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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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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颖妃病情加重,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床上指导春夏读书。有时一天的功课做完了,主仆两人就睡在一起,拉些家常。
一回,颖妃突然问春夏:“春夏,你有意中人么?”
春夏想起纪思归,两颊发烫,嘴上却说:“没有呢,娘娘。”
颖妃道:“可惜,你爹爹妈妈又不要你,要是我不在了,你该去哪里呢?”
春夏带着哭腔道:“娘娘会一直在的。”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颖妃轻轻笑着,并不言语,而后翻过身,从床底下拖出个镜匣,用丝帕仔细擦拭后,摸出几只成色稍好的镯子,道:“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拿了去外头找个好人家嫁了。”
春夏摇头道:“我不要嫁人。”
颖妃道:“是,不嫁人,你拿去开个小店,也一样能过活。”
春夏道:“我不要开店!”
颖妃不解道:“那你要甚么?”
春夏道:“我想陪着娘娘。”
颖妃叹了口气,道:“这盒子里的东西……不,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乖乖拿着,找到院子西北角的枯井,在上面敲三下,自会有人从井里出来,带你离开。”
春夏惊道:“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密道?”
颖妃道:“是小欢子,那日他去而复返,告诉我他在喜宁宫这些年,早已挖通了出逃的道路。只是他一心想行军打仗,故而不肯离宫。”
春夏踟蹰道:“那小欢子差人送衣送饭……”
颖妃道:“我早知道了。”
过不得三日,颖妃就死了。
春夏在院子里寻了颗最高大最漂亮的香樟树,将颖妃埋在一旁,又给她竖了块牌子,上书“唐元颖之墓”,既非“相国之女墓”也非“成光帝之妻颖妃墓”,而是属于唐元颖一人的墓。
这天,外头把春夏当初拿去修复的黑玉小扇送了来,她终于看懂了那首词。
癸卯年七月二十日,颖妃十六岁,还未曾与成光帝成亲,彼时她无甚烦恼,一首相思小词也不过饭后消遣,所书的愁与后来自是无可比拟。
颖妃虽死,春夏却迟迟不愿离开。再后来,大军出征讨伐西北匈奴,不过半月大败而归,春夏听闻此次安南将军出征,小欢子做了监军,却执意要上阵杀敌。一次,小欢子领兵途径山谷,不幸遭遇伏击,被乱箭射死。
小欢子死之前,春夏也想过离开,不要他怜悯,可有时候又想,他定是心有愧疚,才会让人送来衣食,自己不离开反倒让他不能释然。这报复手段固然窝囊,但现下确是唯一能让她舒心的。
如今小欢子死了,她却说不出甚么感觉。
颖妃走后,院子里杂草丛生,落叶积了厚厚的一层,夜里总能听到蛐蛐儿叫,春夏操心不了这偌大的院子,只好让它荒废下去。
小欢子像是早就料到他凶多吉少,那送饭的小太监风雨无阻,依旧每日送来三餐。
除这小太监外,春夏似乎被整个世界给遗忘了。
七夕节到了,春夏见夜空中明灯盏盏,又听宫墙外的姑娘们窃谈如意郎君,忽闻安南将军的名字,不由竖起耳朵细听,原来他前些日子刚娶了妻,是礼部尚书之女,知书达礼,颇得纪思归喜爱。
春夏暗自神伤之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安南将军的面貌,她想:“将军的眉毛该是甚么样的?是长是短,是浓是淡?大概是浓而长罢。他的鼻子又该是甚么样?是挺而直的么?奇怪,我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转眸间忽见丛中流萤点点,便捏着小扇去扑,扑了一会儿累了,就坐在门口的青石阶上看那夜空,还替牵牛星与织女星描了一道鹊桥,她想织女星当是娘娘,那么牵牛星是谁呢?思来想去没有一个好人选。
她学着小欢子的模样,爬到高墙上放眼一望,这景色当真比在地面上好看多了。
她见秀鸿殿祭坛边有多位光膀汉子在打铁花,铁水一扬,万千华光,面对滚烫的铁水,他们不闪不避,仿佛只当这铁水是普通的雨水。
春夏觉得有趣,就坐下看了起来。
此时萧风吹拂,冷意渐生,春夏裹紧小欢子送来的冬衣,心想,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
故事已毕,艾小乙抬头四顾,见茶馆余客寥寥,甚是不解。陈先生见她兀自发愣,便道:“看来我这故事了无生趣啊!”
小乙道:“不,陈先生,故事很好。”顿了顿,又补充道,“您讲得也很好。”
陈先生抚须大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