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听话》喜桑麻长

18、星星

　　他们跑到校门口才停下来。
　　路久星大口大口喘着气，使不上劲的腰微微弯曲。迟新山平时苍白的脸庞此刻因为运动而充血，多了份生气。他的胸膛起伏，身体靠在路灯杆上，双手揽住面前平复气息的路久星，嘴角畅快淋漓上扬。

　　“累…累、累死了…”

　　路久星不委屈自己，上前整个人扑进迟新山怀里，冒着细汗的额头抵在还未平静的胸膛，再蹭了蹭。“哥哥，好快啊。”
　　“看不出，你运动细胞发达的呀。到时候举办运动会，你绝对是全场焦点！”

　　迟新山无意识捻起路久星翘起的一缕头发，其余头发都乖顺的趴着，只有这一缕颤颤巍巍立起来，随着主人的动作东晃晃西抖抖。

　　很莫名，“金鸡独立”的发丝戳中了迟新山的笑点，心里生出极大的愉悦，甚至笑出了声，“那到时候你会来吗？”

　　“给我加油助威。”

　　“当然会！”路久星猛然抬头，眸子闪过流光，“哥哥，你在怀疑什么，就算你跑五千米，我都会一步不落的跟着你给你呐喊的。”

　　“真的？”

　　“真真的！”

　　“那…”迟新山故作思考，“到时候运动会我报五千吧，你要记得一步不落陪我到终点。”

　　路久星喉咙一哽。他严重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人与人之间检验真心都流行这样了吗。

　　“运动诚可贵。”

　　“？”

　　“生命价更高。”

　　“所以？”

　　“不是五千跑不起，”路久星试图诱导，“而是五十米更有性价比，哥哥不觉得吗？”

　　如果真要陪跑五千米，路久星认真思索一下，那还不如学着孙悟空剖心脏给哥哥看，让他瞧仔细。

　　——你看，你看啊！我的真心，真真的心！

　　迟新山拨动顽强站立的小呆毛，话语带着笑意：“醍醐灌顶，小老板很会做生意。”

　　路久星眉梢挂着得意。“那你也要来给我加油助威。”

　　“没问题。”

　　谈话间两人已经平复好奔跑带来的气喘，路久星精力恢复出厂设置，不好继续把头搁在人家肩上，但又舍不得此时此刻的舒适，内心里小小挣扎一下便抬起头。

　　迟新山还捻着那一缕发丝，发丝主人突如其来的起身似乎是一个信号，接收到信号的呆毛终于“安分守己”，学着兄弟姐妹们那样乖顺的趴着，回归大众。

　　空空的手掌里被空气里的失落挤满，然而不怀好意的失落感没有得意太久，它被难以叙述的饱满，柔软，温热取代了。

　　安静充斥在以路灯杆为圆心的空间里。
　　不远处操场上篮球的拍地声，学生的加油声逐渐失真，渐渐消失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能听见什么？
　　呼吸声。
　　以及人类的重要器官——心脏，它的搏动声。

　　迟新山的右手贴在路久星的左脸，因为路久星突然的动作以及迟新山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瘦长的指尖微凉，与指腹下的细腻截然相反，大拇指向来与众不同，此刻也不列外，它占据了红艳的唇瓣。

　　迟新山和路久星跟被按了暂停键的npc一样，心照不宣顿住身体。

　　路久星身高只有176，面对182的迟新山需要微微仰头。而需要他仰望的人也正在看着他，路灯高高挂起，暖黄的黄倾泻撒下，少年的面孔在温暖的逆光里。

　　身上所有的器官只有触觉脱颖而出，嘴唇触觉是其中佼佼者。路久星以前从不觉得嘴唇这么敏感，现在他并不那样觉得了，他能感受到指腹的凉，甚至指腹上的茧子，粗糙，有点硬。

　　路久星眼眸轻动，轻而易举暴露里面的懵懂。

　　“哥………”

　　　　哥。

　　最后一个字被腰斩。

　　迟新山指腹轻轻摩挲，范围仅在唇角四周，慢慢的从唇角往前至下唇瓣，而后下压，路久星闭着的嘴唇就这样裂开一条缝。

　　人类是很奇怪且矛盾的生物，大脑明明是思想的主机，却控制不了身体的行为。撒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身体各个部位又是最好的测谎仪。

　　咚，咚，咚。
　　是心跳声，不是休息好了吗，怎么又开始。路久星心想。头也晕晕的，跑缺氧了么。

　　迟新山的视线落在他唇上，浓密的睫毛挡住眸子的情绪。路久星望着他，忽而轻轻抿住逐渐温热的拇指，舌尖飞快扫过，“哥哥，你的手咸咸的。”说话的人脸上一派天真单纯。

　　触及那一抹柔软时迟新山恍若初醒般迅速收回手，无形的屏蔽罩不打而破，周围的声音回归。

　　路久星忽然觉得空气突然充足起来。
　　脸上却还很热。

　　他用手背贴在脸上。“好热。”而另一人干挺挺站着，面上是少见的慌乱无措。“你…摸我唇做什么呀。”难道看着很好摸吗？好奇不如求证，“软不软啊？”

