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青梅水

2、旧识

　　是个乌龙。

　　裴松恩盯着电脑屏幕，失落或许有一些，但是没法否认，他松了一口气。

　　长时间的单恋方式让他难以正面交锋，如果真的是周束，自己怕是也很难面对。

　　可是高彦的出现让这件事沾染上了几分喜剧色彩，好像并不搞笑的无厘头综艺在现实上演。

　　裴松恩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没人同他说这些消息，他也很少顺着时间流刷朋友圈。就算是偷看周束，大都是小心翼翼点进他的头像，看看他有没有更新，所以也不太清楚高彦的近况。

　　没想到他也在公司总部。

　　其实并没有那么匪夷所思，进同一家公司这事，友人推荐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两个高中那会儿就十分要好。

　　自己喜欢上周束的契机也是高彦的生日，十年前那个少年笑着招手，激活了整个夏天。

　　裴松恩对此心怀感激，但是更多的就没有了。

　　比如此时高彦正坐在他的对面，不怕尴尬地找话讲，真要命。

　　“这个排骨好吃归好吃，也太油了，跟从油里捞出来似的。”

　　高彦夹起一块点评道。他这会儿已经像个美食家一般将这些菜一道道点评了个遍，终于轮到排骨遭殃。

　　“是有点。”裴松恩陪笑。

　　“难怪你只打了两块啊小恩。”对方瞄了一眼他的餐盘，“你小子，挺坏，都不提醒我！”

　　裴松恩被他雷得打哆嗦，笑容都僵硬几分：“不好意思。”

　　“我原谅你。”

　　“……”

　　裴松恩不会接了。

　　他埋下头专心扒拉面前的米，刚放嘴里，高彦又开腔了：“还是咱们这儿好，H市湿得有多离谱你是不知道，那边食堂通风不太行，地板就没干过，平时晾衣服也很费劲，你一毕业就回来真是明智之举。”

　　“这么夸张？”

　　“真的。”对方眨了眨眼，“你不信？”

　　“没有……”

　　“总之，现在我特开心自在。”他笑道，“你能理解吧？”

　　“能……”

　　其实不能。

　　裴松恩找不到空档能偷偷叹气，只能轻咬嘴唇按捺他内心的崩溃。

　　他不善言辞，整个办公室很有默契，一到中午的点各自不见人影，所以他可以一个人慢慢走去食堂，慢慢坐下，一口一口吃完面前的饭菜，然后再在慢慢走回办公室，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

　　如果高彦没有在他刚刚从座位上站起来就杀到他面前的话。

　　裴松恩承认，他不热情也不善良，社交对他来说很辛苦，面对高彦这种性格开朗的更辛苦。更何况他心里有事，还是说不出口的事。

　　“咱们班每年过年那会儿都有聚会，但是从没见过你。”高彦回忆道，“怎么回事啊？我看你现在混得挺好，没啥好羞于参加的。”

　　裴松恩愣了愣。

　　“啊——我之前也没有以为你‘羞于参加’，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裴松恩应道，而后说，“我不知道有同学聚会。”

　　高彦瞪眼：“你跟以前的同学都没联系了吗？”

　　“我人缘不太好。”裴松恩勾了勾嘴角。

　　“诶，不是，没有……”

　　对方半天想说点什么，最后也没想到，埋头老实扒饭了。

　　裴松恩这会儿觉得他自己确实“挺坏”，如果对面是别的同事，他只怕强忍着也得互相说笑几句，但因为是旧识，演起来都显得拙劣，这些场面话也省去了。自己尴尬就算了，还让别人陪着尴尬，刺猬似的。

　　不过好歹高彦这下是真安静了，如果裴松恩余光看不到他老在瞄自己的话。

　　他现在应该在莫名的愧疚吧，对不起。

　　裴松恩在心里道了个歉。

　　回办公室的路上碰到了其他同事，高彦同他们攀谈起来，裴松恩跟他们打了招呼，自己回去了。

　　他把椅子靠背放下来，瘫在里面转圈，其实有些后悔，如果和高彦做朋友、朋友或许太过了……和高彦关系不错的话，说不定能从他那儿听到很多周束的消息。

　　毕竟他那么能说会道。

　　裴松恩想到这儿觉得万分疲惫，还是算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裴松恩一看，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高彦：睡了吗？

　　他们对话框空空如也，只有这一条消息挂在上面。裴松恩只记得他们大概是大学的时候加上的微信，具体记不清了，也一直没有联系过。

　　裴松恩：还没

　　高彦：刚刚当着面我不好意思说，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一直觉得高中那会儿没和你做朋友特别可惜

　　高彦：真的！

　　裴松恩：谢谢[抱拳]

　　确实挺羞耻的，都这岁数了说这些。

　　他知道高彦是出于好心，但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毕竟他并没有因此痛苦过，只是普通的阐述事实。

　　因为他的高中生活从那天开始就美好到了极致，并不寂寞。

　　——

　　中午又梦到了周束。

　　裴松恩趴在栏杆上，看周束在楼下打球。

　　带球过人扣篮一气呵成，周束扬起手吹口哨，脸上带着恣意的笑容。

　　裴松恩远远的看着，太阳在他身上描了一层金边，整个人都好似在闪闪发光。

　　真好。

　　裴松恩笑起来，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幸福，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快乐，不需要更多。

　　但好像夏天还想让他更加炙热一些，周束望了过来，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当然不是叫他，但是裴松恩还是不由得浑身发烫。

　　“高彦！”他喊道，“给爸爸丢瓶水！”

　　“滚！”侧后方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喊声爸爸就给你。”

　　“爸爸！爸爸我要喝水！”

　　裴松恩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坦然地改口，咬着舌头才没能笑出来。

　　等水的时候周束走近了些，一直同旁边的人聊天，裴松恩不敢明目张胆地看，眼睛依旧对着球场，只有余光偷偷地瞟。

　　“儿子，接水！”

　　他的耳朵里传来一声大呵，不过并没有预想的矿泉水瓶从旁边飞出，裴松恩肩膀突然一沉。

　　水从他的肩膀爆开，一路大面积晕染，浸湿了大半件衣服，粘腻的触感遍布肌肤。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松恩转过头抬起眼看向他，是高彦，两只手在空中乱挥，后面是一张茫然无措的脸。

　　“真的对不起！”

　　……

　　裴松恩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脑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咽下一口，直到食道变得冰凉才舒服一点。

　　这件事真实发生过，裴松恩回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