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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女牢 ...

  •   空妙与罗四爷潜伏在兵刑工房屋顶,借着瞭望楼上闪烁的灯火四下探望。仪门已过,高耸光洁的石墙已经近在眼前。

      罗四爷扯了扯空妙的衣角,朝正西方那一座高大的塔楼一指,说:“那便是大瞭望楼,”然后又向西北方的一处院落一指,轻声说,“那便是北监男牢。”

      空妙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怎么着?住过?”

      约定俗成,北牢房都是关押男性犯人的所在,女犯则关押在南牢房,不论是大大小小,哪一处县衙都是这个布局。

      空妙想着,眼前这个过去成谜的老头,没准还真在别处的牢子里坐过,他似笑非笑地欣赏着罗四爷突如其来的局促模样,心下又多了几分把握,这个臭老头身上还有着许多未解开的谜团呀。

      越靠近牢房,气氛越阴冷,二人不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都表情严肃地注视着西南方向。西南方的院落里,坐落着一座阴气森森的小平房,那便是南监了。监狱的大门已经闭锁,偶有几个提着灯笼的狱卒在院子里来回巡视,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母亲就被关押在里面。

      空妙神色焦急,双手成拳,拳头上骨节凸起。他暗暗提醒自己,必须加快速度了。

      他侧着身,对罗四爷点了点头。

      罗四爷即刻会意,他伸出三根手指,立在空气之中,一阵夜风吹拂而过,罗四爷仔细辨认了一番。夜风正巧来自东南方向,这下可真是能省不少力气,他心下一喜,冲着空妙点了点头。

      空妙将从不离身的包袱拽到怀里,在其中摸索了一阵,很快就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他取出两根干枯的草花,递给罗四爷一根,罗四爷将草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立刻了然,问道,“破幻葛藤花?”

      空妙答:“还算有些见识。快些将花含在嘴里,多嚼几下,将汁水吞进去,一会儿如果感到头晕目眩,别犹豫,立即再嚼几下,懂了?”

      “呵呵,还是你们年轻人花样多,不是夜明珠就是葛藤花,老夫闯荡江湖那会儿,哪有这些东西。”罗四爷回想起了方才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手串,忍不住又将空妙郎君打量了一番。

      据他所知,这样成色的夜明珠,只有东海才养的出来,别看珠子的个头并不是极大,可也得在蚌壳里养上一两百年才能孕育出来,更难得的是这两串珠子全都生得一模一样,足足二十颗夜明珠,大小、光泽连一丝差别也无,极是罕见难得,在珠宝阁里不知道要卖上怎样一个天价。

      罗四爷将干枯的花枝在指尖转了转,朝西北方的监狱一指,问空妙:“那地方,你住过没有?”

      空妙脸上登时闪过一层恼怒,立即驳斥道:“臭老头,看不起谁呢?小爷能让那些饭桶给抓那鬼地方去?”他一把夺过四爷手上的花,怒道,“爱吃不吃!”

      罗四爷无奈一笑,说道:“我吃!我吃!”

      他连忙从空妙手中将花枝拿过来,一口吞在嘴里。刚嚼了几下,一股酸甜的汁水从干瘪的枝干间涌出,奇异的香味充盈了整个口鼻。

      空妙同样照做。

      然后,空妙取出一盒粉红色粉末,一小撮一小撮地撒入风中,甜甜的香气顺风游走,带来一阵催人入梦的芳香。若是在白天,便可从屋顶上见到淡粉色的粉末勾勒出风的形状。

      “星河梦?”罗四爷吃了一惊。没想到空妙竟然拿出了如此珍贵的迷药。

      星河梦乃是江湖上最厉害的迷药之一。

      此药制作极其不易,需取一种产于西域的罕见紫色曼陀罗炼就,再辅以川乌,醉仙桃花,以及闹羊花等多种药材与花卉共同制成。

      药粉可顺风进入口鼻,不消片刻,便可致幻,让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对周遭的一切再不关注,只会机械地重复正在进行的动作。

