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才与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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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前额手术。
一度被用来治愈精神疾病患者，让他们获得“安宁”的手术。
工具非常简单，睁开眼，瞳孔和钉子尖锐的端口只差分毫。
善放下钉子，他的手有些酸了，身体的虚弱令他难以维持一个长久的体力工作。
锤子和钉子，被切割过的木板，拼凑了一半的信箱模型。
旁边是一个老旧的盒子，有些稚嫩的字迹写在贴着的标签上“信箱”。
现在的人很少会写信，用手机更方便，电子世界能够迅速连接沟通，他也对其中各种各样的游戏大为赞赏。
更何况这个信箱原本只是私人使用。
没有收信人，没有寄信人，只有它的主人偶尔才会翻弄。
不会寄出的信，没人知道的计划表，来自过去的礼物。
零零碎碎的，慢慢堆满了里面的空间。
他早打算收拾收拾，今天正好有了时间。
黏糊糊端着盘子，稳稳当当地把下午茶送到了他的脚边地上。
陶瓷杯里盛放着热气腾腾的奶茶，拿破仑蛋糕和一叠拌着沙拉的水果。
善先喝了一口奶茶，眯着眼，又用刀叉切割下一块蛋糕尝尝味道，随后再吃下水果。
三样东西都只动了个开头，他的肚子就差不多饱了不少。
正常青年的食量远不止如此，但他缺乏锻炼，身体本身也不够争气，就像是破了洞的罐子，怎么努力往里面倒水都装不满。
“累了。”
他嘀咕了句，郑重地把手头的工具塞进玩偶只有一个拳头的手中。
“剩下的拼接工作就交给你了。”
黏糊糊用着和身体不符合的灵敏握着工具，对人点点脑袋，来自先前旧玩偶的身躯，即使小心保养也看得出陈旧岁月的布料，脖子上绑着蝴蝶结。
最早的蝴蝶结上写过一段文字。
“给我的天使。”
后来蝴蝶结在实验室里时候丢了，到底是怎么丢的已经忘了，因为大脑不想记住所以被模糊掉了，只有破碎的画面偶尔时不时会闪烁而过。
亲切的，仇恨的，温柔的，愤怒的……以各种各样的声音呼喊着他的名字。
亡灵呼唤着他，邀请他下地狱。
吵死了。
他不满地撅着嘴，因为昨天出门多吃了两根冰淇淋导致又开始低烧的身体被电热毯所裹住。
善低低咳嗽几声，苍白面颊上浮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吵死了……全部都是。
就算你们这样叫着，这样喊着，最后还是我活下来了。
不喜欢药，不喜欢医生，不喜欢疼痛，不喜欢讨厌的大人和不负责任的父母。
只有玩偶陪着他度过了幼年又到了现在。
只有玩偶......
......不。
他凝视着玩偶一晃一晃的背影，锤子和钉子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不止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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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蝴蝶结绑在脖子上，轻轻摇晃着。
“喏，这个送给你。”
带着帽子的黑发少年说道，他摊开的手掌心里放着一根丝带。
“我记得你，你是——家的孩子吧！散步？买点心？不过我觉得你最应该去医院哦，领口的衣服沾到血了，你的脸色看上去就像是被强行拉出来暴晒了一天太阳的吸血鬼一样。”
“你听，能听到咔嚓的声音吧？身体就像是要散架的积木一样一个劲说着啊不行了要休息，再走十分钟你的腿肯定会开始抱怨起来！这是来自名侦探的建议，所以你最好照做。”
一长串，中间毫无停顿的话语，少年的语气轻快，帽子下像是猫咪似圆而上挑的眼只睁了一会儿就开始眯起来。
像是玩偶上面缝着的弯弯的双眼。
他的披风跟着风微微起伏，手里拿着一根亮晶晶的，红色的苹果糖。
像是一盏灯，一只眼睛。
庙会上的人很多，穿着和服打扮的，穿着西服打扮的，江户川时代，昭和时代……各种各样风格的服饰在这里穿梭着。
善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就像是希腊那风格的衣服。
不过由于过于简陋，也没配上手环腰带之类的配饰，更像是医院里的病服。
他抱着玩偶，站在道路旁公园的树下，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看向黑发少年那边。
抚摸着玩偶的手背上残留着一些细小针孔。
他刚刚离开实验室不久，来到港口黑手党不久。
他太久没和活人进行过这样的交谈了，因此将话语和思考转换出来时，显得略微有些迟钝。
“...江户川......乱步。”
他盯着那张脸。
遥远的，混乱的记忆，在被仔细整理过的资料堆里打上星号的名字。
善眨了眨眼。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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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是江户川乱步，你呢？”
这是善第一次见到父母以外的人。
他有些好奇，但又不知为何有些胆怯，睁大了双眼看着对面看起来仅比自己大上一些的小孩。
穿着海军水手服，黑色的短发显得有些乱，白嫩的脸上带着笑容。
他在笑，看起来似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活着的，会呼吸会动。
就像是书本里跑出来的东西一样。
善小心观察着，就像是对待自己每天的课题一样。
这时候应该伸出手吗？
触碰到时候会不会碎掉，会不会变成全息投影？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对人笑了一下。
“我是善……我应该叫你哥哥吗？”
“哥哥？哥哥......”
