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少年行》黎唯双

7、并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巡背着南八在一条小路上飞奔，在他们身后，一群来历不明的玄衣人穷追不舍。

　　“我的祖宗，你又惹到哪路大仙了！他们身上带着的可是真家伙！”张巡回过头，看着他们腰间都配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在黑夜中无声地朝他们疾行而来，吞了吞口水，说：“喂！你倒是说话呀！”

　　南八也想说话，可左腿传来的巨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奶奶的，敢……敢暗算爷爷我……小九……小十……都被他们抓走啦！”

　　他靠在张巡宽阔的背上，狠狠骂道。

　　“行了！”张巡打断他，“你还是闭嘴吧，省着这口气，给我撑住了！”

　　张巡知道南八的情况很不好，他身上应该有不止左腿那一处伤口正在往下淌血，张巡感觉自己的衣服各处都要被南八温热的血浸透了。

　　张巡见到一向活泼乱跳的南八被人伤成这个样子，心头一阵急火，怒不可遏地燃烧起来。可任凭他怎么飞奔，往什么方向跑，南八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血就像一条尾巴，让他怎么都甩不掉身后的人。

　　怎么一日没见，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张巡一边狂奔一边思考。

　　本来他和许远按照惯例，在散学之后，互相谈笑着往江边走去，心里同时期待着今日的江边夜谈。

　　谁知道他们等了很久都没等来南八，远处却传来了嘈杂的喊杀声，他们听出这其中有南八的声音，于是二人想也没想地就向着那个方向追去。

　　没跑几步，浑身是血的南八就一头撞进张巡的怀里。

　　“分头跑！”他听见了许远的声音，同时被许远大力推了一把。

　　没有任何犹豫地，张巡一把背起南八，拿出毕生最快的速度向城里的方向跑去。

　　城里安全！他的直觉告诉他。

　　城里人多，去县衙？县衙太远，去许府？许府也不近，回家？母亲怕是要被吓坏了，去医馆？边跑边求救？许多想法飞快地从他的脑海里钻出，他一边飞速思考一边不断否决。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大喊了一声：“菜花！”

　　当然是说给许远听的，可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那些柔软的明黄色花朵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张巡并没有时间继续解释，身后的人还在穷追不舍，他抿紧嘴唇，背着南八继续狂奔，他坚信许远听得懂。

　　他眼角的余光看见许远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抓起一把江边的沙土就往玄衣人面上撒去，同时飞快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见。

　　但愿他别被抓住，张巡忍不住地担心。

　　可他转念一想，这群人的目标明确，始终针对的是南八和他身边的那群小乞丐，没有必要对许家的公子大打出手，想来还是他俩的状况更危险。

　　自己背上的这个小坏蛋招惹过的人多不胜数，他们昨日才为南八揪心，没想到他今日就遇到真正厉害的主了吧！

　　张巡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便是被千里追杀的滋味吧。

　　“杀人啦！救命啊！”张巡高声呼救，可他的声音转眼便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多想无益，继续逃命。张巡往心里那个认定的方向跑去。

　　这种只能逃跑不能反击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噌地一声，一把长刀破空而来，擦着张巡的衣裳，瞬间没入了他脚下的土地。

　　这就是威胁么？

　　他如果再不把人交出去，下一把刀洞穿的怕就是他的脑袋了吧？

　　真是岂有此理！

　　“放我……下去……”南八艰难地开口说道，“你……快跑！”

　　“休想！”张巡一口拒绝。

　　他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那几个屹立在黑暗中的圆柱形影子，“还有五里……”张巡几乎咬牙切齿。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前方的小巷里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只见那人一夫当关般站在巷口，背脊笔直，一条不易察觉的细线，在他脚下不远处绷得笔直，在夜色里闪着细微的光。

　　“是许远！”张巡心下狂喜，使出更快的力气往前方奔去。

　　他一脚越过了那条细线！

　　与此同时，一道闪光的液体如从飞虹，从一个巨大的木桶中飞出，沿着张巡的脚下的那条细线呼啸而过，瞬间铺满了整条道路。

　　“是油！”有人惊叫。

　　张巡身后传来那些玄衣人咚咚倒地的声音。

　　这条街是整个新城最大的榨油作坊，高大的木桶已被许远打开了缺口，桶里储存的油正源源不断地涌出。

　　张巡看着这些他今日之前从没见过的玄衣人，趴在地面上那层厚厚的菜籽油里，无论怎么挣扎都起不了身，可他们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不喊不叫，直到他们看见张巡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时，脸上终于浮现出恐惧的表情。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张巡没有表情的脸，一股杀意弥漫在空气中。

　　就在他想要将手里的火折子抛进那层流动的金色液体时，一只冰凉的手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一把便将他和南八拉入黑暗之中。

　　呼啦一下，火光被吹灭。

　　“是王家的人。”许远低声说道，“我听父亲说过，只有王家的死卫才会穿这种玄色衣服。”

　　“王家世代投身行伍，想来这样身手的人，也只能是他家的。”张巡心里也猜出了大半，他顿了顿，说：“今早王家的三公子来书院时，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身上的值钱东西丢了个一干二净。”张巡斜斜地看了一眼背上的人，“听他的书童说，是路上遭了贼。”

　　二人三言两语间便将今日这场“追杀”的缘由猜了出来。

　　“哎呦。”南八在他背上痛地直哼哼。

　　两人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们责备地看了南八一眼，眼下更要紧的是必须赶紧将南八送去医治。

　　“我来背！”许远从张巡的背上将南八接过，二个人驮着一个人，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