      如果有人吸入极纯的药粉,便会看见更多离奇幻境,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曾有一人吸食大量药粉之后,于幻境中得见九霄之上的灿烂星河,此人从此沉迷其中,重金求购药粉,宁愿终生遨游浩瀚银河,在星汉之间永不复返。故此迷药便得名——星河梦。

      “若不是我徒儿千叮万嘱,不许我们伤人性命,我可舍不得将这么珍贵的药粉用在这些守卫身上。”空妙边洒药粉边心疼,盘算着用量是否足够。

      随着这一阵看不见的疾风,将香甜的气息吹入高墙之内,迷幻的作用开始在巡逻的狱卒与大瞭望楼上驻守的士兵们身上出现。

      狱卒还在院子里绕圈子,守卫们仍在规律地摆弄着手上的灯笼,一切看上去并没有变化,但二人却知道变化出在哪里。

      人的眼睛。

      所有中了星河梦的人,双眼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白雾,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许远曾说,不能以武力袭击大瞭望楼,正是因为这些闪烁的灯笼。这些灯火不仅是为了照明,还可以通过闪烁来向其他的瞭望楼传递信号。若是袭击楼上的守卫,让灯火中断,其他瞭望楼即刻就会发现大瞭望楼遇袭,从而赶来支援,拉响警报。一番思索下来,唯有千金难求的星河梦才能应对。

      “就是现在!”空妙与罗四爷对视一眼,一同跃身飞出。

      空妙臂长如猿,轻松地越过屋顶与高耸的石墙之间的那一道鸿沟,他双手一揽,双掌勾住石墙的顶端,再一用力,上半身顺势往上蹿出,如此一来,他的半个身子已然探入高墙之内。空妙郎君长腿一蹬,抵住墙壁借力,立即如暗夜中扑击的蝙蝠一般滑入院内。他一个轻巧的翻身,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湿润的泥地上。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身法,任谁看了不会赞叹一句这便是天下第一的轻功。空妙心中甚是得意,转头一看,身体两侧都没见到罗四爷的身影,他刚欲回头,想要耻笑一下动作迟缓的老头,这老头没准还挂在石墙上面呢。

      可他一回头,却完全没发现老头的身影,空妙心下一惊,这老头不会没抓住墙壁,滑落到另一边了吧?

      “咳……”一声轻咳在他耳边响起,空妙急忙回头,四爷站在他面前,正皱着眉看着他。他长大了嘴,没想到这老头竟然比他还要早落在院中。

      “还不走?发什么呆啊?”罗四爷催促,“这星河梦虽然厉害,却只有一刻钟的功效,咱们得速战速决!”

      二人不再啰嗦,立即轻手轻脚地绕到女牢大门前。

      空妙捏着沉重的木门前这一道扁长的铜锁蹙眉,犯了难。他倒不是解不开这铜锁,什么样式稀奇古怪的锁他都能轻松解开。他皱眉的原因在于,他透过门缝发现监狱大门内侧竟然有一道门闩,是从屋子里面将门闩上的,他几乎从未见过这种老旧的原始的门闩,这种关门方式早已被富贵人家淘汰,早就不会被用来防守库房了。

      空妙下手不停,用一根细长的铁丝在锁眼里捅了几下,很轻松得就将第一道门锁取下。面对那根插在两个凹槽里的粗大的木头门闩,他额头冒出冷汗,一时之间束手无策。

      “我来,”罗四爷沉声道。他从地上随意拾起一片坚硬的小木块,从门缝里伸了进去,“你们这些小家伙,从来不肯认真钻研我们这些老家伙留下的技巧,总是看不起老家伙的笨法子,殊不知这才是在夯实基础,你今日可傻眼了吧,连最普通的门闩都打不开了,也不知道你是从谁手下出的师。”

      “我师父早死了。”空妙被罗四爷抢白的脸上挂不住,语气生硬地狡辩道,“没准师父教过,时间太长,我给忘了。”

      罗四爷聚精会神地用木片在里面的门闩上拨弄,一寸一寸精巧地用力,须臾便将门闩往左边拨开了一大截,再过一会儿,待到门闩从右侧的凹槽里整个脱出,这扇将空妙郎君都难道的大门便可顺利打开。