江户川乱步念叨了一次，就像是觉得十分新鲜。
无论是这次父母来拜访的这个场所，亦或是这个称呼。
他很少有机会和父母一起出门，因为父亲的职务问题，母亲也有需要忙碌不停的事情。
而他又不认路——弯弯曲曲的水泥路就像是蛇一样，不，蛇比它们亲切多了。
他能够分辨清不同蛇的鳞片特征，有毒无毒，但却记不住到底哪个路口才能通向自己打算去的车站和点心店。
尽管看着地图时候能够简单分析出来，但是行走在里面时候就像是爱丽丝一样。
到处都是陌生而难以理解的东西！
父母说这是因为他还没长大，所以不能理解大人。
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今天是来拜访，具体的理由他不知道，也许和父亲最近正在追捕的那个犯罪者有关。
反正他们总能解决这些。
江户川乱步看着面前的小孩，比自己矮上半个头，就像是路过商店里摆着的洋娃娃一样。
白色的长发用丝带束在脑后，看起来很难穿的带着蕾丝的衣服——有些像是教堂里唱诗班孩子们穿的衣服，白色和金色。
还有最显眼的蓝色。
明净的蓝色眼睛看着他，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眼睛却没学会说谎。
紧张、好奇、还有恐惧。
恐惧？
难道自己长得很吓人吗？
江户川乱步伸出手，握住了对方偷偷藏在背后握着的左手，直白而干脆地握住，摇了摇。
“哦，当然，你可以直接喊我哥哥。反正你应该比我小吧。”
他说着，因为紧张，对面的小孩甚至在喊哥哥时候有些咬到音了。
自己真的吓人吗？
他伸手摸了摸头发。
很好，并没有因为他过来时候的大风而吹乱。
“你在害怕什么？善。”
小孩在被握住手时候，原本就睁大的双眼瞪得更大了些。
就像是蓝色的弹珠，圆溜溜的。
“我没有害怕。”
他说着，慢慢的，也试着回握住江户川乱步的手。“
“只是有点奇怪…….我不知道，你的手好小啊。”
这是什么话。
江户川乱步拉住他的手，贴在一起比划着。
“不，是你的手比较小。”
“但是爸爸妈妈的手很大。”
“因为他们是大人啊，你第一次和人握手吗？”
善点了点头，两只小小的手掌贴在一起。
温热的，有些不可思议的触感。
和爸爸的摸起来不一样，和妈妈的摸起来不一样，和机器人摸起来不一样……更加柔软，就像是喜欢的棉花糖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其他人来这里。”
他小声说着，依旧带着点小心翼翼。
偶尔他也会做这种梦，梦到某天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父母拉着他的手走出这个白色的屋子，来到外面。
也许是公园，也许是街道，他不太清楚一般一家人出去应该干些什么，但是总之不是这个房子。
他们可以一起散步，买一点吃的，旁边马路上会有猫咪晒太阳，溜着狗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只是梦总是模糊的，因为他从没有出去过，所以那些出现的人甚至没有脸。
在应该长着五官的地方模糊一片，所以也没有声音，因为他不知道他们应该说些什么。
走在街上，行走在梦里，有许多他虚构出来的人，两只手握着父母的影子，但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就像是现在，善握住江户川乱步的手，但对于下一步聊天的话题毫无头绪。
父亲一般会让他学习，让他测试，母亲也是，虽然两方学习的内容并不相同。
可今天的客人并不是父母，他有点苦恼地咬了下唇。
但很快，他还没找到下一个话题，江户川乱步就继续开口了。
“我也很少出门，因为我不认得路。而且外面总是有着一堆让人看不懂的东西，许多人会莫名其妙生气，又会莫名其妙大笑。”
他点评着，没有松开握着的手，表现得就像是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一样，开始四处乱转。
“你喜欢弹钢琴？还有口琴、画笔颜料，这是你的朋友吗？房间里到处是玫瑰的味道，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他随口问着，目光从地上那个关机状态的机器上移开，上面被善贴了拟人化的小猴贴纸。
儿童钢琴造价不斐，虽然乱步本人对这方面并没有多少了解，但是有些东西只要扫一眼就可以从仿佛在闪闪发光的外表上看出来了。
