一把她牵制住,不由分说捂住了她的口。
她正想挣脱时,那人却低下头朝她打个噤声手势,似是示意她别出声。
「三娘,这半年不见,竟出落得如此标致。她再过两年,就是及笄之年。想着这刁蛮丫头要嫁人,四弟我可真有点不舍。」
这把明朗轻快的声音,是李克让。
她仰头瞥了眼背后的郎君,得到他的默许,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李克让就在凉亭内,摇着扇,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同人说话。
一双漆黑的眸子凝视亭外几株盛放的□□,他倚在栏杆上,慢悠悠地拖着尾音开了口:
「四弟,你就不怕日后三娘的夫家会上门退亲?」
李克让看上去像是迟疑一阵,随即他笑了起来:
「三兄,我真没见过有人这样损自己亲妹妹的!」他用扇抵唇忍笑,轻咳几声:
「不过,若谁真的敢欺负三娘,想必三兄定是第一个出手,决不饶恕他!」
「瞧你说的。」凭着栏杆的冷面罗刹,听见这话后,竟也难得一见露出了笑。
李克让瞧了眼李克用,他摇摇扇,轻轻叹息:
「三兄,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三娘的事,你定是比谁都看得要紧。今日,她着实过分,骂一骂她,也是为她好。要不依她性子,若他日闯下弥天大祸,可就难以收拾。」
李克用微敛下了眼锋,神色变得复杂。他斟酌片刻后,才沉缓启口:
「今日之事,那丫头......定是受了不少惊吓。前些年我还在长安待着时,在东市买了些彩色陶塑,正好放在祖母那里。你叫宦娘等会问过祖母后,挑选几样合适她的,」
他的眉间忽然抽了抽,似是自说自话般:
「也不知道她习不习惯朔州的生活......」
见着李克用的神情,李克让是有些怔愣,随即嘴角微微勾上,一把搂住他的肩,在他耳边闷声低笑:
「三兄,你若想关心人家,何必绕那么多圈子,直接告诉她便是......」
他本想嘲笑,却见李克用掀起眼帘,幽幽地瞟他一眼。
这一眼,令他嘴角的笑意也霎时没了,立即举手投降:
「得了得了,我说就是。」他低头沉思,摸了摸下巴,拧起眉峰便问:
「三兄,我这几日整理宴会宾客名单时,发现这蔚州康家并没出现在名单内。君立兄,他果然伤得很重?你们可找到行凶者了?」
「那厮,伤得不重。」李克用的嘴角抿起一条平线,语气还算平淡。
可忽地,他的嘴角却慢慢地勾起一抹冷笑,犹如极寒之地摇摇欲坠的冰锥:
「断了一条腿,已是便宜他。」
这语气虽轻松,藏着的寒意却令人觉得刺骨。
霎那之间,李克让的眼底起了一缕诧异,他又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克用:
「三兄,这么说来,是你.......」
他的眉心稍微动了动,勉强咽了咽喉咙:「你,这人已经找好了?」
「我不需要找,也根本不必找。」李克用的眼中掠过一丝狡黠,唇角轻轻地上扬:
「前有裘甫之乱,后又有庞勋之变。这天下战火纷飞,流民四处流窜。随处可见的乌合之众,却能形成燎原之势........官府与流民本就不对付,我只是将些引子扔在他们身上。官府为了尽快结案,对都护府、蔚州康家有个交代,定是找软柿子拿捏。再加之,我有意催促,官府为了能买李家面子,令我能顺利赶上后日的加冠礼,官府的人必须快速将案子了结。扔了一些钱袋子与行凶后的夜行衣在那破庙里。证据确凿,屈打成招,若官府有心刁难,他们岂能逃过?」
李克让的神色僵住了几秒,随后压低了嗓,像是不想让人听到:
「可康家的人,岂会罢休?」
李克用听罢,继续定神,看着厅外盛开的□□。他停顿一会后,才缓缓地启口:
「当日那两个流民能赤手闯入云州别府,全是康君立一人搞出来的鬼。若被他父亲知晓,就为了一个小丫头,他康家子孙就敢暗中带流民溜进咱们李家别府。后院的女眷,还因此遭受伤害。这蔚州康家,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父亲、面对朔州李家上下?如今这天底下,唐皇最倚重的是谁?若这点也不搞明白,就敢与咱们李家作对.......」
他转头看向李克让,淡笑一声,那眼神透得尽是轻傲:
「那便是不张眼。」
李克让的脸有些凝重,紧皱的眉头还未松懈:
「可就不怕他将阿宁的事要挟我们?」
李克用却回以一声嗤笑,他的眸底晦暗不明,可语气夹带的陌生,却冷得瘆人:
「你觉得,康家重视的是朝廷,还是握有沙陀军的父亲?」
见李克让迟迟没有动静,那双淡漠的眉眼,又弯起了笑:
「这康君立不在甚好,免得碍我眼、扰我心。」
李克让的目光早已沉下,眼底也慢慢地爬上一层痛苦:
「那些流民何其无辜可怜......」
李克用的眼中没有温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毫无起伏:
「这天地间,无辜可怜之人多了去。若都要加以怜悯同情,只怕咱们祖辈积攒的荣耀早已云消雾散,你还能享有这身华服荣贵?天地间自有其命数,就当一切都是命吧......」
「三兄!」面对李克用的强词夺理,他一气之下不免失了礼数,捏紧了拳大吼了一声。
可除却这样的发泄方式,他竟找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去反驳他的兄长。
阿宁别过耳,再也听不下去。她难受得无法呼吸,只觉从头到脚皆是寒意。
她想转移视线,却见此刻捂住自己嘴的郎君,也在颤抖着身子。
瞧着那只抖得不停的手,阿宁的一个念头涌起,一口奋力地、紧紧地咬上那只手。
一下子,拇指与食指之间,留下一口鲜明的咬痕。
「你干什......!」
上方的郎君松开了手,嚎叫了一声,阿宁也立即甩开他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在壁下赤手翻开草皮,挖开一个已经被凿开的狗洞,随后麻利地钻了进去。
这狗洞,是她稍前日子发现的。
洞口的高度不过四尺,宽度不足两尺,只能容纳一个身高不过三尺的人进入。
李克修的身高与李存孝相似,早已过了四尺,要入狗洞,实属不可能的事。
「是谁——」李克让听到叫喊声,脸色陡然一变,一股杀意迸发在眸中。
「三兄、四兄。」
身穿竹团纹锦袍衫的郎君,挠挠脑袋,从不远处的壁后走了出来。他的衣服还残留树上掉落的细碎叶子,模样看起来狼狈。
他镇定地拱手作礼后,将手藏在背后,只手捏了捏留下鲜红齿印的虎口。
「五郎?」李克让的眉眼闪动了一下,神色恢复自然。
而另一双乌黑的眸子,挑眉看了栏杆外的郎君一眼后,他的视线却挪到了墙壁,不发一语,一半的神色隐在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