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宜》莫夭阏之

1、第 1 章

　　满天火光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在无助地喊着“爹——娘——”可无论她怎么喊，无人回应。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精致的雕花大床旁，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焦急地唤着床上的人。
　　女子猛然坐起来，满头大汗被惊醒，看到是侍女绿珠，松了口气，又是一场噩梦而已。
　　“小姐又做噩梦了？可是吓着了？”绿珠倒了杯茶轻缓地喂给女子。
　　喝完茶，女子心神稍缓，点点头道:“嗯，没事了。”
　　女子是宋家嫡女宋宜，宋家是江州有名的富商，宋氏夫妇四年前突然离世，如今宋家只留下这唯一的一个女儿。
　　据说体弱多病，常年休养，几乎不出现于外人面前。
　　“小姐再睡会儿吧，绿珠在这儿守着。”见天色尚早，绿珠便劝宋宜再休息会儿。
　　宋宜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了，这会儿也睡不着了，天差不多也快亮了。”
　　宋宜披了件披风，走到院中，望着庭院中的梨花。梨花淡白似雪，晨间露水滑落花间。
　　良久，绿珠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小姐，早起天凉，寒气伤身。”如今虽已入春，但早晚依旧寒凉，更何况自家小姐身体比常人弱得多。
　　宋宜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树，缓缓地闭上眼睛，片刻后道:“绿珠，除了这棵树和那个时不时就会梦到的场景，我对于四年前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小姐，不要想太多了，大夫都说了，忧思过度不利于你身体休养。”四年前宋宜到江州后就一直是绿珠照顾，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宋宜怕是活不成了，没想到她硬生生挺了过来，这其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痛，绿珠都看在眼里。最开始有段时间高烧不退，救回来后昏迷了许久，等真正醒过来就已经是半年多以后了，宋宜不知为何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绿珠扶着宋宜回屋“小姐，忘记了可以慢慢想。没准身体养好了，那些事就都想起来了呢。”
　　“好。”宋宜淡笑道，“崔叔上次传消息回来说什么时候过来？我有些事想问问。”
　　绿珠想了想道:“崔总管好像是说今天吧。不过应该会晚些，可能要等午膳后。”
　　“崔叔这次离开的有些久，他到了直接过来见我。”宋宜回屋后，绿珠已经打好水，梳洗一番后，下人已经摆好早膳。
　　宋宜无事不太出门，近些时间，早膳后也没有什么事儿，一般都会去书房看会儿书。虽是这家中唯一的主子却未主事，因着身体不宜太过劳累的缘故，如今帮她管着家中产业的是她父母留下来的心腹之人——崔詹。
　　“小姐，崔总管来了。”书房外绿珠恭敬道。
　　“进来吧。”宋宜话音落下，书房门被打开，绿珠带着一位面相周正的中年男子进来。
　　来人正是管着宋家所有产业的崔詹，崔詹行礼道，“属下见过小姐，小姐安好。”
　　“崔叔不必多礼，我很好。”宋宜淡笑道，“倒是崔叔辛苦了，你来的正好，我有些事想问你。”
　　崔詹笑道:“多谢小姐记挂。这次去青州查看了那边的铺子，那边的管事除了个别有些贪心处理了，其他的人将各自管的酒楼店铺经营得还算不错。这些是整理好的一部分账本。”崔詹将带来的账本奉上。
　　宋宜起身走到书桌前接过，将账本放到一旁，道:“这些事你一直做的很好，我从不担心。”
　　“那小姐想问何事？”
　　“崔叔。”宋宜郑重的叫了一声，“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闻言，崔詹低头，沉默不语。
　　“崔叔，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你为什么始终不肯告诉我？”宋宜盯着崔詹一句一句地问，语调轻缓却坚定。
　　崔詹只是低着头。
　　面对崔詹的沉默，宋宜情绪更加激动，眸中满是怒火，这怒火不仅是对崔詹的，也是由于提到了父母的死。
　　她不解，这几年他把自己细心养护在府中却不愿自己过多插手府外一切事物。若说是软禁，却也没有限制自己外出，她不常出门确实是自己身体的缘故。
　　这些年来，崔詹为了宋家的产业费尽心力。可到底是什么让崔叔一直不愿告知四年前的实情，除非……
　　回应宋宜的是一室寂静。
　　宋宜情绪起伏过大，身形有些不稳，她扶住桌子稳了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将情绪压下去。
　　崔詹见状，张了张嘴，最终依然未言一语。
　　宋宜再睁开眼，眼中已恢复平静，嘴中缓缓道:“我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多久，崔叔是想让我死后再去问我父母吗？”心虚的人一般不怕活人，却多少会有些怕鬼。
　　闻言，崔詹似浑身一惊，直直跪了下去，道:“是我愧对老爷夫人，没有照顾好小姐。”
　　宋宜不再厉声逼问，轻柔道：“崔叔，你做的很好，我也被照顾的很好。我只是想在死之前知道真相而已。”
　　“我所做一切只是听从老爷的遗言。”对于宋宜想要知道的真相崔詹绝口不言，只能道:“如今小姐还是好好养身体要紧。”
　　宋宜眉头紧锁，沉声道:“崔叔，我不是孩子了，你拦不住我的。”
　　“那小姐想要如何？”崔詹看着宋宜的模样，明白无论如何今日得要让步了。
　　宋宜不相信当年的事被掩饰得天衣无缝，只要她自己手中有足够的权力，总能找到真相。沉思片刻，宋宜斩钉截铁道:“崔叔，我要正式接手我父亲留下的所有产业。”如今整个宋府的家业都由崔詹控制，无论她想做什么，崔詹都是他绕不开的，不如直言。这些年，崔詹若是想独吞宋家，找个机会让自己死的悄无声息并不难，至少说明崔詹的胆子不够或者野心还没有这么大。
　　“可是……”
　　宋宜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柔声问：“崔叔对我的能力可有什么顾虑？”崔詹的犹豫，在宋宜的意料之中，吃进嘴里的东西又怎么会轻易归还。
　　崔詹似是有些顾虑，摇头，“不，小姐自幼聪慧，那些事情虽然复杂却也难不倒小姐，只是小姐身子还未全好，而且……”
　　在宋宜看来，崔詹没有撕破脸的打算，这样后续就容易得多了。“而且什么？”
　　“老爷留下话。”崔詹面色自然道，“要等小姐及笄成婚后才能完全接管家业。”这个借口是宋宜没有想到的。
　　宋宜面上不解地看着崔詹道:“我下月初七便及笄了，可这成婚？为何一定要等我成婚？”
　　崔詹只道:“老爷未说并没有解释缘由，属下也不知，可能是怕小姐年幼体弱，或是担心小姐一人掌管那么多家业太过辛苦。小姐这段时间看账本应该也明白了虽然京中产业全部被查抄，但京城外的几乎都还在，这也多亏了老爷提前谋划。如今宋府名下产业也远不止外人看到的这么多。”
　　一个月后便及笄了，宋宜也不急在这一个月，可是要让她成婚，她上哪儿找人跟她一个月后成婚，总不能随便到大街上拉个人来吧。
　　“崔叔，你我各退一步如何。”宋宜打着商量，“我不拿回全部产业，我只要一半。”另一半就算是白送给崔詹了，一半是宋宜的底线。
　　崔詹听出了宋宜话里的意思，态度坚硬，摇头道，“宋家所有东西将来都会是小姐的。小姐执意要追寻真相属下拦不住，但这事是老爷的身前最后托付属下的事，属下不敢违抗。”