还有香水的味道，虽然没看到香水瓶子在哪，但是房间内的空气里充盈着这种气味。
还有颜料，善的身上没有多少颜料的味道，手指上也没有常年握笔或者弹琴会出现的茧。
应该只是娱乐，就像是他家里摆着的积木拼图一样。
“这是妈妈让我学的，她喜欢香水，在室内和衣服上每天洒上一些香水，因为这样能够让人身上也慢慢带上味道。这样会显得很美。”
善转述着，至于他身上是否已经沾上这种味道，反正他也没怎么离开过这里，所以也无从区分。
他跟着走到钢琴旁边，个子还没有钢琴本身高，费力地踮着脚才能坐上椅子。
“朋友……朋友应该是互相了解，会一起玩的关系，它不是我的朋友。因为它并不了解我。而且也不会陪我说话。”
“但你画了好几张它，虽然有点抽象，看起来像是一个糖球。比起原本那个要小很多——是换代了吧，糖球旁边的小孩就是你。”
“哥哥认得出来吗？之前爸爸说我画的完全不像。”
“因为这里的小孩只有你啊。”
江户川乱步的言辞十分直率，动作也分外直白，就像是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
因为孩童稚嫩的面容和语气，在让人觉得冒犯的尖锐前，又会因为年纪而原谅那言辞，像是切蛋糕的纸刀——
善说不上来，他一时之间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脏上。
他经常会觉得自己生病了，因为他老是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和心情。
他曾向父亲询问过，为什么会觉得喘不上气呢？
父亲说：“因为你生病了。”
所以忘掉那种没用的思考。
他也曾向母亲询问过，为什么会觉得喘不上气呢？
母亲说：“因为你不应该思考。”
这样的病迟早会治愈，只要忽略掉那些瞬间。
他总是生病，频繁到他有些时候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想要......他想要什么来着？
好像话已经到嘴边，却因为某种东西的阻拦而怎么也说不出口，想不出来。
于是那双蓝眼睛有些失落地垂下了。
江户川乱步没看到，他看完了善放在箱子里的作品们。
父母，机器人，他。
还有玩偶。
每个东西的出场率都很平均，虽然嘴巴上说不是朋友，但是他看起来却并非是全然不在意那些东西。
“你要把我也画进去吗？”
他说道。
“我们来合影吧，用照相机拍下来，然后就可以把图片留着了。既然我是你认识的第一个人，而且是你的哥哥，那么你不画一张送给我吗？”
“什么？”
“画啊。”
小小的男孩疑惑地看着旁边的人，他似乎在对视里想起来什么，也许是他或是哥哥。
所以按照父母的说法，照顾弟弟，帮助弱小的家伙是理所应当的——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虽然他本人很少想起来这些东西。
毕竟他还小，所谓的社交经验也只比从不出门的善好上一些。
“我们一起拍照，然后下次见面时候你把画送给我，我也会送给你礼物。朋友会互相交换礼物，兄弟也是。”
虽然他还没有和父母以外的人交换过礼物。
自说自话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善索要这个，画和其他的东西有区别吗？
鲜花和死亡有区别吗？
他不太清楚，但是不知为何，心口处莫名其妙积压的沉闷却消散了。
于是面上又露出了笑容，善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你有相机吗？”
“没有。”
他说道，但看起来依旧十分开心。
和之前的不适一样，没由来的轻飘飘的感情让他的步伐变得十分轻盈。
善走到了那个机器面前。
“但可以用这个。”
“它有拍照的功能吗？”
“嗯！”
沉默的站在墙角的机器和男孩安静对视着，看起来像是眼睛部位的摄像头在“你好”的声音里慢慢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那双蓝色眼睛的虹膜外圈在接近时被渡上层浅浅的红色。
而稚嫩的面孔带着天真而明朗的笑容。
“请帮我们合照。”
善十分有礼貌地对着机器说道，它没有开口回复，但这不重要。
他转过头像是回答出问题的小孩一样，带着点并不让人讨厌的炫耀。
“之后就可以让糖球把照片导到电脑里给我了，嗯嗯，那合照要摆什么姿势才好？”
