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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魏芷英在一辆马车旁放慢了步子,梨花木制成的窗牖内里淡色的纱帘被手缓缓掀开。
      车内正坐着一名贵妇,由珍珠拢起的倾髻别上一柄白玉簪,翡翠耳铛与明绿色蜀锦衣深浅相宜。
      魏芷英在看到妇人面容的那一刻攥紧了左手中的缰绳,几回魂梦与君同①,最后一别竟是三尺白绫,一人殒命。
      此刻,就算不是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哪怕是梦,她也甘愿耽溺其中。
      她压抑着心中的情绪,轻声唤道:“娘。”
      “英儿?你怎么来这儿了?”苏茗额下的细柳叶儿眉惊讶抬起,关心问道:“昨日还发着烧,如此出来染了风寒,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苏茗还想让女儿进车内坐着保暖,魏芷英却答道:“娘亲,女儿无碍。”
      “娘亲放心,芷英喝过药才出来的,如今都快好了。”魏芷英目中含笑,安慰着自家母亲。
      上一世,她突发热症没能陪同家人入宫,因祸得福从家族灭亡中侥幸逃脱。五年,不算太久,不过是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子,甘作人下噩梦缠绕的过往。可五年,又太短,短到自己机关算尽却连一个真相也找不到。
      天随人愿,让她重新来到了这命运的一天。再凶猛的病症也抵不过亲人枉死的肝肠寸断。
      魏芷英面上仍一派平静,左手却发力得狠了,指甲内陷快要压入掌心的血肉。
      忽然,她觉得背后有异,伸手接住了向她袭来的暗器。松开手,躺在掌心的赫然是一枚白棋。
      “阿姐!”后面一辆马车中一位檀衣小公子探出半身来,笑盈盈地喊着正与母亲交谈的魏芷英。
      魏芷英转头一看,果然,是她那不省心的弟弟———魏思元。
      “阿姐果然厉害,连这小小棋子都能接下。”魏思元一双狐狸眼笑得快成了一条缝,他长相随生母,那是位北族舞姬,传闻千金难买她一舞,魏芷英幼时只在远处见过那位姨娘,而她在生下魏思元后便仓促离世了。
      魏芷英将手中棋子砸了回去,带着训斥意味说着:“你小子,坐好你的马车吧。”
      那颗白棋正好砸中魏思元的脑袋,他自知举止不妥讪讪地缩回了身子。
      “阿姐教训的是。”魏思元嘴上虽说着恭顺的话,但在魏芷英背过身后就做起了搞怪的嘴脸,心里想着的是下次一定要偷袭成功。
      魏芷英望了望前方唯一的变道,对母亲说了些体己话,便道:“母亲,我前去西广门与父兄汇合了。”
      说罢,见苏茗微微点头,她便贴心地关上了马车上的纱帘,策马而去。
      魏芷英向左驶过小门,敞开的红门之后是高耸的城墙,只她一人奔驰在空荡的长路上。
      逃生第一年她活得浑浑噩噩,一直被父亲好友上官青暗中救济,帝都之中未有几人见过她的长相,却也险些牵连上官家族。第二年,她便逃到了江南扮作名姝侍女,假借身份进入帝都司衣局。之后,她一直俯首低眉,亏得受到好心人相助,意外寻到了婉嫔旧物,得知家族灭亡与前朝旧事关系密切。
      不成想,她被人提前识破了身份,毒药下腹时日已久,好心人寻来的解药也无济于事。
      忽然魏芷英的视线中闯入一名男子。那人也骑马而行,梳得半高的马尾上盘有一串黑玛瑙,玄青色锦服修饰高挑身姿,左佩长剑,右备玉玦,气宇不凡。
      此人正是当今婉嫔之子,崇宗三皇子,陆成峰。
      那日,匆忙为她带来解药的也是他。不过,在她还未想起自己与这位高贵皇子有什么联系之前,便落魄地死在了宫墙一角。
      “驾!”
      陆成峰剑眉一瞥,两人便擦肩而过。
      看来素不相识的两人,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想到:是他/她。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看似崇山峻岭的距离,其实也不过咫尺。
      左墙小门一过便是青云阁,陆成峰停在阁前下马,取下佩剑连马一起交于一旁的宦官。
      “见过三殿下。”年轻男子一身缟色儒服,恭敬地向陆成峰行礼。
      陆成峰挥挥手,道:“季学正免礼,我今日是来寻四弟的,可否告知我他现在何处?”