　　迟新山眉头轻锁：“我…星星……”

　　路久星回味一般咬了咬唇，位置正好是刚才迟新山按压的部位。

　　“你摸的，有点舒服。”路久星抬眼，流光一闪而过，他抓过迟新山的手，“再来一次。”将刚刚分离的指腹重新放在唇上。

　　迟新山双眼睁大，无声地张了张嘴，手在触及柔软的那一刻如同无数电流袭来，倏地将手收回。他抿紧双唇，握住路久星的肩膀将人转了个方向，把人往校门口方向推。

　　“唉唉唉唉唉。”路久星说，“推我做什么？我还不想走，哥哥！”

　　怎么回家都带强迫的啊。

　　迟新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绷：“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

　　背后的力一直把人推到闸门才消失，路久星好不容易才得自由，转过身只看到一抹蓝色残影，残影好像还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时间不早了吗？”路久星看一眼灯火通明的高三教学楼，“不是还早嘛。”

　　所以为什么推自己出来？

　　…

　　迟新山一口气跑上宿舍楼5楼打开504的门。

　　“嘭”的一声打断室内两人如火如荼的事业。

　　聚在一起围观“电影”的两人一顿乒里乓啷，由于动作太过慌乱不小心夹住什么，惨叫连连。

　　“我操！我老赵家的香火要断了！”

　　迟新山：“你们继续。”把门一关，他退回走廊，努力稳定呼吸。

　　504内。

　　赵招缓过劲来瘫在椅子上，“新山今儿回来早了吧。”

　　平时要宿舍快关门才回来。

　　“属实是大意了。”谢阳捧着手机心有余悸：“知道吗，门被打开那一瞬间我怎么被我妈打死的都想好了，还好还好，还好进来的是新山。”

　　赵招：“出息。”

　　床上躺平的陆川幽幽道：“我记得你动作最快。”

　　赵招：“……你他妈不是睡了吗！”

　　陆川敲了敲耳机，“质量不太好。要不你给我买副好的？”

　　赵招：“想屁吃呢你！”

　　陆川：“我和狗还是有区别的。”

　　谢阳适时打断他俩，“先把新山叫进来。”

　　赵招：“应该走了吧。”

　　陆川的声音飘来：“去看看呗。”

　　谢阳已经做好了迟新山被他们吓回自习室的准备，没指望人家乖乖待在门口，所以当他打开门探头出去看见瘦高的身影时，心立马一紧。

　　这他妈什么事啊！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他们504，不得造谣说他们欺负弱小，不准室友进寝室？！不允许，他谢阳在一天就誓死守护504声誉一天！

　　“新山，快进来快进来。”他把人推进屋，“脚酸了吧，冷了吧，来，喝水。”

　　迟新山抬眸：“我没事。”

　　“没事就好，就好啊哈哈。”谢阳不自在摸摸鼻子，“刚刚的事我可以解释！这是第一次，真的，平时你不在寝室我们都不搞的！”

　　“没有。”迟新山看向摊成一张饼的赵招，“赵招，还好吗？”

　　对方摆摆手，“还好保住了我家香火，不然高低得让你赔我。”

　　陆川：“要点脸，别为难人新山，找我划算点，赔一辈子不是问题。”

　　赵招：“滚。”

　　陆川：“躺着呢，懒得滚。”

　　“咳咳！”504门被反锁，谢阳举起手机，“难得聚得整整齐齐的，要不继续？”

　　赵招瞥一眼安静坐着的迟新山，说，“算了吧。”

　　谁料向来温柔斯文，不染纤尘，脑子里只有学习的人抬起头来。

　　“带我一个。”

　　“哈？”

　　“操！”

　　名为谢阳的大脑停止运行。

　　赵招垂死病中惊坐起，精神气足够延续赵家五百年。“迟新山被夺舍了我操！”

　　躺平的陆川纡尊降贵撑起身支在护栏上，眯起眼扫视床下的人，嗓子拉的很长，“啊——”

　　“少男初春始绽放。”轻飘飘的话回荡在小小的504，余音绕梁，“情窦初开了呀——”

　　赵招：“铁树开了花。”

　　谢阳：“难得一遇呀！”

　　赵招：“小刀喇□□。”

　　谢阳：“开了眼了呦！”

　　“瓜子去了皮，要给谁呢。”陆川懒洋洋支着头，嘴角微微勾起，“新山？”

　　迟新山抬头望他，缄默不语，陆川好以整暇冲他挑眉。

　　“你们在说什么？”赵招问。

　　陆川视线投向他，笑意盈盈：“说人话啊。”

