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火葬场里捡老婆》幺橘

58、分手

　　夏季的雨来得又急又迅猛，闪电哗啦啦轰然闷响，遽然撕裂夜空。

　　郁时川听到林渝这句分手之后猝地一怔，然后冲上前猛地关上已经被拧开的房门，略显慌乱地说：“林渝！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我……”

　　“我错了。”郁时川想要从他手里把行李箱抢过来，这辈子都没有认错认得这么迅速过：“我错了，我没有觉得你是精神病，你别这样，别、别这么说，我他妈……”

　　他语无伦次，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甩人，什么时候应付过这种事？

　　郁时川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强行撑着色厉内荏的面皮焦躁道：“你不能走，我看你是脑子病得不清醒了，给我滚回床上去睡觉！”

　　人一着急起来说话就容易不过脑子，郁时川刚说完就脸色一僵，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苍白的找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是哪个意思？”林渝一贯温柔的面相此刻无端添了几分阴冷，一字一顿，“不是哪个意思？”

　　正常时候都比其他人难搞，发起疯来就更难缠，郁时川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林渝冷漠地道：“别解释了，郁时川，反正我们以后也各不相干。”

　　他手下猛地使劲，将箱子从郁时川手里拖出来，伸手拧开门锁。

　　郁时川顿时就急了：“各不相干你妈逼啊！”

　　原本顾忌着他是个病患，郁时川不想跟他多计较，打算什么都顺着他。

　　可大少爷毕竟不是个能受气的料，这才忍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有些受不了了，说话开始变得口不择言：“每次都是你说分就要分，你凭什么？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他“哐当”一声拉开大门，门板磕到背后墙壁撞出巨响，犹如他此刻忍到极致的怒火：“你当我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要费尽心思管他的死活？要不是因为我在乎你，早在你第一次发疯拿棍子动手的时候就把你弄半死了……还大费周章把你哄来首都，你当我郁时川是贱得慌吗？！”

　　“要不是我喜欢你。”郁时川咬牙切齿地喃喃，“你现在就算出去死在外边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轮得到你在这里跟我发疯？！”

　　纵然的确没有考虑周全，伤了他的心，可他自己也受到折磨了啊，难道他就不心痛吗？

　　郁时川脸色难看至极，昨晚熬了一夜的双眼布满血丝，他一向是意气风发的，可如今看来，掩在怒火之下的，却是颓丧和疲态。

　　林渝在听到那句“拿棍子动手”之后表情就有些变了，放在行李箱上的五指慢慢地攥紧。

　　窗外的大雨敲击着玻璃，碰撞出刺耳又嘈杂的响声，窗户半开着，似乎有潮湿沉闷的水腥气涌了进来。

　　郁时川眼睛有些红，可能是头发太长扎到了眼睛，发泄之后过了很久，他抬起头，还是又一次无可奈何的放软了姿态：“太晚了，你现在就算走了，去哪里？机场已经没有回去的票了。”

　　“进来吧。”他向林渝伸出手，“进来吧，宝贝。”

　　可林渝还是没有动。

　　喉咙干涩，眼眶似乎也开始隐隐发热，可他还是维持了表面的冷静，一字一字清晰越出唇齿：“你大费周章把我哄过来，骗我去看医生，是想把我治好，变成以前那个对你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林渝，对吗？”

　　既然让他看病，当然是希望让他变回以前正常的样子，郁时川并没有想太多，在林渝的注视下近乎是恳求地点了点头。

　　林渝就笑了一笑，低声说：“你都不愿意接受真正的我，怎么还敢说喜欢我啊？”

　　郁时川表情措手不及地僵在脸上。

　　林渝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清醒又理智地说：“就算看了医生，吃药控制住，我也会时不时复发，治不好的，我爸和我爷爷都是。”

　　“第一次你觉得没事，第二次你劝自己再忍忍，第三次你觉得真他妈烦，第四次你就想，我他妈为什么没一早就离开这个疯子？”

　　“就算不离开。”他一步步向门外退，离郁时川越来越远，两个人被无形的门挡住，逐渐隔开一条鸿沟。

　　“你也会和我妈妈一样，选择用肉/欲来逃避痛苦，麻痹自己。”

　　其实到底有病没病这件事，与其说是林渝不愿意承认，不如说是他在故意骗自己。

　　因为这个事实有多难让人接受呢？

　　自从林晟和乔珍死后，他全心全意，几乎是拼了命的才和林若宜一起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重新缝补起来。

