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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质问 ...

  •   周淙最近比较忙,黎教授的稿子是个大工程,虽然电子稿都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来的,但90万字的书稿不是900字的命题作文,她一个人担了主力。民营图书公司就这点不好,明明是制度不规范压榨人,却还口口声声称培养六边形审校精英。
      不然试试跳槽进出版社?
      进出版社的话,方方面面地受约束,做选题也不如在民营更自由,更有挑战。
      罢了,这都不重要。
      周淙看稿子看到十一点才睡,结果刚刚睡着就听见防盗门被敲得震天响。她摸了擀面杖拿在手上,还未等得及看看猫眼,就听见温且寒在外面鬼叫。
      “周淙,周淙,开门。我有话要问问你。”
      周淙在门后紧紧蹙眉,听这架势温且寒像是喝多了?这醉醺醺的到底发什么疯?
      “周淙——”
      外面喊得像叫魂,悠长的调子在电梯间和安全通道里冲撞着,带着些空荡荡的回旋和烦躁。
      “周淙,你不开门我就一直喊。你不是知道吗,我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周淙无可奈何地拉开门,看着火焰蓝色的温且寒,脸上的妆都被擦花了,瞧着怪瘆人的。
      温且寒一手扒住门框,差点把脸怼在周淙身上,恶狠狠地问:“周淙,你是不是喜欢明流欢?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周淙疲倦地捋了捋披散着的头发,面不改色道:“我有男朋友。”
      “阿嚏!”温且寒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缩了缩肩膀,周淙往后退了半步想要把人让进屋里来,但又在电光火石之间补上半步,继续让温且寒在门外待着。冷就冷吧,受不了冻就赶紧说完滚回家。
      “你撒谎。”温且寒人缩着,胆子倒是膨胀得厉害。
      周淙不想跟她鬼扯,伸手就要关门却被温且寒伸出来一只手臂挡着,她也不能真去夹人手臂,只能跟这醉鬼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盯着对方。
      “我没有义务跟邻居交待这些东西,你也没有身份质问我。”
      “明流欢喜欢你。”温且寒眼眶里已经泛着泪花了。
      周淙不为所动:“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且寒突然伸手抓住周淙的胳膊,冰冷的手跟石头一样,“你早就看出来了,我喜欢你,是不是?”
      周淙用力甩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酒后吐真言,”温且寒又抬手揉揉鼻子,顺带粗暴地擦了擦眼角,“你等着吧,我知道你在撒谎。”
      周淙如愿以偿地关了门,憋着一肚子烦闷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然想个什么办法跟黄阿姨告一状,让她撵走温且寒得了,这个麻烦不好惹。
      麻烦精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几天,也许是因为两个人不欢而散温且寒有意回避吧,两个人居然连上班下班都没遇见过,周淙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工作赶得太紧,周淙这天睡下去之后第二天差点没能起来,整个人裹在被子里面惊颤了半夜才睡着,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地坐不起来。
      不用量体温都知道自己高烧了,因为呼吸都是热烫的。周淙强撑着起床洗漱,摸了摸暖气片确定暖气没有问题,嗓子疼如刀割,翻了半天只找到半盒还没过期的感冒药,吃下去后给公司请假。
      周淙身体一向很好,有个头疼脑热的向来都是蒙头睡一觉就好,她以为这回也差不多,但这回吃了药蒙头睡觉也没管用,除了身上难受之外,头也是又疼又昏的,根本就睡不着。
      挺了一天完全没用,吃了三顿药也只是短暂地退了几个小时的烧,后半夜的时候高烧直接到了39.5℃,而且还开始咳个不停。
      医药箱里都是酒精、碘伏、创口贴、膏药、胃药和钙片之类的东西,周淙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原本是蹲着翻箱子的,后来干脆坐到了地上,靠着沙发无知无觉地流了半天的眼泪。
      她突然很想家,想爸爸妈妈。
      想起出柜的时候老爸骂她脑子不清醒,像她们这样的人能长久的有几个?国内法律不承认的伴侣关系,随时都能崩,崩了怎么办?不停地找下一个吗,还是自己一个人过?
