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千层》追步风满袖

3、第 3 章

　　说罢，他走去小和尚身边，一脸神秘地打开自己的包：“这是我偷偷带进来的，可以打那些游客拴在手腕上飘的氢气球。”

　　小和尚低头一看，看到胡非维包里躺着一副结实的弹弓。

　　“你可真皮，那些氢气球这么漂亮，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打破呢？”小和尚不解地问。

　　“害，好玩呀，反正最后氢气球也会漏气坏掉，还不如让我用弹弓来练练手和眼力呢！”胡非维不屑一顾地说，在他看来，这些氢气球被他打爆或者漏气，都是坏得物有所值。

　　“你真可怕，那你用弹弓打过小鸟吗？”小和尚看了看自己手心的小鸟。

　　“那倒没有，小鸟打了容易受伤，严重了还会死掉，我不干这事。你要把它往哪放，要不要先喂点水，我这儿有矿泉水”胡非维问。

　　“行，那就喂一点吧！”小和尚点头。

　　于是，胡非维扭开矿泉水，往瓶盖上倒了一点水，凑到小和尚的手边。

　　小鸟似乎明白了他们是什么意思，把喙伸进浅浅的瓶盖，一点点喝起水来。

　　喝饱了水，胡非维又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呢，我刚刚逛到旋转木马边有很多的鸽子，那里有人正在卖鸽食，要不然我去买点？”

　　小和尚摇摇头：“不用了，它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只要不再有人打扰，一会就好了，任何生命都是强韧的，它自己会捕捉自己能吃的小虫子的。”

　　胡非维觉得说得有道理，点点头：“那就放开它吧，听说野生动物的身上，如果人的味道很重的话，不好返回大自然的，很可能同类们不会接受它。”

　　小和尚听到这话，立刻把双手彻底摊开。

　　小鸟伸长脖子，抻抻左翅膀，又抻抻右翅膀，果真飞走了。

　　“咱们一块儿玩吧，我刚刚和我那群朋友绝交了，正愁没伴呢，你想不想吃棒棒糖，什么口味的我这儿都有！”胡非维向小和尚发出交友请求。

　　“能给我一个葡萄味的吗？”小和尚没和他讲客气。

　　“等着！”胡非维很高兴，这说明小和尚接受了他的结伴请求。

　　他在包里翻腾了一会儿，找到了葡萄味儿的棒棒糖，立刻递到了小和尚的手里。

　　“谢谢！”小和尚接过棒棒糖，拨开糖衣吃了起来。

　　他们重新回到了人多的地方，很多大人牵着小朋友在路上穿梭，这些小朋友，十个里有七个，手上都牵着飘荡的玩偶氢气球。

　　胡非维把弹弓从包里拿出来，跃跃欲试。

　　“你不许打他们手里的气球，不然的话，我也和你绝交。”小和尚威胁他。

　　“真没劲，行吧！”胡非维刚刚一个人的时候，觉得无聊极了，他好不容易才交到了一个新朋友，才不想失去呢。
　　正准备把弹弓收起来，胡非维却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

　　他顺着声音望去，发现原来是一个四岁的小朋友，没有拽紧手里牵制住玩偶氢气球的线，氢气球正在小孩的头顶慢慢往上飘。

　　“小弟弟，别着急，但本神弹手的本领！”胡非维说完，举起弹弓，绷直前臂肘关节，大拇指和食指握住弓眼，捏平皮兜，贴到自己的左脸颊上，顺着皮筋的缝隙，闭上左眼，瞄准氢气球，灵巧撒手。

　　“啪！”

　　氢气球果然被他“弹无虚发”地打下来了，虽然它漏了气，但起码没再往天空逃跑了呀！

　　胡非维正得意呢，却发现不但氢气球被打下来了，氢气球后面的一面大大的立式镜子应声倒地，猝不及防被打破了，哗啦啦，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小朋友哭得更声嘶力竭了。

　　胡非维跑过去，问：“不好意思啊小弟弟，我本来是想帮你留住气球的，没想到把这镜子打破了，真倒霉。”

　　小和尚也跑过去，蹲下来检查小朋友的身体，上下看了一圈，才松了口气，说：“你吓坏人家了，还好，他没有受伤。”

