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青梅水

26、不对的

　　　　“噢……啊？真的假的？”高彦猛地蹦起来，“我没听错吧？你刚说，你刚说什么来着？”

　　他跟给雷劈了似的，裴松恩也一下子懵了，跟他大眼瞪小眼半天。

　　“你干嘛不说话了？”高彦直愣愣地问道，“你能再说一次吗？我怕我听错了。”

　　“……你嘲讽我。”

　　裴松恩甚至都没用疑问句。

　　“我没有啊！”高彦举双手伸冤，“我嘲讽你干嘛呀，我是真怕我听错了！我有时候吧，那个耳朵和那个脑子一同时工作，就容易宕机，我怕我幻听了，真的。”

　　“你就演吧。”裴松恩臊得慌，抱着小熊滚进了被子里，“我要睡觉了。”

　　“哎呀，多多，怎么那么敏感那么多疑啊。”高彦原地抓狂，“别睡啊，这才几点，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

　　裴松恩死闭着眼睛不搭理他，假装自己挨了一闷棍昏过去了，高彦在一旁上蹿下跳半天，心都凉透了。

　　“你灯还没关呢，当心我不给你关了，有本事你别起来一觉睡到明天。”高彦威胁他，“真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加班多累啊，还来关心你的情感生活，你就这么对我？”

　　他语气不严厉，蔫巴蔫巴的，像在撒娇，裴松恩听得受不了了，又重新爬起来。

　　“饿不饿？”

　　他别别扭扭问道。

　　“哟，知道心疼我了？”高彦看他缩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跟卡通人物似的，没忍住给了他脑门一下，“不用，我又不是没吃晚饭，再说几天没健身，这个点，一吃该发福了。”

　　裴松恩挨了他一巴掌，眼冒金星，真有点想跟他同归于尽。

　　“你怎么又不吱声了？”高彦问他，“你还没说呢，你刚是不是说，呃，呃……那个，不喜欢……那个了。”

　　不知道怎么这么烫嘴，高彦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顺溜，气氛又尴尬起来。

　　“……”

　　“呃，啊……所以，是不是啊？”

　　高彦都快问充血了，耳根越来越红。

　　“也、也没有那么肯定。”裴松恩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

　　“啊，哈哈，我就说嘛，这哪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是吧……毕竟都、毕竟也快十年了，是吧？哈哈。”他干笑个没完了，一边伸手去给裴松恩裹得更紧点，裹成个雪人球，“没事，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这回轮到裴松恩听不懂了，他被裹得乱七八糟，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头，看着高彦手脚闲不下来的样子。

　　“什么十年？”他问道。

　　“啊？”

　　“你……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我毕竟喜欢了‘快十年’之类的。”

　　高彦猛地“啊”了一声，回答道：“我随便比划的，你总不能是这回突然对他一见钟情吧？”

　　裴松恩摇摇头，有种被看穿了的难堪。

　　“我的确喜欢他这么久了。”裴松恩坦白道，“期间我就一直这样一动不动，很可笑吧。”

　　如果不是因为高彦，即使和周束处在同一个公司，自己同他除了工作也不会有其他任何交集，这就是清晰的、残酷的、他一直没法否认的现实。

　　“没呢，不可笑。”高彦摇了摇头，“你慢慢说，没关系，我听着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口太无耻了。”裴松恩躲在用被子铸成的城堡里，低着头，“其实就是……我现在和他越熟悉，就越发现他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对不起……”

　　“干嘛突然又道歉啊，这种事不挺正常吗。”高彦笑了，“诶，说起来，他以前在你心里什么样啊？其实我一直特不能理解的，你为什么喜欢他啊？他长得还不如我呢。”

　　裴松恩正颤颤巍巍袒露心声，差点给高彦一句话噎死。

　　“……”裴松恩憋了半天，“和长相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他挺可爱的。”

　　“挺什么的？”高彦瞪大了眼睛，“我求你了，你是不是编冷笑话呢，听得我都想吐了。”

　　“你自己问我的……”

　　裴松恩知道他俩是这种互相挤兑着玩的关系，但是毕竟这俩字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裴松恩羞耻得不行，恨不得立地时光倒流。

　　“我真错了，我贱得慌非问这个。”高彦这会儿眉头都没能松开，“不过多多，你确实还得再好好想想，喜欢这事正常程序就是心动然后接触，再确认，你只是用时比较长而已，也挺好的，太急了容易酿成大错，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他突然这么一本正经，裴松恩有些不习惯了，轻轻“嗯”了声。

　　“再说你放弃周束对他来说也是种解脱，他一直男，肯定也不想被男的喜欢，你说是吧？”

　　“……”裴松恩沉默了良久，而后往后一倒，“我要睡觉了。”

　　“多多，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看你，真话就不爱听了。”

　　裴松恩缩成一团，不想再听他啰嗦。

　　“睡觉就别捂着了，到时候捂出痘。”高彦给他脑袋拔出来，又就着他后脑勺拍了拍，“好了，睡吧。”

　　他说完出去了，顺便关好了灯，也带上了门，裴松恩被他拍到的地方痒起来，他轻轻抓了抓，有些烦闷地睁开眼。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墙壁上留下一个个方块。

　　高彦说，喜欢这件事的程序就是心动、接触、确认，只是他用时比较长而已。

　　裴松恩脑海里逐渐勾勒出周束的形象，他已经不再是阳光下的一个模糊侧脸，而是微笑着，面对自己的——或许大胆一点，可以说——朋友。

　　我到底喜欢这样的感觉吗。裴松恩心想。

　　如果是高彦呢？高彦很有经验的样子，他也遇到过这种心情吗？他会怎么做呢？

　　自己刚刚不该甩脸子赶客，明明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

　　裴松恩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很伤心。

　　高彦对自己太宽容太好了，裴松恩心想。正是因为他太好，自己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碰到事情就想向他求助。每回坦白的时候裴松恩都内心忐忑，但又被对方插科打诨轻易化解。他无法否认对方那套对自己来说很受用，比如现在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样是不对的，他好像得了依赖症，但是高彦没有办法陪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