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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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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厅内华灯闪烁,天花板中央悬挂的巨大吊灯垂下串串晶莹的水晶,在地面上洒下让人眼花缭乱的点点光斑。
两边的长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可供宾客随意挑选的精美食物,貌美英俊的侍应生端着放有昂贵红酒的托盘穿梭于大厅的各个角落 ,来宾们衣着华丽,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中都不自觉的向场中央那个成熟儒雅的中年男士靠拢。
那位男士眉眼间尽是笑意,正满脸骄傲的向他人炫耀着自己的儿子。听着别人或是讨好或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一句:“英雄出少年,阁下的儿子这么年少就取得了华网青少年组的总冠军,日后一定大有成就。”脸上的得意更是毫不掩饰的多了几分。
埃里克匆匆敷衍了有一个想要和他搭话的年轻女士,又向四周环顾了好几圈,终于透过窗户,在阳台那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朝又想他迎来的女孩做出了抱歉的手势,对方耸耸肩,遗憾的离开了。
埃里克走到大厅的尽头,推开门,看着近在眼前的背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嘻皮笑脸地的走上前去。
“哎?本场宴会的主角不在里面招待客人,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啊,冠军?”
听见背后熟悉的英语口音,叶悉放松了身体,他转过头,向好友摇摇手中酒瓶:“怎么样,要不要陪我喝几口?”
埃里克惊讶的走上前去接过酒杯:“很少看你喝酒啊,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叶悉摇摇头:“怎么会,我可是刚获得冠军啊。”说着他又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不过,确实也有烦心事……”
埃里克抽走他手中的酒杯,在叶悉的怒目中面色不改的说到:“不管怎么样,未成年人是绝对不可以喝酒的,不过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倒是可以和我说说。”
叶悉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还在那个二十一岁以下禁止喝酒的美国么?”
他偏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无所谓的笑了起来:“骗你的,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只是因为刚拿了冠军太兴奋了,想自己清醒清醒而已。”
叶悉说的轻松自如,埃里克却没有错过他一偏头时眼里滑过的哀伤。
埃里克没有再追问,他看向屋内,佯装很感兴趣的问:“你不一向都是个公认的礼貌谦和的乖孩子吗?里面那么多人可都是为了来庆祝你获得冠军的,你也不去招待一下,怎么,不当好孩子了?”
看见叶悉向他翻了个白眼,埃里克更来劲了:“你看看叶叔叔多么辛苦的在招待大家啊。叶叔叔对你可真好,为你举办了那么大一个酒宴。”
叶悉顺着埃里克的话语看向了室内,看向了那个被众人包围着的那个男人,男人正满面笑容的与周围那些平时他根本不屑于去搭理的人们交谈,偶尔还发出爽朗的笑声。看来真的是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啊。
叶悉静静凝视着他的父亲,父亲脸上的神情虽然还是那么意气风发,但却真的有些老了。
那眼角眉梢间显露出的细小的纹路 ,逐渐变得不再锋利的眼神,还有两鬓染上的不太明显的灰白……它们在叶悉的眼前浮光掠影的闪现,裹挟着记忆的碎片轻轻地漂浮游弋,柔和的光晕泛出父亲年轻英俊的面容。
“小悉。”叶父看着年幼的儿子抓着新的网球拍开心的挥来挥去,蹲下身笑着问,“这是爸爸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叶悉重重的点头:“喜欢!”
叶父亲昵地点了点叶悉的小鼻子:“小悉一定不要辜负爸爸的希望,要成为最好的网球选手哦。”
年幼的叶悉并不知道父亲的这一句简单的话语包含了怎样深切的情感和多么沉甸甸的期盼。他懵懵懂懂的应道:“嗯,我要成为最好的网球选手。”
当小叶悉夜晚睡不着时,叶父会躺在小叶悉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胸口,诉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爸爸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世界上最顶尖的网球运动员,可惜后来爸爸胳膊受伤了,没有办法在打网球了。在加上那个时候啊爷爷刚刚离世,家里需要人来主持大局,于是爸爸就再也没能够打网球了……”
叶父将头凑到小叶悉的耳边,一遍一遍的宛若执念地重复:“小悉,爸爸知道你会是爸爸梦想的延续,你一定要成为世界上最顶尖的网球选手啊。”
小叶悉迷迷糊糊的答应着,闭上了眼睛,嘴边还嗫嚅到:“我会……实现爸爸的梦想的……我会的……”仿佛在梦里,他都在为了爸爸的梦想而奋斗着。
可能是继承了父亲的好基因,在网球方面叶悉无异于是一个天才。他对技巧的把控能力惊人,对于网球的球路更是有一种近乎野性的直觉。再加上他对网球的热爱和父亲的支持。叶悉在年少时就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少年选手了。
然而随着所参加比赛的层次越来越高,比赛日程越来越紧,父亲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叶悉逐渐有些力不从心。终于在叶悉第一次拿到亚军之后,他与父亲的矛盾爆发了。
“小悉,每天再增加三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吧。”叶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揉着眉头疲惫地说。
“为什么?”叶悉不敢相信的问,“我每天练的已经够多了。”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叶父锐利的目光直逼儿子,“看看你在昨天的比赛中打的什么鬼样子!”