　　“怎么了，宝宝？”不负责的家长一脸着急忙慌的模样，从不远处赶来了。

　　“快走！”胡非维知道自己闯祸了，拉着小和尚就是一阵飞奔。

　　由于经常闯祸，胡非维跑步十分厉害，可他身边的小和尚很明显缺乏“锻炼”。

　　虽然最后成功一块逃脱了。

　　此刻却气喘吁吁，就连一句话，小和尚好半天才从嘴里说出来：“闯……祸了就……就知道跑，你是男子汉吗。”

　　“反弹反弹，批评无效，你不也跑了吗，你也不是男子汉。”胡非维有点生气，自己明明救了他，这小和尚还说自己不是男子汉，要不是自己把他拽着，挨骂挨罚的可就是他了！

　　小和尚弓着背，撑住腿，佛串在他的脖子上晃来晃去，五官皱成一团：“镜子打碎不及时收拾，会招惹霉运的，被打碎的镜子意味着灵魂受损，将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再说，闯祸了肯定要负责的呀，虽然知道你不服气，原意是想帮忙，结果却帮了倒忙，但是，我还是陪你回去赔礼道歉吧。”

　　胡非维才不想回去道歉承认错误呢，他已经成功逃跑了，干嘛要犯傻回去道歉。
　　于是，他说：“什么霉运不霉运的，这是封建迷信！我才不信呢，再说，我不是不想回去道歉，但是今天有点特殊，你知道吗，我的罗刹老班也在游乐园，要是她知道我又闯祸了，把游乐园的设施打破了，肯定会发消息打电话通知我的爸爸妈妈，到时候，我又会被他们男女混合双打一顿了！”

　　小和尚很明显没有听明白，依旧喘着气，问：“罗……罗刹……老班是谁？”

　　胡非维有点不耐烦：“哎呀，就是我在学校的班主任，她可凶了，所以我给她起了外号，叫罗刹老班！她最喜欢告状了，动不动就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跟他们说我在学校的事。”

　　小和尚终于听明白了：“哦……所……所以说，如果被你爸爸……妈妈知道了，他们俩会齐……齐齐揍你一顿，是……不是？”

　　胡非维的五官也跟着扭着一团了，身体好像条件反射地发麻了，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他的爸爸妈妈可狠了，还专门“研发”了打他的工具：用很多坚韧的竹枝垒成一圈，用布条绑紧，但凡他闯了祸，就用这些竹枝条，粘上刺激皮肤的盐水，狠狠地，抽在他的胳膊和小腿上。

　　那滋味，可是钻心地辣钻心地疼，终生难忘……

　　但即便如此，这都打不掉，胡非维天生胡作非为爱闯祸的臭毛病。

　　“我的师父告诉我，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会回相的，做了好事，会有好的回相，做了坏事，也会有坏的回相。”小和尚的气终于没那么喘了。

　　“回相是什么意思？”胡非维问。

　　这回是他没听懂了。

　　“这是一个佛教用语，意思是：世界就像一面镜子，你发散出去的所有行为，是会像光一样，四处折射的，当折射的次数够多时，最终，是会落回到你的身上的。所以，你做了坏事，无论多久，最终报应会落在你的头上，同样，你做了好事，无论多久，福报也一定会落在你的头上。”小和尚看着他，认真地说。

　　“又来，那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就没报到我身上呢？”胡非维可不行这套迷信说辞。

　　“我师父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说了，你每次闯祸不都被班主任训斥，挨爸爸妈妈的打吗，这也是一种报应……”小和尚解释到。

　　“少来，小和尚，你还真会瞎掰扯，我看，你在你们寺庙，考试应该总是不及格吧！”胡非维不理小和尚了，他肚子饿了。

　　因为闯了祸，他甚至不敢去主题餐厅吃饭了，生怕被当时砸坏镜子时，正巧看到的目击游客认出来。

　　他把自己包里的多味饼干拿出来，分了一半给小和尚，自己把剩下的一半吃了个精光。

　　饼干渣掉了一地，胡非维管都不管，起身就走了。

　　他吃饱了，现在，要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一觉。

　　他看中了一处钻洞滑梯。

　　于是手脚并用，从绳网上爬了上去，灵巧地钻进滑梯上的长管道里后，他伸出头，跟下面的小和尚说：“怎么就此分别吧，你有你的‘回相’，我有我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要休息了，你自己去玩吧！”

　　他向小和尚挥挥手，重新把头勾，把包铺在密实封面的管道面上，头枕上去，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他知道睡游乐园的木质长椅是不能睡了，不但又会被好管闲事的导游员教育一顿，还可能会遇到自己的罗刹老班，那看不行，他新闯的祸事，一定不能让这位凶恶的班主任告状给爸爸妈妈。