　　赵招捋袖子就要爬梯子，“陆狗子你下来！”谢阳手疾眼快冲过去将人抱住。

　　“川哥！川爷！您老闭麦吧！”

　　陆川从善如流躺下，“好的。”

　　赵招随手拖了个不知是谁的椅子，“哐”一下放在迟新山跟前，一只脚搭上去，架势十足。

　　“迟新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到底什么情况？”

　　哇哦！

　　谢阳走到另一边，学着赵招那样搭一只脚，“老实交代啊，爷们要自信！”

　　赵招：“几年几班？”

　　谢阳：“姓甚名谁？”

　　不管他们怎么逼问，迟新山都是一副游神状态，挺直的身板在时间的流逝中有了微微的弧度。

　　“不要害羞啊你，有我们几个狗头军师你怕啥啊！我们几个你还信不过吗？”谢阳完美诠释皇帝不急太监急，“过了这个村就碰不到小卖部了呀！”

　　赵招也急得抓了抓头发：“难道你有什么顾虑？”突然脑袋灵光，不知脑补了什么，他面带同情：“不会是，名花有主……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谢阳喊道：“绿茶小三做不得啊！”

　　沉默良久的人缓缓抬头，眼眸里面是赵招他们熟悉的温和淡漠。迟新山扯出笑容，说：

　　“你们不要瞎猜了。我没有喜欢的人。”

　　赵招、谢阳：“你看我信吗？”

　　“要是不喜欢，为什么现在才说？”谢阳说。

　　“要是不喜欢，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否认。”赵招说。

　　谢阳：“就是就是。”

　　迟新山表情一滞，随即恢复如初：“我只是在想什么是喜欢。”

　　谢阳：“对那个人的感觉？”

　　“想清楚了吗？”赵招问，“你喜不喜欢人家？”

　　迟新山：“我…不喜欢。”

　　“唉……”一声叹息幽幽响起，陆川似呓语的声音飘荡而来，“剥瓜子的人不知道瓜子要给谁，可悲兮，可叹兮。”

　　赵招：“老子看你神经兮兮。”

　　谢阳心情沉重地拍了拍迟新山的肩膀，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鼓励。“兄弟，自信的男人最帅气，加油！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

　　熄灯后赵招和谢阳准时准点上床，隔着过道开黑，在骂得敌方傻逼自闭后赵招心满意得入睡。

　　一室寂静。

　　迟新山规规矩矩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置于腹上，眼睛却大大睁着，毫无睡意。

　　为了室内空气清新，阳台的门他们向来不关，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他快要把天花板上的水泥皮盯干裂了。

　　“嘎吱嘎吱——”
　　是对面的赵招翻身。

　　迟新山转头对着对面床。宿舍的床就是这点不好，翻个身像是虐待了床一般，叫得嘶哑难听，惹人心慌。

　　“嘎吱嘎吱。”

　　又一声，不过比起睡熟的人无意识翻身引起的声音，这一声小了不知多少，要不是迟新山没睡着谁也不会听见。

　　沿中宿舍是上床下桌四人寝。

　　504迟新山和谢阳在进门右边，赵招和陆川在左边。

　　迟新山看见，陆川起身摘掉耳机，似乎烦躁又似懒散的抓了抓头发，愣了一会，他径直跨过他和赵招床之间的距离，一脚便到了赵招床上，大刀阔斧的动作却没发出多大声响。

　　他跪坐在睡熟的人身旁，视线落在身上便不再离开。

　　迟新山心中惊愕，以前竟然没发现陆川有梦游的习惯。听老人说不能叫醒梦游的人否则会疯，面对突发情况他不敢轻举妄动，轻轻坐起来就在他打算下床时对面的“梦游”的转头看向他。

　　起身下床的动作凝固，迟新山心下疑惑，还在梦游？

　　可能猜到他心中所想，陆川好以整暇的冲他挥挥手，好似在说：晚上好啊。

　　醒的。迟新山得出结论。不过，他要做什么？平日里赵招确实喜欢和陆川斗嘴，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不至于让人记恨在心。

　　陆川饶有兴致欣赏迟新山严肃认真的表情，半晌，他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接着从真丝睡裤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了赵招床头。

　　没光离得又远迟新山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不过陆川很是善解人意，瞄了个准头扔了几个过来。

　　迟新山摸到的那一刹心里有了答案，借着昏黄的光最终也看清了，是瓜子。

　　瓜子去了皮，要给谁呢？

　　迟新山抬眼望向对面，不知何时，陆川捧起了赵招的手，虔诚地落下一吻。

　　“嗡——”
　　大脑在轰鸣。

　　“瓜子去了皮，要给谁呢？”

　　纷飞战火中，迟新山听见迟新山说：

　　我把瓜子去皮，递给我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