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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你不该来 ...

  •   天刚刚蒙蒙亮的破晓时辰,陆闲一个人出了门。

      他没有带身边的人,也没有通知刘寅格,在扎伊尔的四点四十七分独自来到了人流空旷穿行的街道。他知道这是不理智、不安全又疯狂的行为,但是他甚至没怎么抬过眼帘,沉默地走。

      扎伊尔不允许游客自由活动,但是酒店附近没有人敢拦这位来自东方的客人。

      男人平静没有波澜的表情和通身的气势让周围起早的摊贩不敢吆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插着口袋微微凌乱的发丝经过这条路。

      九月底的气温已经不算适宜,阳光透过市场上方的破旧阳伞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陆闲的眼睛轻轻眨了下,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台阶,兀自靠在那,伸手又从口袋里拿了一根烟,这次却没有抽了。

      男人到扎伊尔是因为公务,因此没有带休闲舒适的衣服,此刻西装并没有系的完整,领口微微散开,说是颓废,不如看成是一只慵懒的大猫。他似乎有点困倦,因为一夜未曾好眠。

      这是从前从未发生过的。

      无论处理的事情有多么棘手,无论所得到的成就有多么令人欢欣,他好像已经过了彻夜放纵狂欢的年纪,无论是灵魂还是□□,都会尽力让自己得到充足的休息。他更不会像外界猜测的那样,因为繁忙作息不规律而胃痛、头痛。陆氏的领导者用近乎严苛的自律在保障着一个精密仪器的运转。

      他不会生病,也不能生病。

      作息被彻底打乱的感觉有些令人烦躁,但是灵魂深处又在因为疲惫而尖叫喧嚣,他有的时候指尖会有些发痒,知道做些什么能够让自己平静,他却又克制着没有去做。于是在嘈杂的闹市寻了一处无人地,阳光找不到的柔和角落沉默地站着。

      ——扎伊尔太危险了

      他想。

      ——我也不该来。

      他想。

      ——我做我的事情,为什么要考虑别人

      他又想。

      ——可是还是个孩子。

      想到最后他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又或是那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心事让男人回身又一次隐在阴影中,抬头将已经看不出日常严谨的发丝擦在泥土砖瓦的墙壁上,他仰头吸了一口烟,手机震动几次他都没有看,喉结滚动,胸膛静静地起伏。

      对面的商贩正在编制一个用来顶在头顶运输瓜果的篮子,陆闲就静静地看着那人手指翻飞,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

      男人猛地有些恍惚。

      许多人见他前要准备许久,反反复复揣摩喜好、打探心事。见到他时,无论再随意放松的人都带上了几分客气,这种笑容是为了表达尊重和顺从。很少有人对他笑只是为了对一个陌生的人表达友好。

      他上一次见到跟他无关的笑容是什么时候?

      他指尖又发痒。

      就是昨晚。

      莫名其妙的笑,莫名其妙的跑,然后摔得淤青出血也没有停下。

      “你占了我的位置。”

      思绪戛然而止,他听见这句英语时怔愣片刻低头,一个坐在板车上的老人拿拐杖点了点他皮鞋旁边的泥土。陆闲四处回顾一圈才意识到她也是一个商贩,这个僻静湿冷看起来不会开张的地方就是她赖以生存的位置。他几乎是立刻判断出了这里一日惨淡的营业额,三餐温饱勉强。

      也许是旁人欺负她孤老无依。

      他不是乐善好施多管闲事的性格,于是只是静静后撤了一步,轻声说:“抱歉。”

      然后将位置还给了她。

      男人因为别人的来到而将没有抽过的烟熄灭,随手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老人也并没有多言,只是沉默挣扎地从板车上挪到地面,用两只手将地毯铺开。陆闲本想着回酒店,在见到她如此挣扎后,皱眉蹲下随手替她抚平了一块她怎么也没能整理妥帖的褶皱。

      “谢谢。”

      陆闲没有说话,他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她长裙掩盖着发烂流脓的伤口。伤在脚上,因此行动不便要做板车,一切有了解释。老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死不了,吓到你了吗?”