　　胡非维做了一个梦，不过，是一个不爱好的梦，他梦见了爸爸妈妈，班主任，导游员，一起来游乐园的好朋友，小和尚……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在指责自己，批评自己，说他这里不对，哪里不对，说他不懂礼仪，也没有教养。

　　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就像苍蝇一样，在他的耳边颠来倒去，嗡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他“啊”地一声大叫，愤怒地说：“我就是不懂礼仪，没有教养，怎么样，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做人干嘛要懂礼仪，有教养啊？它们和垃圾一样，惹人讨厌，又麻烦，又啰嗦，我凭什么老是要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啊，插队就能马上看到电影，随便找一个地方小便，我就不用憋尿，为了扔个垃圾而已，干嘛还要特意走那么远，把脚都走痛了，找个垃圾桶才能扔啊。我就不，就不，就不，你们谁都拿我没办法……”

　　胡非维满头发汗地从管道里坐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脯，原来只是做了一场十分讨厌的噩梦。

　　他把头伸出管洞，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糟糕，睡过头了！”胡非维抓起包，着急地从绳网翻爬到地上。

　　游乐园已经闭园，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已经关掉了。

　　剩下几盏路灯，孤零零地发着光，明明是夏天，他却感觉有些寒意。

　　游乐园很大，又很黑，胡非维颤颤巍巍地抱臂前行，一声野猫叫，他都脖颈发紧，立刻要回头看一眼。

　　凭着记忆，胡非维试图想找到游乐园的入口。

　　他一路大叫：“有没有人，有没有，听到应我一声行吗？”

　　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这么说不太对，还是有回应的，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半秒前问出口的回音。

　　夜晚宁静的游乐园与白天热闹的游乐园截然不同，连空气了，都透着几分诡异。

　　他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松了口气，那是白天，他为了帮小孩“拦截”氢气球，打碎立式镜子的地方。

　　现在周围没有一个人，所以根本不会有谁，这会儿，会揪着他的领子对他进行批评教育。

　　他觉得有些奇怪，被打碎的镜子并没有被人收拾，依然全部毫无规则，乱七八糟地洒在地上。

　　明明白天游乐园这里有很多的人，为什么没有谁打扫呢？

　　哦，他知道了，之所以不打扫，这些精明的大人一定是想留着“现场犯罪证据”，还琢磨着要“逮捕”他呢！

　　回想起小和尚之前和他说：“镜子打碎不及时收拾，会招惹霉运的，被打碎的镜子意味着灵魂受损，将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

　　胡非维抬了抬头，决定清理“犯罪现场”。

　　明明是夏天，天空却有几片大大的乌云，像破抹布似的，遮着月亮。

　　这里是监控摄像头的死角，他在这里捡镜子，摄像头根本拍不到。

　　只要自己的动作轻又快，就不会被发现。

　　何况，现在别说一个人了，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不过，事情很快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很快见到了人影，出自己之外的人影。

　　蹲身捡镜子时，胡非维看到一个影子，盖住了自己正蹲在地上的影子。

　　他以为自己被躲起来的大人们抓了个正着呢！

　　回头一看，却差点晕了过去。

　　胡非维头顶上的抹布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开了，月光乍现下，他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和他一样高，一样胖瘦，剪一样发型，穿一样衣服，挎一样包的人，一脸笑嘻嘻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是谁？”胡非维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碎镜块哐嚓砸到地上，再度分裂成几瓣。

　　“我是你呀，胡非维。”面前的人，就连声音，也和他一模一样。

　　“鬼呀！”胡非维浑身颤抖，转身想跑，却一不小心，摔在了碎镜堆上。

　　无数的碎镜块面上，倒映着他的惊恐。

　　胡非维心如鼓擂，咚咚敲出了一身的冷汗。

　　诡异的事情并没有结束，月光拂过所有碎镜面，一阵风过，所有的碎镜里的影子，都被这阵诡异地风，给吹了出来。

　　一个胡非维，两个胡非维，三个胡非维……无数个胡非维从碎镜块里诞生而出。

　　就连刚刚从他手里再次摔成几瓣的碎镜面，五道微小的影子也从镜块里笑着望向他，由小变到大，一位位走了出来。

　　他害怕极了，双腿打颤从地上重新站起，转身就跑。

　　无数个一样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喊道：“扫把星，别跑呀！”