　　“既然如此，崔叔你先下去吧，让我想想。”崔詹态度坚决，宋宜无奈只能另寻他法。
　　“那属下就先告辞了。”崔詹行礼退下，走了几步又转身道，“成婚可是终身大事，还望小姐慎重。”
　　宋宜知道崔詹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可如今她一定要尽快全部接手父亲留下的产业和势力，早日找到真相。不过面上还是一片平静，道:“崔叔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书房里只剩下宋宜，静坐良久。

　　转眼，四月初。
　　今年入春后雨水格外多，丝丝缕缕，飘飘洒洒，地面就没干过。
　　宋宜少见的出了宋府，绿珠帮宋宜撑着伞，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提着一篮子东西，装着蜡烛、纸钱、香之类的。“当归你小心着点，别把东西弄坏了。”绿珠一边撑着伞一边回头叮嘱着。
　　虽是打了伞，但细雨随风而来，极易湿了衣裳，绿珠护着宋宜赶紧上了马车，就听马车后传来叫声。宋宜掀起车帘，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小姐可是要去城外？”崔詹从那车中探出头问道。
　　宋宜浅笑点头道:“嗯。听绿珠说有间铺子出了点事崔叔去处理了，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可是有事找我？”
　　崔詹摆了摆手道:“无事，我记时日知道小姐今日定是要出城，便想着赶回来跟小姐一同前去。”
　　“嗯。”宋宜点了一下头，放下车帘对车夫道，“走吧。”

　　出了城门后雨渐渐停了。城外二十里的一处山脚下，并排立着两座墓碑，墓园修的不错，但近看就会发现墓碑上却未留姓名。这里只是崔詹帮沈氏夫妇立的衣冠冢。绿珠和车夫留在马车旁，宋宜和崔詹拿着东西上前。墓园被打理的十分干净，经了场雨有些湿。宋宜走上前去将墓碑擦干净，在墓前摆上瓜果。崔詹在一旁烧着带来的纸钱，宋宜则点起蜡烛，捻了两柱香插在父母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