      她那时心傲气盛的,张嘴就说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吃能动的日子有好几十年,到了不能动要麻烦人的时候,说不定安乐死都已经合法了呢。即便安乐死不合法,养老行业也必然成熟完善许多,那有什么可怕的。
      可这会儿满腹都是心酸和委屈,年轻也还年轻,能吃也能动,感冒也死不了人,可就是难受。
      烧得头都要炸了,家里没了药,因为是独居女性也不敢夜半三更地叫跑腿送药。
      想多喝热水退热,水壶一拎起来轻飘飘的,昨夜她忘记烧了。
      周淙撑着茶几站起来去厨房烧热水,独自抽噎许久才把心里的难受劲儿给压下去。
      当时出柜很糟糕,现实又接着甩了她一个耳光,她被驱逐出家门后,很快就被分手,她厚着脸皮回家找妈妈哭,然后决定独身,老爸差点又动手打她。
      那次争吵比出柜时更糟糕,四年多了,老爸的话还响在耳边,骂她就是被毒鸡汤给灌坏了脑子,好好的人不成家过日子,非得去走那黑咕隆咚的独木桥,哪一下失足掉下去摔死了都是自己作的。
      她说不是她不过日子,只是大众对过日子的概念定义太狭隘了,仿佛只有异性婚姻才叫过日子,但实际上日子过什么样不都是现实存在的么,独身过、搭伙儿过,冷暖自知,存在即合理。当然她知道后面那五个字是狡辩,但就是不想在老爸面前低头。
      老爸怒吼着你年轻你能独身,你老了死在家里没人知道怎么办?
      周淙立刻把网上的怼人话活学活用,说有人知道能怎样,又不能让她复活。
      岂料老爸棋高一招,骂她说,有人知道就能早点把你收拾好弄去烧了,干干净净的不比你臭在家里满地蛆虫乱跑的好?你臭在家里不要紧,往后几十年这都是别人的谈资,你排队等投胎的时候,下来的新鬼都还拿你当笑话!
      这事儿不能想,越想越头疼。
      热水喝了不少,完全不管用。
      挨到早上穿戴好去医院,挂号排队看诊化验拍片一条龙走完已经是十一点半,周淙已经烧到呼吸短促,头疼到意识模糊,医生已经是第三遍在说了:“你这已经肺炎了,光吃药可不行,住院吧。”
      周淙坚持着最后一点清醒问了一个糊涂问题:“输液不行吗?咳咳咳……咳。”
      医生叹了口气:“姑娘你几年没进医院了?医院现在都不能门诊输液了,需要输液治疗得住院。”
      “肺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年轻人仗着身体好总想着扛一下就过去了,这么想可大错特错。关键你现在这样子还能走吗?”
      “哦,”周淙觉得自己距离昏迷就差个一百米了,她这个样子是决计走不出医院找个诊所输液,便沉沉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住院。”
      医生立即叫来个护士吩咐道:“快推个轮椅来,这姑娘坚持不住了。你拿上她医保卡给她办住院,赶紧送病房去。”
      坐上轮椅后的事情,周淙就迷迷糊糊不记得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液体都已经输完两瓶,病床边的小椅子上坐着个人,正噼里啪啦地在笔记本上打字。
      “岁南?”想咳嗽的意愿不是很强,想必是先用激素压了下去,但嗓子哑得像鸭子。
      明岁南立刻起身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淙姐你吓死我了,昨天就没打一个电话,今天我想着问问你是不是太忙了,结果电话一通是护士接的,听说你都起不来了,我姐立马哭了。”
      明流欢吓哭了却没来医院,说明她的情况更糟糕了,周淙心头沉闷,“流欢……没事儿吧?”
      就这几个字,明岁南骤然间红了眼圈,眼看着也是瞒不过去,只能实话实说:“昨天又昏迷了一小会儿,起来也待不了多大会儿,她太疼了。”
      周淙撑着胳膊要坐起来,岁南没让她使劲儿,把床摇起来后扶着她肩膀给她垫了个枕头靠着,然后把晾在边上的温水递过来,“喝口水吧,你这嗓子我听着就疼,得干冒烟儿了吧。”
      周淙小口抿了半杯,岁南立刻接住杯子放回去。
      关于明流欢的话题过于沉重,两个人都不太想聊这个,明岁南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着笔记本屏幕看,周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病房墙壁上挂的时钟,“岁南,你回我家一趟,帮我拿点……换洗衣服,然后把书房那叠楚辞的稿子给我拿来,笔记本也给我提来。”
      明岁南惊讶地抬头看着周淙,连隔壁两张病床的病号和家属也扭头看他们。
      “淙姐,你都这样了还要工作呢?”
      咳嗽劲儿突然上来,周淙咳了几声后淡淡道:“我没法儿什么也不干的待着,不然容易胡思乱想。”
      明岁南听懂了周淙的画外音,她要是不让自己忙起来,就难免要乱想明流欢。小伙子突然内疚丛生,人家好好一人,跟他姐好了以后却一天见一天地忧郁,这叫什么事儿?
      陪伴死亡、等待死亡、见证死亡是一个磋磨正常人心绪的耗能过程,至亲如父母手足都难以坦然接受,更遑论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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