　　胡非维突然很生气，从小到大，只有他给别人取外号，还没有人敢给他取外号呢！

　　“说什么呢！”他突然就不害怕了，脑子里只想问个清楚。

　　“你不知道吗，大家背地里都叫你扫把星，因为只要你在，大家就会倒霉。”上千个影子哈哈笑成一团。

　　听到这句话，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这些碎镜子扎了一样，很痛很痛，原来在大家心里，他和扫把星一样，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吗？

　　“所以，你们从镜子里走出来，就是为了惩罚我，是吗？”胡非维低声问。

　　“谁知道呢，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既然我们这些影子被放出来了，还是在游乐园里，当然要好好地玩一顿再说！”影子们说。

　　“那我陪你们玩好不好，你们玩够了，就立刻回去，行不行。”胡非维哀求到。

　　“看心情吧，这里你熟，你先陪咱们玩再说吧！”

　　“是啊，你都玩了一天了，什么好玩，什么不好玩，门儿清，不告诉我们的话，我们肯定不回去。”

　　影子们七嘴八舌地威胁起他。

　　胡非维耸着肩膀，无奈地点点头，现在，他变成了整个游乐园，唯一的导游员。

　　于是，上万个胡非维，在寂静的夜晚，开始大闹游乐园。

　　更为糟糕的是，白天被弹弓打破的一地的碎镜面上，远远不断地走出来新的影子，一旦胡非维，或者他的任何一个影子从镜子旁经过，上千片碎镜块，没有一个空着，全都倒映出新的影子，在月光下，被风吹着，一个个走出来。

　　即便胡非维勒令大家不要靠近碎镜堆也没用，大家都和他一样，从来不停劝告，于是，无数的胡非维被月亮从镜子里“复制粘贴”了出来。

　　人一多起来，游乐设施就不够玩了。

　　于是胡非维只得招呼大家排队。

　　可是，没有人愿意排队，谁都不肯吃亏，每一个游乐设施前，都有上百个胡非维在推搡插队和打架，总是，因为闹成一团，所有人都没有玩上任何游乐设施。

　　胡非维维护秩序维护得口干舌燥，很快就把包里一瓶水喝得精光，一滴不剩。

　　他把矿泉水瓶随手扔在地上，准备重新投入到维护秩序的工作中，却一脚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整个人摔了个狗啃泥，全身都痛麻了。

　　他定睛一看，天呐，整个游乐场，已经变成了垃圾的海洋，到处都是饼干包装袋和矿泉水瓶，棒棒糖糖衣……

　　不但如此，还有很多胡非维随地大小便，游乐园到处充斥着一阵恶臭。

　　他刚想大喝一声，让大家不要乱扔垃圾，左眼睛里却不知道进了什么东西，又痛又痒得根本睁不开。

　　胡非维像独眼龙一样闭着半只眼睛，睁着右眼睛查看，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头顶上，一个胡非维影子爬到了一颗树上，正坐在树干上吃着饼干呢，饼干渣渣边吃边掉，树上的胡非维却根本不管，任由无数的饼干渣渣像头皮屑一样落下来，落进了正巧站在树下胡非维的眼睛里。

　　胡非维觉得好累，他垂头丧气地打算找个长椅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却发现没有一张长椅子是空着的，每张长椅上，都有一个胡非维的影子，抖腿晃脚地躺在上面。

　　他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打算去草坪躺躺，凉快凉快。

　　却发现就连草坪上，也坐满了人，无数的胡非维脱掉波鞋，挤在一块，互相捏着鼻子，嫌恶地试图把别人推出草坪。

　　而草坪的草皮也被严重地磨损，就像癞子的脑袋。

　　胡非维只好躺倒了游乐园的水泥地上，但是，因为经过的胡非维影子太多了，他的手和脚，都被踩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胡非维坐起来，把头埋得比胸还低，伤心得嚎啕大哭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原来，只有他把别人弄哭的份儿，还没有别人把他弄哭的份。

　　现在，无数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影子，成功得把他弄得崩溃了。

　　无数个自己，把他自己弄哭了。

　　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回想起小和尚之前对他的劝诫，终于相信了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有“回相”。

　　原来世界真的像一面镜子，发散出去的所有行为，都会像光一样，会四处折射，当它们折射的次数够多时，最终，是会落回到当事人的身上。一个人一旦做了坏事，无论多久，最终，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回到那个的头上。

