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别乱捡》沐沐也木

2、第二粒沙

　　两千年后。

　　彩色松软的云层上，一群仙人结伴着，自南向西同行。

　　途中一道赤金色的霞光带着势不可挡的冲天之势直升苍穹。

　　但仅仅一瞬，又转归于黯淡，霎时间激得天地寂静无声。

　　“那是什么？刚刚是我眼花了吗？”

　　许久之后，才有人问。

　　上真元君在众仙之中较为年长，被这突如其来的霞光刺到眼后，不可思议地率先环顾左右，诧然道，“那不是恒春镜吗！”

　　“恒春镜？”

　　彩云之上的众仙似乎还没有从刚刚异常耀眼且快速的一幕中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他们的脸上都布满了震惊与好奇，显然大家都看到了刚刚奇异古怪的霞光。

　　有仙人小声质疑道，“不是早就随着凤蕊神女在两千年前的火凤之祸中一块陨灭了吗，怎么又会重归于世？”

　　确实让人难以相信，自从两千年前，凤蕊神女陨于妖帝凌吾之手，恒春镜作为她的神器，早就不知所踪。

　　说起来，这场战役持续了三百年，至今回忆起来都教人心惊胆寒闻之色变，没人会忘了那段山河巨变，日月颠倒的岁月。

　　数十万战旗飘飘，妖术与仙法灵力碰撞，天上众神共怒，乌云压境电闪雷鸣。

　　所有的大地都被熊熊战火笼罩，被波及的人间也如炼狱一般，满是哭喊祈祷的声音，大地上躺满了各种神兽妖魔的尸体，他们的身体被撕裂成碎块，残肢和头颅被前赴后继的同盟踩的变形。

　　绿色的、血红色的血在飞溅，喷溅在岩壁上，横倒在溪涧中，血流干后变成了一具具空壳，身体残骸堆积成了各式各样白色的骨头。

　　这些奇异形状的骨头都不需要风吹马上又慢慢消散，消失的不知去向，然而鲜血喷洒的痕迹会永远留下。

　　“确实是恒春镜没错，这么多双眼睛还能看错了不成。”星宿阁的天仓星君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不由得蹙起了白眉头，“没想到这神器会在人间。”

　　同行的小童忍不住好奇，“刚刚那道光是什么？”

　　“是它在认主。”

　　那次大战中，无数神灵陨灭，包括这些陨落的神器，它们的造物主早就灰飞烟灭了，他们死后，神器无主就会流落。

　　可怕的是，一旦沾上新的血液，神器会重新认主。

　　谁知道新主是何为人，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用于屠戮霸占的不在少数，这事决计小不了。

　　上真元君不免有些怒色，责怪起来：“此前皆有先例，五龙琴，玄离枪，冥火指环，哪一样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修正道这也罢了，但要是被妖物占为己有，这便是承天司的失职。”

　　承天司，是在神界专门负责记载收入神兵利器来路的地方，神器若无主，理应由承天司的人收回并代为保管。

　　谁人不知这次同行的就有两个来自承天司的道君，上真元君这话毋庸置疑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尤其这次来的还是承天司里脾气最冲的栢辞道君，出了名的受不得气。

　　听完后，张口便骂了起来，“这些年神器早已回归大半，虽然已经努力寻找，但总存在着漏网之鱼，它一直不现世，谁知道这镜子是碎了还是丢了，难道上真元君就能有把握一定找完所有的神器？我瞧着也不过是个马后炮，你要真这番有能耐，怎么早不彰显出来。”

　　“你还敢倒打一耙。”上真元君极爱面子，被承天司的栢辞道君怼的面上挂不住，气的吹胡子瞪眼，“若非运气好让你捡了神器，这满天仙位又能与你有何干系？也不看看自己修为几何。”

　　栢辞道君嘴不饶人，讥诮道，“口说无凭不如比试比试。”

　　方才还在闲聊絮叨的和谐画面，转眼因为这一道霞光，变得满是火药味。

　　两位再说下去场面上已然不好看，保不齐就要大打出手有伤风化了。

　　幸而同为承天司的玉清道君在此时站了出来，好言劝道，“此事我们承天司自有失职，可收复神器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上真元君莫要动气，花费少许时日即刻便能找回，我们今日是要去西海参加龙太孙和未来太孙妃的订婚宴的，你们再吵下去吵到西海龙宫，栢辞就算了，到那时只怕伤了上真元君您的名声。”

　　这两个人夹枪带棒的还是先分开为妙，说罢玉清道君拉了拉栢辞道君的衣袖，把他一下从上面的祥云中拽了下来。

　　栢辞道君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却一溜烟被抓得没了影，只剩下玉清道君一段隔空传话，“我二人这就去下界探探恒春镜的下落，诸位先行，我们晚些便到。”

　　顾及颜面的上真元君少了对头，又十分吃瘪，冷冷地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去。

　　见二位当事人都不在了，这批神仙们才敢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如栢辞这般的刚猛的道君可真不多见，我要是他，刚刚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天仓星君继续抹了抹自己的胡须解释，“他虽为后辈，却是见过两千年前的神妖大战的，那时的人间饱受其害好不到哪里去，他即便飞升上了神界，心中却也是对众天神有怒火的，且随他去吧。”

　　他身边的小仙斗胆问道，“星君，两千年前的那场战役当真如此骇人？”

　　“这是自然。”天仓星君望着远处金光色的云朵漂浮，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煞有其事的对着这些小仙问道，“你们可知道这神器原来的主人，凤蕊公主是何人？”

　　有个知情的小仙童抢过话，“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天帝的大公主，真身是一只火凤凰。”

　　天仓星君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不错，那你们可知为何神界妖界不惜泯灭众生也要开战？”

