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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那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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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彦的电话是晚上十点多来的,裴松恩正迷迷糊糊睡着,听到铃声崩溃不已,虾米似的在床上弹了几下。
他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只手,摸向床头柜的手机,接起来。
“喂?”
“我是高彦。”
电话那头自我介绍。
“我知道……”
“怎么样了现在?还难受吗?”高彦那边有点吵,“我才闲下来,有些晚了,不知道你睡了没。”
他俩这天只断断续续发过几条消息,全是废话。最后一条是裴松恩给他发了句“好看”,评价高彦发来的C市晚霞。
“没睡。”裴松恩撒谎道。
“那就好,不然我真成千古罪人了。”高彦在那头笑,“不过你怎么无视我第一个问题,你吃药了吗?没硬撑吧?”
“吃了。”裴松恩说,“我好得很。”
“真的假的?”高彦突然乐起来,“周束说他中午看你来着,你趴桌上跟被浪打上岸等死的鱼似的,浑身上下只有鳃在绝望抽搐。”
“……”
他形容得特别损,而且不提还好,一提到周束名字,裴松恩又想到他把自己生病这事捅到人家那儿,火气立即就上来了。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皱紧眉头问道:“你干嘛跟他说我不舒服?”
电话那头没立马吱声,一阵响声后突然安静了下来,估计是高彦进了个没人的地儿。
“哎,祖宗,我没别的意思。”高彦在那头情真意切,义正词严,“我这不分身乏术嘛,谁知道你没人看着又躲哪个角落里独自发霉去了,真就托他帮我看你一眼,帮我看,帮我!行吗?”
“噢……”裴松恩听得脸红,默默往被子里缩了一些,“我真没事了,你别担心。”
他总觉得高彦这话听着不对,又想不明白,只觉得羞耻心莫名一下胀得巨大,把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一股脑挤进了沟里。
“我明天下午六点回,你还有不到一天时间偷偷把自己养好点,我到时候检查。”高彦假装威胁他,“要是检验不合格,你就等着吧啊。”
裴松恩捧着手机,轻声问:“怎样才算合格?”
“我的要求比较低,你只要能把我扛起来转三圈就行。”
“……”裴松恩勾了勾嘴角,“再见。”
“别啊,我开玩笑的!”高彦假哭,“不然这样,明天告诉我你中午吃了什么,我要听到至少两道菜,行吗?”他补充道,“不许撒谎。”
“好……”裴松恩答应道。
“那就说定了,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嗯,你也好好休息。”
“那还早着呢。”高彦笑道,“晚安。”
“拜拜……”
挂了电话,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快窒息了才把脑袋扭回来。
裴松恩总觉得自打生病以来,高彦说话变得腻腻乎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烧坏了,产生了错觉。
他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裴松恩想不明白,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蜷缩着,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半阖着眼睛接起来,下意识问道:“还有事吗?”
“什么?”电话那头很吵,不是刚刚那种吵,很大的舞曲声,“请问是周束的朋友吗?他喝多了,差点把我这儿其他客人揍了,你能来陪陪他吗?”
裴松恩一下子爬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感蔓延上脑门,眼前一大片黑点上下翻飞。
“好。”他捂着脑袋,“请问在那儿?我马上就过来。”
——
那家酒吧在一条巷子的深处,的士只能停在巷子口,进不去。
裴松恩从车上下来,被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这条巷子里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在当地还算有名,说来惭愧,裴松恩虽然老大不小了,但并没有来过。他心无旁骛绕过形形色色的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周束窝在一个角落里,老板怕他再失控,陪在旁边说尽了好话,见裴松恩来了,赶紧向周束示意。
“你朋友来找你了。”
裴松恩朝老板点头致谢,待她离开后,终于敢好好将视线落在周束身上。
他面色潮红,但是不像上次那样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垂头盯着面前的酒瓶,好像在想些什么事。
这倒是裴松恩熟悉的与周束相关的神情,低落的、麻木的、空洞的,只在他独自一人时露出,好像只会同暗处的偷窥者分享。
但是现在有些不同了,他是周束的……认识的人?
裴松恩靠近了些,弯下腰轻轻叫他:“周束。”
他仍觉得眩晕,但还能咬牙忍耐:“你还好吗?”
周束抬眼看向他。
“裴松恩?”
“是我。”他点点头,心跳如擂鼓。
“又麻烦你了。”周束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没醉,刚一孙子故意挑衅我,我就算一口没喝也会动手的。”
裴松恩轻轻“嗯”了一声,坐到他身边,而后接下来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各自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周束转过半边脸。
“裴松恩,我们聊一点,矫情的话题。”
酒吧里很吵,好在他们这会儿挨得近。
“好。”
周束想了想,说道:“我有个朋友,他有个一直……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后来这个人成了他的女朋友,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裴松恩静静地望着周束,看见他的眼眶渐渐湿了,亮亮的泪珠粘在睫毛上。
“但是那个人……并不喜欢他,即使那个人对他笑,会牵他的手,也主动吻过他,但是他就是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喜欢他……”周束抹了抹眼角,“什么‘我有个朋友’……对不起,这个人就是我。你别笑我,虽然我看起来一定很可笑……”
裴松恩摇了摇头:“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见周束落泪,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他早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流下了很多的眼泪,多得数不清,只是在今天赏赐给了他一滴。
他看着周束侧脸上的泪痕,心乱如麻。
如果说可笑的话,最可笑的一定是只是躲在暗处,做着胆小鬼的他自己。
——
高彦直接从机场打车回家,一路哼着歌上楼,他跟裴松恩谎报了时间,实际上这会儿还没到下班的点。
高彦想着等会儿点几个外卖,假装是他亲手做的,等裴松恩回来,他和晚饭都在这儿了,这得是多大的惊喜。
他想着想着一个人乐了起来,拧开了房门,下一秒便吓得起跳。
裴松恩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披了件外套,戴着口罩病怏怏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我,咳咳……”裴松恩咳了老半天,“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的天,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不会是临终遗言吧?我可不听啊……”高彦拖着行李箱进来,和裴松恩对视两秒,“呸呸呸,我嘴真贱。”他骂完问道,“你要说啥啊?”
“你之前说要帮我……”裴松恩又咳了几声,继续道,“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