　　他像在，遭到报应了，而且，不是鬼在惩罚他，也不是人在惩罚他，是他自己在惩罚他。

　　胡非维后悔不已，想起小和尚在和他告别之前，朝他双手合十，于是，胡非维涕泗横流地把手掌并拢，双手合十，诚恳地认错：“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原来没有秩序的世界，那么可怕，原来，如果人人都不讲礼仪，那么可怕，原来，如果人人都没有教养，那么可怕。”

　　话毕，突然一阵暖风吹过，胡非维抬头，看见月亮里，飞出一只小鸟。

　　那鸟越飞越进，胡非维看着很眼熟。

　　直到小鸟再他的肩头落定，胡非维终于认出，那是白天，小和尚救助过，他还用自己的矿泉水瓶盖喂过水的小鸟。

　　小鸟在他的耳边叽叽喳喳，倏而腾空一跃，在他前方绕着小圈来回飞，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胡非维心领神会，跨过无数个躺在地上睡着了的胡非维影子，躲过几枚被弹弓直愣愣射出，充满劲力的弹珠，跟着小鸟一路前行。

　　即便如此，他的肩头还是没能躲过，被一颗弹珠射中，立刻肿成了个“小山丘”。

　　没用多久的时间，胡非维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这是他白天遇见小和尚的地方，游乐园不对游客开放的待开发区。

　　小和尚还是站在之前的位置，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胡非维感觉像遇见了亲人，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飞奔过去，高兴地大叫：“小和尚，原来你也没走！”

　　小和尚哈哈一笑，说到：“是啊，我也没走，因为你没有走，所以，我也留下来了。”

　　胡非维又想哭了，噎儒着说：“我们分别前，我不是正打算睡觉吗，你知道我醒来后，发生了什么吗，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

　　小和尚摇摇头，说：“我信，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这个世界，是有‘回相’的，是你一直不信。”

　　胡非维后悔地说：“我现在信了，原来，世界就是一面镜子，你怎么样，它就怎么样，原来，乱扔垃圾，乱取外号，乱插队，乱大小便这些不好的行为，会像碎镜块一样，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折射，复制，粘贴，在人和人之间互相传染，当大家都不讲礼仪，有教养的时候，世界就乱了套，什么都做不成，大家都越来越崩溃。”

　　小和尚欣慰地点点头：“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

　　胡非维点头如捣蒜，激动地说：“不止，同样，做了好的事，也会被折射回来，得到好的回报，你看，我白天喂水的这只小鸟，是它引路，带我找到你的。”

　　小和尚说：“是的，一个人人都不讲礼仪，没有教养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人都是不幸的，他们的身边充斥着肮脏，麻烦，攻击，恶意，相反，一个人人都讲礼仪，有教养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人都是幸福的，他们的身边充斥着尊重，和睦，友善，温暖。”

　　说罢，小和尚取出脖子上的佛串，抛入空中，喝到：“去！”

　　上百颗珠子发出金烫的暖光，刹时把整个游乐园照成了白昼。

　　夜晚没有了，月光没有了，影子当然也消失不见了。

　　胡非维跑回游乐区，发现只有上千块碎镜块，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他赶紧跑了过去，找了个扫把和撮箕，一点点清理，最后通通倒进了附近的垃圾箱里。

　　世界重新拥有了秩序，胡非维定定地看着小和尚，问到：“请问……你到底是谁？”

　　小和尚收回佛串，微微一笑，告诉他：“胡非维，我是你心底的善意，你记住，没有礼仪和教养的善意，是抽人的竹枝条，别人一旦接受，只会觉得痛，不会觉得幸福，就像你觉得插队是为了朋友们先看到电影，可是，你却看不看别人对你朋友们的谴责和数落，你觉得踩脏椅子没关系，只要自己再把它擦干净就行了，可是，你却看不到，那些想坐椅子的人，因为你的自私自利而心生畏惧，你觉得用弹弓帮小朋友把他的玩偶氢气球打落，他会很开心，可是你却没想到，把镜子也打破了，不但把小朋友吓了一大跳，还差点让他受伤，可能被掉下来的碎镜块正好砸到。”

　　胡非维惭愧万分，没想到，他人不坏，只是不讲礼仪和教养而已，还是给周围的人，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做一个讲礼仪，有教养的人吧，胡非维，这样，别人才能真正感受到你内心的善意。”小和尚全身发着光，最后，和光融为了一体。

　　黑暗中，胡非维从滑梯管道里醒来，揉揉眼，他爬了起来，从包里取出儿童手机，解开开屏锁一看。

　　原来自己只睡了半个小时而已！

　　他从管洞中探出脑袋。

　　一束阳光，正好打在了他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