叶悉目光躲闪:“我只不过是没拿到冠军而已……”
“你当然要拿到冠军,我的儿子怎么能没拿到冠军呢?”叶父严厉地说,“就这么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每天再增加三小时训练时间。”
“可是我还想去旅游,还想去玩游戏,而且这样也没有办法正常的完成学业了啊。”叶悉急迫的说到。
“旅游、玩游戏?”叶父冷笑一声,“就是因为做这些没用的事,才会让你的球技越来越差。”他又道:“学业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请家庭教师来帮你补习,这样也能省下你上学的时间了。”
也许是看叶悉的表情太过不可置信,叶父放柔了声调劝慰道:“小悉,我记得你说过的啊,要实现爸爸没能够完成的梦想,要成为世界上最顶尖的网球选手啊,这些也是必须要做的牺牲啊。”
看着父亲恳求的表情,听着父亲说出那句曾经无数次激励自己,现在却显得无比残酷的话语,泪水盈满了叶悉的眼眶。
他想去拒绝,但父亲或是微笑、或是恳求、或是期待的面容从他不同的时期一起冒了出来,那句他承诺了无数次的话语扭曲成巨大的漩涡,他被吞噬淹没,无法抽身。
最终,悉叶呜咽地发出一声沙哑的“好……”,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轰然倒塌,刹那间他的眼泪止不住似得簇簇往下掉。
叶父惊讶地愣住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半蹲下身拥住了自己年少的儿子,轻声的安慰道:“没关系的,小悉,你不是也很喜欢打网球吗,多多练习网球也是一种乐趣啊。爸爸是真的很希望你能拿到冠军啊,不要让爸爸失望好么?”
泪眼朦胧中叶悉什么也没有听清,但是恍惚之间他终于明白了,他对实现父亲梦想的努力和父亲所希望的他能做出的努力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所做的,是由喜爱而生的,不影响日常生活的努力。而父亲却希望他牺牲掉网球以外的一切时间,赌上所有的青春年华,背负着那份沉重的期许不断去追逐一个又一冠军,直到站上世界的巅峰。
也许只有那时,叶父才能放下执念,夙愿得偿。
可是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有那么多想做的是没有完成,为什么我要承受那么多?年少的叶悉失声哽咽。
从那以后,叶悉告别了学校,告别了游戏,原本触手可得的东西如今竟如同梦境一般虚无缥缈。
他将自己的全副身心完全扑在了训练上,网球水平提升显著。在他连续又拿到了几个冠军后,父亲也变回了那个和蔼和亲的父亲,仿佛之前的一切就只是一场荒唐的梦,然而有些东西确实已经变了。
叶悉在对网球的喜爱中,出现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憎恶与畏惧,憎恶太过沉重而自己又不得不接受的责任,畏惧每一场比赛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这些负面情绪日复一日的累加,如同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爆炸。
一年又一年,叶悉逐渐的拒绝参加非必要的比赛,又在必须要参加的比赛中拼尽全力,胆战心惊。随着实力日益精进,有一天,叶悉意识到他已经很难再进步了。
其实球技到了一种程度之后,训练对实力提升的帮助已经很小了,接下来只能通过热爱、感悟和对战来坚持和提升球技。然而此时的叶悉对网球的感情无比的复杂,加之他的每场比赛只为胜利,不求过程,他的网球风格对实力提升的作用近乎为零。
叶悉心里清楚他已经没有可能到达那个最高处的位置了,一时间心中竟然游入几分残忍的快意,然而酸涩也开闸泄水般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那段时间适逢影响力极大的华网青少年组的比赛,站在奥体中心的网球场上,四面八方的观众席上坐满了来自各国的选手、媒体和观众,叶悉脑中缓缓浮现出华网冠军奖杯的模样,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在铺天盖地的加油喝彩声中,仿佛看见了终点的到来。
屋内灯火辉煌,高大的水晶吊灯沉默地反射出这个小小名利场内的一幕幕人间喜剧。屋外静谧无声,微风习习中知了的歌声悠悠飘扬。埃里克偏头看着久久不语的叶悉静静出神。
叶悉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根根可见,在眼下投出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埃里克看见他瓷一样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薄薄的柔光,一小段细白的脖颈从油黑的发梢处延伸出来,鲜明的颜色对比糅合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埃里克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根本就不像是个运动员,而更像是个被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吧。
他生的真好看。
他为什么看起来有些难过呢?
还好他也打网球了,不然我就遇不见他了。
我对他来说是不是比较特别?
各种心思在埃里克脑中飞快掠过,站在夏日的清风中,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个念头突然强烈到了呼之欲出的程度。
如果真的要说出来的话,也就是现在了吧。埃里克想。
“那个……小悉,我有话要和你说……”埃里克斟酌着语句。
“有什么话等下再说吧,”叶悉站直了身体,在埃里克诧异的目光中,抬抬头示意了一下大厅内的方向,“爸爸在叫我,我进去了。”
果然,叶父正透过窗户向叶悉打手势。埃里克看着叶悉向里走去的身影,苦笑着耸了耸肩,也追了上去。
刚踏进大厅,一张张谄媚的脸就直直扑了过来,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一个劲的往前挤。叶悉一惯在外人面前谦逊的形象让他苦苦忍耐着四面八方飘来的浓烈香水味,他礼貌地与来宾交谈着并缓缓向父亲那边走去,耳边的嗡嗡声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头顶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猛地拉回了叶悉的注意,他抬头向上看。却被眼前陡然放大的片片水晶模糊了视线,被压倒的同时无法忍受的剧痛透过神经末梢顿时传遍四肢百骸。
大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一道凄厉而绝望的男人的叫喊到了这短暂的沉默。有人反映过来开始尖叫,有人惊慌的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混乱之中,有些迷迷糊糊感觉到前面投下了一片阴影,好像有人蹲在了他面前。有些想动动手指头碰碰那个人,却使不上劲。
终于,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