      陆闲此刻已经起身,他双手在口袋里,从舒展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他并非是吓到。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的瞳孔都没有变化,表情从容自然。医生和商人的不同就在此刻,楚辞盈看到的第一反应是皱眉担忧,“为什么不去医院?发炎了”。

      但是商人第一时间会想到,如果人能去医院不会拖到现在。他想,扎伊尔的医疗环境恐怕并不如秦亦许诺的那样至清至明。如果当地医疗体系受到外界非人力因素裹挟严重,一时半刻不能挑战,那就更加不适合商业保险进入市场。

      所以他问:“是宗教原因?”

      老人很诧异地抬头,仿佛很奇怪他会知道。她点头。

      又摇头。

      “有一个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孩帮助了我,现在不是宗教的原因。离这里一百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医生能帮助我,我会在下周出发。”

      陆闲皱眉,看向旁边的板车。

      “用这个?”

      “有问题?”

      不知怎的,在对方提到这个“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孩时,他下意识地又想到那双黑色的眼睛。弱小慌张又可怜,把自己最脆软的样子展现给不认识的陌生人。她腿上的伤口远没有面前的老人严重,但是他看着那些烂红色的肉,猛然又想起那声痛呼。

      ——游客在扎伊尔不能自由活动

      昨天酒店一夜都没有救护车过来接病人,所以那些细碎的伤口怎么处理的?是用水冲洗了吗?酒店会提供药品吗?不过总归不是他的事情,回美国后,对方有太多可以使用的医疗资源。

      但是路上发炎怎么办?

      陆先生吸了一口气摁住发痛的额头,是不是不睡觉会出现幻觉。他好像在脑海里和自己幼稚地吵架,连带着口袋里疯狂嗡鸣的手机也变成了得罪他的东西。

      他猛地按下接听键:

      “先生!您在哪?”

      刘寅格慌张的声音:“起来不见您,您是在安全的地方吗?需不需要让司机去接,有人陪着您吗?”

      陆闲伸手揉了揉眉心:

      “我没事,吓到你们了。”
      “你来一下旁边的市场,往西大约两百米的阴面摊位,你和司机找秦亦要通行证明和保护手续带一个老人去隔壁市送去一个叫……”他分辨了一下那张破破烂烂的名片上的字迹。

      卢卡斯
      无国界医生

      刘寅格被这莫名其妙的任务弄的有些不解,但还是很快的做出了反应。他不放心地问:“…那谁来陪……”

      “我不是糖果做的。”陆先生挂断了电话。

      他此刻彻底清醒冷静了,用英语简单地跟老人说了情况,并且把自己的名片给了她一张。面对她惊讶的眼神,陆闲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准备离开。

      “请等等,我要送你点东西。”

      他出于礼貌回头拒绝,眼神却一下子凝住了。
      老人将包裹里的商品拿出来,那是一条条的手链。

      每条手绳都格外的长,如果佩戴需要一圈圈绕在手腕上。上面挂满了廉价的塑料珠子和铃铛。粉蓝色、青绿色、还有……红黑色

      「陆先生,前台说昨天那个姑娘不是特意等在那的。本来说要找东西,还没说是什么就走了。」

      「那条链子应该是不小心缠上去的,算是个运气好的意外。没有让贝贝惊扰了客人。」

      最后落在——

      「有个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孩,也帮助了我。」

      他突然扶额,脑海里串起的声音一下子让所有的起承转合变得清晰明朗。陆闲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绳子,看着老人一点点将它们解开、理顺。

      最终他移开了视线:“不用。我不信这个。”

      “这是祝福,不需要信仰。你没有什么心愿吗?”

      “…没有。”

      “好吧,那我祝你今夜好眠。”

      陆闲下意识抬眼,眸光流转,神情深邃。

      老人却笑眯眯地扯过男人的手,将一条红黑色的绳子一圈圈地给他捆上。她的手劲大的出奇,或者陆闲已经不愿再做没有用的挣扎,于是沉默地看着那条小姑娘才会喜欢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腕骨,擦过他的袖口。

      他说:“司机到了。”

      男人转身就走,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地将那不合体的手绳摘下。

      他想了想,最终忍着没有丢弃。

      ——回酒店再扔,扔到大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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