      “给你师父烧纸的时候,别告诉他你现在连木头门闩都打不开了,不然他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揍你不可。”罗四爷话音刚落,只听轻微的咔嚓声,门闩便顺利脱出了。

      大门没有门闩,立即自行向内而开。

      原来就这么简单!空妙心急,连忙推门进去。

      不料沉重的门闩少了右侧的支撑,立即笔直地朝地上坠去!这要是砸在地上可不得了!只怕是中了星河梦的人都能被吓醒。

      这门闩怎么还会往下掉啊!空妙在心里大喊,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一只粗糙的大手沿着地面伸出,在门闩坠地前的一瞬间将其稳稳拖住了。

      幸好……幸好……

      空妙捏着胸口的玉佛,喃喃祷告。

      罗四爷握着门闩,走入屋内,再转身将门闭合,再缓缓地将门闩插了回去。

      “你这江湖上的名号,不会全都是靠一张脸得的吧!”罗四爷黑色面巾下的山羊胡子抖动着,似乎在憋笑。

      空妙郎君一张俊脸涨的通红,想反驳也没了底气。他气呼呼地看着罗四爷那一小撮从黑巾下露出来的胡须,恨不得学他娘,一把将这小胡子给罗四爷揪下来。

      牢房之中灯火昏暗,可相较于室外还是要明亮多了,空妙和罗四爷四目相对,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他们光顾着开锁,竟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门闩是从牢房里面才能闩上的,那是谁给他闩上的呢?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你们是谁?”昏暗之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

      果真有人!二人大惊,一齐回头。

      只见一个圆脸小吏,拿着一根喷香的肉串,嘴角还挂着油渣,一脸惊恐地注视着他们。

      他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脸颊上的肉很多,腮帮子里像是含了两块金元宝。身穿一身褐色的衣裳,这衣裳破旧的很,似乎还挂着泥土,看上去有些年岁了,可这衣服对这位小吏来说,还是小了些。

      在腹部绷紧的衣裳显示出他浑圆的小肚子,空妙愣了愣,盯着他油乎乎的嘴和圆鼓鼓的肚皮,心想,这小子的娘亲的厨艺一定很好吧,将这小娃娃养的好似一头小猪。

      罗四爷的拳头已经举起,看见身后不过是一个孩子,终究是没有出拳。他和空妙面面相觑,二人都有些为难。

      “你们是贼!”圆脸小吏惊呼,他手中没吃完的肉串也掉到了地上,他圆嘟嘟的手指朝罗四爷一指,不确定地发问,“你是空妙郎君?”

      二人都浑身黑衣,黑巾遮面,让人辨不出年纪和面容。

      空妙听得冒火,立即上前一步,怒道:“你这个小胖子眼瞎啊!他这花白的胡须你是瞧不见么?我才是大名鼎鼎,人见人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空妙郎君!”

      圆脸小吏被他这一长串的修饰给弄蒙了,他指了指大门,说道:“方才,我一直站在这儿,正好看见你们推门进来,你将门闩弄得落地,他飞身去救,我自然以为他才是空妙郎君,毕竟空妙郎君怎么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呢?”他声音减弱,注意到空妙那一双逐渐被杀气胀满的眼睛,只好吞了吞口水,不再说话。

      空妙的脸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心想,这臭小子说话实在可恶,灭口倒不至于,赶紧将他打晕算了。

      可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胆小怕事,呆呆傻傻的圆脸小吏竟然突然出拳,朝空妙的胸膛袭来。速度虽不快,但二人都在愣神,他这肉嘟嘟的拳头一瞬间就擂到了空妙的胸口。

      还挺疼,空妙皱了皱眉。

      罗四爷当机立断,一记手刀劈在了小吏的后脖颈,他怕将这年纪轻轻又傻的可爱的小家伙给打坏了,刻意收了一些力气,可这圆脸小子太不经打,立即双眼向上一翻,膝盖一软,昏死过去。

      这倒霉孩子……

      空妙和罗四爷一齐摇了摇头,抬腿迈过这小娃肥圆的肚子,朝大牢深处走去。

      “这牢里果然和许远小公子说的一样,空空荡荡的,果真是没关押过几个犯人,对我们倒是大大的有利。”罗四爷环顾四周,轻声与空妙交流着意见。

      几处微弱的火把被固定在潮湿阴冷的石壁上,是阴暗牢房中唯一的光源。二人的声音被几处火光投射在地面上,影子被拉得细长,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冷风将二人冻得直打哆嗦。

      母亲到底在哪儿?