　　他那样认真努力的学习、兼职、挣钱，就是想要毕业后成为一名律师，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再将两个弟弟好好的供养出去，看林若宜下半辈子过得幸福。

　　可是现在全毁了，全都毁了。

　　精神病怎么可能当律师，精神病怎么可能拥有稳定的恋人，美满的家庭？

　　他的人生才二十岁，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复刻林晟一样惨烈的，以悲剧结尾的人生。

　　这要他怎么才能接受啊？

　　一道道闪电倒映在漆黑的玻璃上，连着惨白的白炽灯，将郁时川照得似乎有些面无人色。

　　他动了动唇，所有话都堆在了舌尖，肺好像被一点点绞紧了，林渝是想将他彻底绞杀，他应该求生的，可他却没有办法毫不犹豫地反驳。

　　怎么反驳？

　　他难道不了解自己吗？他是什么忠贞不二的痴情种吗？他能够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无怨无悔地陪在他身边吗？

　　空气寂静，林渝站在门框边，脸上被遮挡物打出一道阴影，缓慢又决绝的下了最后的决定：

　　“所以为什么不早点解脱，你和我。”

　　他顿了顿。

　　“都解脱。”

　　窗外的暴雨似乎慢慢停了。

　　“原来和我分手，对你来讲也是解脱吗？”

　　郁时川认真地问他。

　　所有的紧张、焦虑、惶恐，亦或是怒气，都如潮水般退却，郁时川后退了几步，坐在沙发上，没有再看他：“我就一直觉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点奇怪，现在才知道，其实你很勉强啊？”

　　他低头，手肘撑在双膝上，将脸深深埋入手掌，颈后椎骨凸成一道嶙峋的弧度。

　　“那我不留你。”郁时川此刻声音又平静下来，透着一股失望后的麻木与冷漠。

　　“你自便吧。”

　　林渝走了，酒店房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轻微的扣锁声落入耳中，都似乎变得令人不堪重负起来。

　　郁时川像具雕塑，维持着这个姿势，始终一动不动。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头一次动心，会以这种几乎称得上是挫败的方式结束。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连外边夜空中呼啸而过的夏风都沉寂了下来，郁时川起身走进浴室，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也挺好。”

　　他对着镜子里那个失意狼狈的男人故作轻松的自我安慰：“他主动走了，我也不用觉得愧疚。”

　　可说着说着，又撑住洗漱台的边缘，埋下头，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

　　沉闷的笑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溢出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只是突然想笑，想起林渝曾经问他，为什么你总这样无所谓，对什么都无所谓，怎么做到的？

　　怎么可能做得到啊？真他妈搞笑。

　　老子的心就不是活生生的血肉吗？

　　这下好了，留在国内唯一的理由也没有了，郁时川背靠着冰凉的浴室墙壁缓缓滑坐下去，拿起手机拨通那个好久没联系的号码。

　　“我下个月回来，等着接驾吧，你们这群傻逼。”

　　那边人似乎说了几句什么，郁时川喉结滚动，语气淡淡地说：“分了，结束了。”

　　雨水刷洗过的天空泛着一股幽幽墨蓝，巨大的圆月高悬在空中，旁边有几颗稀疏的星子亮得挺凄凉。

　　郁时川说得对，这么晚了，就算到了机场，也不可能还能买到回C市的机票，哪怕侥幸还有，到洹县的大巴也早就停运了。

　　雨后的空气清新，就是带着泥土的腥味，林渝不太习惯这个味道，带上了口罩。

　　首都繁华，哪怕夜已黑尽，哪怕刚下过一场暴雨，街道上仍旧是车水马龙，行人拿着雨伞走在人行道上，放眼望去，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

　　林渝一个人站在这钢铁森林里，其实觉得很孤独。

　　可是他必须走。

　　在他眼里，郁时川就像是草原上自由奔驰的猎豹，野性难驯，又无拘无束。

　　他承认自己某些时候看着他，心里的确有阴暗的想法一闪而过，想着就将他留在我身边吧，不管他愿不愿意，痛不痛苦，也要把他留在身边，互相啃噬对方的骨血活下去。

　　这种想法最近越来越浓烈了，或许跟他逐渐加重的病情有关，又或许他本来就是那种人，上一次他失控时动手伤人，看到郁时川的脸就清醒过来，下一次呢？

　　下一次可能就是刻意冲着他去，比如那次床事他要强行结束，天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压抑下去？

　　林渝还没疯得那么彻底，所以他离开得毫无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