至少有着不少和父母一起拍照经验的江户川乱步不需要烦恼这个问题。
他们挨得很近，彼此肩膀贴着肩膀，对于刚刚认识的成年人来说太过亲密，冒犯的距离。远远超出了所谓的社交安全距离范围，但这对孩子们来说，却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色和白色的脑袋凑在一起，蓝色眼睛好奇地看着摄像头的位置。
“这样就好了吗？”
倒数了三秒，在对面的红光开始消失后，江户川乱步像是对这个机器涌现出了一些兴趣。
“我在电视里见过这个，家政陪护型智能机器。”
在那些广告词里借据了几个单词，他的记忆很好。除了这些毫无新意的介绍外，乱步当然也记得这个东西昂贵的价格。
“价格可以买下一家甜点店。”
说起来这里确实到处都弥漫这非常昂贵的金钱味道。
无论是进入时候的一堆电子门密码锁，还是现在这间房间里的摆设、乃至于善身上的穿搭。
即使有一大部分对现在的江户川乱步而言还未具体了解过，但是都十分鲜明的凸显出一种昂贵。
“我送给哥哥吧。”
不过善本人大概并没有太多意识。这点在他说出这种话之后表现的十分易懂。
他这样说道。
就像是说要把一枝花或是一张画送给江户川乱步一样。
“咦、我不要。”
江户川乱步的拒绝也来得很快。
“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完全没用啦，比起它我还是更喜欢甜点店。”
然后在机器的旁边是书架，分为上层和下层的柜子。
各种各样的书本排在上面，音乐、文学、数学、物理等，还有各种神话传说童话故事。
因为内容的杂乱而完全没法看出主人的兴趣偏好。
比起私人化的存在，更偏向是图书馆里的东西一样。
“你喜欢童话故事啊。”
他拿出了一本彼得潘。
“……我。”
善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虽然他确实没想好要说些什么。
这里没有需要他必须说谎的对象，而他又非常好奇——抑制不住的好奇心。
“这个位置。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如果是我就会把自己喜欢的书放在那里。”
“而且书的磨损程度比其他的基本看起来更深一些。”
实在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们的身高差距不算多，伸手去够到的距离也接近。
不过善的父母并没有这样想过，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看些什么，因为站的太高了，他们从不习惯弯腰蹲下来。
因此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却未曾发现过。
江户川乱步迅速的公布了答案。
善也点了点头，他迫切地好奇着对方的事情，就像是在借着他来触碰些什么一样。
“那哥哥呢，你喜欢看什么书？”
“侦探小说。”
虽然在小说里的警察总是显得十分无能。
“福尔摩斯？”
“这是我最喜欢的睡前故事，虽然里面有些人就像是傻瓜。”
说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这里不会有父母要求他保持谦虚，且他的听众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孩子，不是他弄不明白的大人们。
“许多人都这样。”
没看过这本书的孩子自然地接口，把父亲和自己说过的话转述。
“——因为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蠢货。”
“不对，这样很奇怪吧？如果越长大越会变傻不是就像是侦探故事凶手是鬼魂一样糟糕吗？”
“我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大人肯定是比我们更聪明的人。”
“但是父亲......”
善睁圆了眼睛，像是也实际是第一次听说到与自己认知外相违的其他说法，从而踌躇着。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天才与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