      空妙双手握着将牢房分隔开的木栅栏,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扫视过去,生怕遗落了关押母亲的那一间。

      他的脚步极轻,踩在冰冷的石砖上仿佛没有重量,可因为内心的焦急,他的呼吸声很是急促。

      罗四爷也和他一样,蹑手蹑脚地在牢房间行走,虽说眼前的牢房全都是空的,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可他仍担心会惊动其他关押在这里的犯人,若是因此引发了喧哗,就大为不妙了。

      前方的牢房一脚,有几条黑影快速闪过,空妙连忙上前探望,发现不过是几只老鼠在干草垛里窜跳。他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一阵失望。除开方才那个被他们击昏的小吏,这一路上再没遇见任何一个活人,整个女牢里空旷极了。

      难道,母亲根本没被关押在这里?空妙与罗四爷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游移不定。

      “儿子!”一阵急促的叫喊忽然从空妙右侧的牢房里传来,空妙吃了一惊,连忙朝右边的木栅栏扑过去。黑暗之中,他触摸到了一双凉得像在冰水里浸过的手。

      “母亲!”空妙立即将那双手紧握,激动大喊。

      可他随即察觉出了不对,在昏暗的光线下,眼前突然出现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糟乱的头发几乎覆盖了她整张脸,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方才她一直躲在牢房内的阴影里,目标太小,让他们二人都给忽视了。

      母亲明明是较为健壮的身材,空妙细想之后,觉得方才的那一声大喊也不对,那不是母亲的声音。

      那么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空妙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马上就想将手抽回。可这女人突然抬头,肮脏的头发下面咧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她嘻嘻笑着,反手将空妙的双手死死握住!也不知这瘦弱的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她冰冷的手仿佛一把铁锁,叫空妙完全无法挣脱!

      “儿子!”她欢喜地叫喊着,“你终于来了!”

      空妙白嫩的手被这女人冰凉粗糙的手掌揉得生疼,他情急大喊:“放开我!谁是你儿子!”

      女人竟然真的放开了他,她细瘦的胳膊从木栅栏里伸出,啪得打了空妙一巴掌!力气极大,即使是隔着蒙脸的黑巾,空妙也能立即感受到从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你敢打我?”空妙怒了,一双沙包大的拳头立即举了起来,可就在他想要将拳头落下去的那一刻,女人额前的头发分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眼泪婆娑的眼睛,豆大的泪水顺着女人皱纹横生的眼角滑落,滴进黏腻的头发里。

      “你就是我儿子!你就是!”女人再度伸手朝空妙的脸上抓去,声音越来越急,音调也越来越高,听起来当真如女鬼凄嚷。“你为什么不认娘亲啊!为什么啊?”

      空妙连忙往身后退去,撞在了罗四爷的身上。面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二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空妙这一拳哪里还打得下去。虽然他并不认识这女人,却仍能从她的哭喊中感知到她身上蕴含的浓烈的悲伤。

      女人低下头,不住地啜泣,那道骨瘦嶙峋的背脊颤抖着,不知曾承载过怎样痛苦的过往。

      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她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她的儿子是丢了么?一连串的疑问让空妙脑袋隐隐作痛。

      “儿子!儿子!”女人还在叫喊。

      空妙看着女人凄惶无助的模样,心突然揪了起来,这女人是在找她的儿子。

      不知当他离家出走之后,母亲是否也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绝望的寻找。

      他堪堪躲过女人隔着木栅栏不断向他伸抓的手,扭头怒视着罗四爷,问道:“你和这女人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一口认定我是她儿子?”