　　小仙童奇道，“难不成是为了这位公主？该不会是妖帝凌吾看上她了吧。”

　　他年少无知，童言无忌，惹得星宿阁其他几位同行的小仙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却看到自家几位星君的面色沉重，脸上好似有扫不去的阴霾，皆尴尬地挠了挠头，推搡着同伴，又都不笑了。

　　“不仅仅是凤蕊公主，还有天后，黄泉路柯罗婆婆，太华大帝之女良遥，涴火峰神女这五位。”一直未搭话的司空星君说到这又顿了顿，缓缓开口，声音都带了些悲痛，“远古凤凰一族凋零仅剩五人，皆陨于妖帝凌吾之手，他目标明确，只杀凤凰，所以这场战役才一直被称为火凤之祸。”

　　听极此，就连文曲星君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掩惋惜之情，“唉，可怜这世间再无凤凰。”

　　“不曾想这位妖帝竟然如此厉害。”天仓星君接道，“不过是只山狸子所化，他斩尽凤凰一族以前也不过刚刚坐上妖帝的位置，法力修为却精进恐怖至斯，实在让人胆寒。”

　　文曲星君倒中肯地回答，“非也，这凌吾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只是一手控灵术使得出神入化了些，他十分精于谋算，攻的是心计。”

　　“要说法力修为，恐怖如斯，犹登天府上古之境的，我们神界另有其人。”

　　小仙童们一下子被提起了好奇心，争先恐后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我们神界中的人？是谁？”

　　“一定是一位名声响彻四海八荒的大帝。”

　　“比杀五位凤凰还厉害的，我猜是灵岩洞的苍光大帝。”

　　“又或者是天景峰的夏轩大帝。”

　　“还有还有……荆雪岭的女君也不错。”

　　他们争的厉害，吵的星君们头都大了，不等小仙继续发挥想象，文曲星君便开口打断了他们的思路，“他不是五帝之一。”

　　疑惑的小脑袋瓜一个个齐刷刷地盯着文曲星君，很明显他们心目中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们从未见过他，自打火凤之祸后，他便极少显露于人前了。”

　　“说的也是。”司空星君想起他们口中的这个人，眼中不免露出钦佩之情，那就像是一道照亮万物无惧黑暗的光，生生劈开了他们面对凌吾时的恐惧，在苍梧大地之上烨烨生辉，“现在倒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他生下来时，有三年的孵化期，那时的命格还是我去看的哩。”文曲星君自豪道，“仅仅只来得及算了南方东南西南三个方位的星宿，银河境内众星相连，满天星斗璀璨闪耀，星空浩瀚程度几乎笼罩天幕，见此天地无垠，我便知这颗蛋出壳以后肯定非池中之物。”

　　“果不其然，是位不世出的神君。”

　　司空星君却笑道，“哪里用得着你费劲心思多算，便是这天生的异象足以，当时天后也是一只火凤凰，她产子需要用极寒之地的冰抑火防止神力大散，我听说三神君诞生时，居然冰雪消融，一片荒芜之地上瞬间生出了红花绿草，草木蔓发，春色似锦，翠鸟随之而来，莺莺鸣叫，一时无边风光。”

　　“天帝对此子极富厚望，从他三万岁起就开始从南方一路向北而行，满天苍穹上共四位大帝一位女君，个个是掌握一方之力的强者，皆对他有过教导，三神君悟性极高，当时不论是武神还是战神，都被凌吾大败，确实也只有他能灭凌吾于望丘，只不过可惜了。”

　　这场战役的尾声，一死一伤。

　　死的是妖帝凌吾毋庸置疑，但三神君也因此重伤，有传闻这两千年来之所以他一直不露面实则是在养精蓄锐，具体伤的如何，外人都不知晓。

　　天仓星君思索了一会，说出了一句他的忧虑，“便是他都伤成如此，以凌吾之狡诈，若留有后手，岂不还要卷土重来？”

　　文曲星君摇头，“凌吾早就神形俱灭，望丘一战，他实非三神君的敌手，就连最后一魄也被封进了七重炼妖塔里，叫他想重塑元神都绝无可能，莫要杞人忧天了。”

　　之前的小仙童听了几位星君的对话，得了点拨开窍了一般，对着大家伙洋洋得意道，“我知道是谁了，我听过他的名讳，大家都道他是璀璨的天之明珠，天帝三子——戈弦神君。”

　　“如此说来，凤蕊公主居然是他的长姐，此间必然隔着深仇大恨，怪不得要对凌吾毁形灭神。”

　　“你们几个小滑头，瞧着前面就是西海龙宫了，快点准备避水珠下海吧，可别忘了，咱们这次远道而来，是给人家西海算婚运的。”

　　司空星君淡笑了一下，转而望着另外两位星君，“西海龙宫未来的太孙妃，似乎来自妖界的藏昙狼一族，她得了禹祁大帝的点化修道成仙，倒真应了当年西海龙太孙的话了。”

　　文曲星君笑得意味不明，“那可不正如了他的愿，龙太孙早就在三界中放话，要娶一位天姿绝色成了仙的藏昙狼，没想到还真的给他求来了，这回的婚运估计差不了。”

　　天仓星君奇怪道，“说起妖界这一族来，我记得三神君养的那只妖兽，也是源自藏昙狼一族，按年纪来算，跟西海龙太孙妃一样，也正正好是两千三百岁左右，它如今怎么也跟三神君一样，不见行踪了？”

　　“你还真是在星宿阁闷的太久了，这都不知道？”在众仙童八卦的目光中，文曲星君淡然地一摆袖子，飘飘然落地。

　　宽阔的海面上，风携着层层叠叠化开的碧波，久久荡漾不止。

　　“不知道干了什么蠢事，早就在泷西之西的西岸被三神君一剑杀了，直刺心脏，断没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