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海大的日子里》三花旎旎

31、对话

　　悉叶僵在空中的手慢慢动了，他轻轻拍切原的背：“你先……你先放开我。”

　　切原迟疑了一瞬，抱地更紧了，面庞完全缩在悉叶的颈窝里，像一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小鸵鸟。

　　悉叶安抚着切原，轻声细语地说：“我保证不走，先放开我，好吗？”

　　切原终于不情愿地动了，他慢慢探出头来，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手掌随即顺势下滑，攥紧了悉叶的袖口。

　　他不去抓悉叶的手，怕被挣脱，但又实在害怕悉叶远离，于是用了这样笨拙的方式。

　　悉叶看着切原红红的眼睛，又感受到袖口处的沉沉坠感。不知怎么的，心里泛起细细的刺痛。他斟酌着，声音轻柔：“不要在这里，我们出去再说，行吗？”

　　切原仔细观察着悉叶的表情，确定了这不是骗他的把戏，才终于点点头，依旧攥着悉叶的衣袖，亦步亦趋地向外走去。

　　两人走在立海大校园中的小道上，皆闭口不言，各怀心事，只听见落叶被踩碎而发出的沙沙声。

　　道路的尽头骤然变得宽阔，高高的柏树立在角落墙壁下，柏树旁是一张木质长椅。

　　悉叶和切原在长椅上坐下，恍惚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几个月前，相同的地方，切原说自己没有打伤宫本，悉叶毫无保留的相信了他，并且彻底了结了此事，那时，他的心和切原紧紧站在一起。现在，天气转凉，头顶的柏树依旧苍翠，一切和当时并没有丝毫不同，但柏树下相同的两个人，却走向不同的分岔口。

　　切原一错不错地看着悉叶，呼吸清浅，像是怕打破此时的平静，又像是怕打断悉叶的思绪。

　　悉叶沉默良久，切原的气息笼罩在周围，他既想靠近，又忍不住要逃离。

　　他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往复几次，强硬的把内心深处翻腾的情绪生生拍平。

　　“赤也……”悉叶艰涩的开口，慢慢从脑中杂乱的思绪中捻出一条丝，“之前我小学冰帝幼教部……和宫本的事，你知道的吧……”

　　切原重重点头，皱起眉头，眼中闪过缕缕心疼。

　　悉叶倒是比切原要更平静，他不能说自己小时候在集训营里被欺负的事情，好在原主有相似的遭遇。

　　“因为遭受过这样的痛苦和绝望，所以一直以来，对于把网球当成伤人工具来打人的这种行为……”

　　切原的面色一层层变白。

　　“我一直都很……痛恨……”悉叶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吐出了这个残忍的词语。

　　“刷”的一下，切原的面庞血色全无，眼睛中盛着一触即碎的凄惶。

　　悉叶望着那双眼睛，神经末梢竟蹿上了一丝隐秘的报复快感，但立刻，一股更大的悲恸却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

　　悉叶一直自觉是个无比果断的人，对认可的人一向从无保留，对讨厌的人连呼吸都恨不得拿个玻璃墙隔开。而故意用网球伤害别人的人，那属于是触碰底线，不可原谅。有人也曾问他，你怎么不尝试着劝别人改邪归正呢。悉叶冷冷的回应，我从不干涉别人的想法和打球方式，这是别人的选择，与我何干？我只要打败他们就行，我会让他们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可这是赤也……

　　“赤也”这两个字如同是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生长出的，连读出来都会带着软软的音调。只要读出这两个字，自然就会联想出春季的燕巢，秋夜的烟花，磨损的游戏币和波浪的流麻……

　　可这是那个残忍伤人的恶魔切原……

　　是童年噩梦的阴影，是宫本诚司的化身，是要被坚决划分到不可被原谅的，要远离的存在。

　　切原眼中的凄惶像一枚满是尖刺的苍耳，深深埋进他的心脏里，把心脏扎地汩汩流血，一抽一抽地啜泣。

　　悉叶死死地克制住想要扭头逃避的欲望，悲哀地想，就让我陷死在这双眼睛里，再让我更难受一点好了，就让我就在这里痛死好了。

　　“对……对不起。”切原轻轻地说。

　　悉叶猝然转过头去，不忍在看这一幕了。

　　别这样，别在我面前这么卑微。

　　他清清嗓子，努力保持声调的平稳：“不用跟我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只是……只是想赢而已，我没想伤害你……”

　　“你伤害的不是我！”悉叶骤然开口，悲凉地想，他不明白，他果然还是不明白。

　　“我们……我们……”悉叶越说越哑，直至喉咙被彻底堵死。

　　他闭上了眼，语不成调：“我们都先……给彼此一些空间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切原嘴唇哆嗦着，他突然猛地站起来，声音如同风中的短笛，颤抖又尖厉，透着茫然的恐惧，“你要和我绝交吗？”