      季与明一听,便马上会意:“四殿下应在谨言轩。”此刻巳时,是阅经的好时间。
      陆成峰嗯了一声,就径直走进了阁内。
      谨言轩内,袅袅檀香从金炉中溢出,飘渺云烟攀上了窗边那人淡蓝色的广袖边,男子专注地温习着书籍,一袭月白衣衫,素花木簪别发,纤细清秀的眉眼颦蹙间尽显端庄。。
      他听到有人踏步而来的声音,瞥了一眼轩外还未打扫的林园,正准备翻书的手轻转了木椅扶手上的机关,木椅经过特殊改造加上了两处轮子,慢慢的木椅连带着人转向了另一面。
      看清来人后,他便眉眼舒展地笑着说道:“皇兄。”
      “景昂,你怎么老是夜宿青云阁啊!”陆成峰指着对方控诉道,“让我在东宸所好找。”
      “辛苦皇兄了,”陆景昂解释道:“节日当即,大家都放了学假,博士缺了人手我才不得已待在青云阁的。”
      陆景昂想将轮椅往前推,向对方靠近,奈何椅子上的机关迟钝着他又行动不便,一瞬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见陆成峰迈着步子,熟练地伸出手推动木椅。
      “青云阁的儒士们脑袋里只有四书五经,你要学他们熬在书里,身子可受得起?”陆成峰空出右手,作势要教训他的样子。
      四皇子陆景昂身体病弱,是从娘胎里就带着的。其生母惠妃,是当今魏将军的亲妹妹魏昀萱,当年怀胎八月被查出安胎药中藏有毒药,早产虽顺利,但母子两人都深受毒害,惠妃生下陆景昂后终究是没能抵过病毒,在宫殿中撒手人寰。
      那之后,他便被过继给了育有一位公主的皇后身边。
      陆景昂笑着答道:“景昂明白,不过...咳咳咳!!!”
      寒风似乎以为木窗的开启是为了迎接它,于是肆意地将炉中的香烟吹了个偏,陆景昂刚想说出下一句话就被咳嗽声中止。
      陆成峰眼疾手快地关上了窗户,只留一道缝隙使房内空气畅通。他又去观察房中衣物,正准备找件厚衣服给陆景昂披上御寒。
      陆景昂伸出手制止了他,继续刚才的话:“景昂不能像哥哥们学习骑射之术,多读些书也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
      陆成峰皱着眉问道:“可别告诉我你连今日的宫宴也不去,我可是受了皇后娘娘委托一定要把你安全带过去的。”
      “母后知我不喜这些场面的,怎么会突然要求让我前去?”陆景昂询问道。
      陆成峰闻言不由发笑,看见对方一脸困惑于是解释道:“你小子真是,读书读傻了吧!你马上要到弱冠,娘娘这是准备在花朝节给你物色个好姑娘呢!”
      陆景昂感慨说道:“我这身体,怕是会辜负母后一片心意。”他心想:自己无意糟蹋姑娘们的清白,想来,也没有哪家大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一个羸弱的瘸子。再者,攀附他的也不过利欲熏心之人,他该早些向母后说明自己对嫁娶无意,免得难堪。
      说起谈婚论嫁,他这三皇兄明明比自己大两岁,却总是调侃自己,陆景昂便说:“皇兄莫要笑景昂,皇兄自己可有心属之人?今日花朝节,可是向心爱之人表明心意的绝佳时机。”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实则是陆景昂旁敲侧击。两人虽是同父异母,却关系甚好。五年前,陆景昂受邀参加表姐魏芷英的及笄礼,陆成峰玩性大也偷偷跟着马车队伍出宫,弘业寺下,十里金桂,哪曾想与及笄礼的主人公意外相遇。
      那日结束,陆成峰久久无法释怀。哪怕陆景昂年幼不懂男女情爱,却也难抵陆成峰天天念叨着对方的热情,渐渐地便了解了皇兄的相思之苦。
      不过,他这皇兄倒是个死板性子,整整五年都只一个人单相思,不敢向对方表露心意。
      现在他不过隐晦提了两句,陆成峰耳根子便隐隐发起热来。
      “你..我..”陆成峰不成想对方问起这事来,有些扭捏地说着。他这四弟心思缜密,最会揣度人,陆成峰干脆将刚才的事情告知了对方:“我方才遇到她了。”
      陆景昂有些惊讶,他的表姐向来被管束在府中,魏芷英本人也不喜欢参加礼仪繁多的宫宴。
      二人相见乃是难事一桩。
      他以为,三皇兄只能碰碰运气,哪曾想今日撞了大运。
      陆景昂失笑,抬起头从窗缝中看去,说:“皇兄,轩外的江宁新梅应当是今日最好的礼物。亲手摘下赠与,未必不能结下一段良缘。”
      青云阁中的下人们早被分配到了其他宫殿之中,为节日盛宴做好十足的准备,谨言轩外的林园积雪一片,杂草冒出了头,几株红梅在雪白的画中格外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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