　　悉叶凝视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感觉自己飘到了空中，像是灵魂抽离出身体，留下的只是个躯壳。

　　据说人情绪波动到一定程度，身体会自动开启保护机制，把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屏蔽在外，就像现在，他于高处冷冷地俯瞰着自己的躯体，俯视着两人的对话。他看到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冷静，像个被抽走了情感的克隆人。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需要有各自的空间，各自的生活，就比如我和佐藤学长的关系，相互信任，彼此之间虽然保持着距离，但不妨碍我们是不错的朋友……”

　　“我不要！”切原大声打断了悉叶的话，他面色青白，眼中骤然燃起两盏愤怒的火苗。

　　“我不缺‘不错’的朋友。”

　　切原心中的酸水泛滥，恨恨地想，什么鬼扯的“不错”的朋友，如果要我当你几十个“不错”朋友中的一位，那我宁愿和你当陌生人！与其这样，不如……不如……

　　“那绝交吧。”切原语调轻轻，把面庞崩成一张冷硬的铁板，但话一开口，肩膀就塌了下去，他立刻转身离去，生怕晚一步走就想要反悔似的，被跘的踉跄两步也不回头。

　　悉叶怔愣地看着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他不时地将手臂抬起，在面部停留，最终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转角处。

　　“也好，”悉叶的思维仿佛生了锈，他昏昏沉沉地想，“本来就该这么发展的，一切都该回到本来的轨道上……”

　　他安静地坐着，立海大队服的黄色的领口在渐寒的风中瑟瑟颤栗。突然，四周的路灯亮起，把昏暗的地面照得大亮，悉叶蓦然惊醒，环顾四周，校园空旷无比。

　　“我该回家了……”他茫然地想，用手按住木椅，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下一秒，眼冒金星，双腿发软，又跌坐回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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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悉叶吸吸鼻子，继续为网球拍穿新的拍线。

　　幸村皱着眉，左右环顾。从今天一进社团网球场训练开始，悉叶和切原就一句话也不说，现在自由活动的时间更是，一个坐在网球场东北角长凳上穿拍线，一个在西南侧擦汗喝水，哪里能看出这两人之前形影不离的样子。

　　本以为昨天只是一时的矛盾，没想到变得更严重了，这两人也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争执，不打架，也不吵架，只是好像隔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幸村头痛地想，打架没什么，这样的反而最麻烦。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抓起。

　　没有了两个一年级平时“叽叽喳喳”的声音，今天的立海大网球部气氛堪称沉闷。

　　“切原，给你。”有一年级队员捧着纸箱在给大家发水。

　　“谢谢。”切原接过，塑料瓶身散发的冰冷让他一愣。

　　他克制不住地向东北角看，悉叶脚边的地上果然放着一瓶水，没有任何打开的痕迹。

　　视线往上一直看到悉叶的面庞，他脸红红的，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时不时捂嘴小声地咳嗽。

　　切原眉头一蹙，自然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瓶，用深圆的瓶盖当做小杯子，冒着热气的水流注入到小杯子之中。

　　他举着杯子正要迈步，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硬生生拔回腿。

　　我为什么要自然而然的去做这些？凭什么？切原咬着牙，有些难堪。正想把一杯水倒掉，却又听见不远处传来小声的咳嗽声。

　　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此时，仁王插着兜正从他面前经过。

　　“仁王学长！”切原急切的叫住他，仁王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切原伸出水杯，低声说：“可以帮我把这个给悉叶吗？”

　　仁王来回打量着两人，似笑非笑：“不行哦，你自己去给他吧。”

　　切原又转头看向其他队员，也不知道这些可怜的队员是受了哪位学长的威胁，纷纷避开切原的视线。

　　切原求助无果，最终迈开了僵硬的脚步，往东北方走去。

　　“喂！”

　　悉叶正坐着低头轻咳，忽然间听到有人在叫他，他迷茫地抬起头，眼前竟是面无表情的切原。

　　切原经过了无数心理建设所塑造的坚硬面庞，在接触到那双因咳嗽而含着水光的眼睛时，还是无法克制的开裂了。

　　“这个，给你喝。”他抬起手，硬邦邦地说。

　　悉叶一时竟愣住了。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切原敏感的神经瞬间被刺痛了，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冰冷，冷笑道：“怎么，能喝别人给的，不能喝我给的吗？”

　　话一出口，后悔便排山倒海般涌来。我在说什么啊，切原在心中吼道。但表面上，他的表情分毫不动。

　　“没有。”悉叶轻轻摇了摇头，接过杯子，温暖的热气上涌，让他的神色变得柔软。

　　“谢谢。”悉叶轻声道谢。

　　“嗯。”切原冷酷地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只有隐隐慌忙的脚步在述说他内心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