      罗四爷眼底写满了疑惑,那目光倒也不似作假。他皱眉道:“我压根就不认识她!能有什么关系!”他走上前来,又将这女人仔细审视了一番,确信自己的记忆中从没出现过这模样的女人。他转头对空妙说道:“想来是女牢里关着的女疯子吧,别耽搁下去了,找你娘要紧。”

      话音刚落,女人那只力大无穷的手就从罗四爷的面巾下伸了进来,她一把揪住罗四爷的胡子,发力扯下了好几根花白的胡须,疼的罗四爷当即蹦了起来。他的下巴上传来钻心的疼痛,要不是怕将官兵招来,他当场就想放声大叫。

      那女人双眉一凛,怒骂道:“老匹夫,老杂碎!竟然唆使儿子不认娘!我没疯!你才是疯子!”说着话,一双铁掌又朝父子二人袭来。不过转眼间,她的眼睛里又复噙满了泪水,对着罗四爷叫道:“儿子!儿子!别听那个混账东西瞎说,我就是你娘!”

      罗四爷年逾五十,江湖沉浮,见惯了风浪,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一间小小的牢房里被一个疯女人叫作儿子。他窘迫至极,老脸上青白交加,怒得也想动手。

      “好男不和女斗!”空妙连忙将罗四爷拉开,见到罗四爷被这女人搞出来的窘态,他心里一阵幸灾乐祸,嘴里却道,“快走!别逗留了!”

      罗四爷愤然转身,跟着空妙继续往前方走去。

      就在这时,左前方的一处牢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侧躺在草垛里,身形有些臃肿,背朝着大门,后脑一头花白的头发,就这么寂静无声地睡着。

      那是林婆婆!

      “母亲!”

      “小婷!”

      空妙与罗四爷同时大喊,脚步不停地朝那处牢房奔去。

      二人抓着木栅栏,压低声音朝那个人影叫喊不休。

      可不论他们怎么呼喊,林婆婆的背影始终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这是睡着了?空妙觉得不对,正欲拍门再喊。隔壁牢房的疯女囚突然跑过来,隔着木栅栏放声大笑,“死了!老寡妇死了!哈哈哈哈!”

      空妙与罗四爷面色俱是一黑,空妙当即掏出那根铁丝,想要撬开牢房大门的铁锁。

      母亲这状态肯定不对,她原本就生着病,又受了他们父子俩的气,如今被关押在这阴冷潮湿的牢房,莫不是又病倒了?

      二人不敢细想,连忙加快动作,鼓捣着手中的大锁。空妙心里慌乱,在锁眼里连续捅了好几下也没能将锁打开,他加大了手里的力气。

      咔嚓一声,铁锁应声而开。

      他们连忙推门入内。牢房大门很矮小,就在空妙弯腰踏步的一刹那,一团白色的字条从他胸前的衣襟里滑脱出来,他略一犹豫,还是选择先将纸条捡起,罗四爷则连忙朝林婆婆奔去。

      空妙将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上的纸条摊开,读了读其中所写的内容,登时脸色大变!

      “别动!”他对着罗四爷的背影大喊,想要阻止罗四爷的动作,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罗四爷已经将草垛上睡倒的林婆婆扶了起来,他随即吃了一惊,怀里的哪里是什么林婆婆,竟是一个伪装而成的稻草人!

      这稻草人扎得实在是逼真又巧妙,不仅穿着林婆婆的粗布麻衣,还细致地套了一个花白的发套,又是侧躺的姿势,从背后看,活脱脱一个林婆婆。本就心急如焚的他们哪里能在昏暗的牢房内看透这样精细的伪装。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随着罗四爷将这草人的身子扶正,草人的脚底竟然伸出了两条牛筋绳索,被罗四爷一扶,这条牛筋绳得了力气,立即向外拉扯,沿着绳索的方向收紧,引发出一系列奇怪的声响。

      竟是一处机关!

      “嚓”得一声,他们的头顶传来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天而降,散发着鱼鳞般的寒光,带着极大的力道对着罗四爷兜头而下。空妙眼疾手快,立即飞扑出去,拉住罗四爷的手一同向前方跃去,二人就地翻滚,惊险避开了渔网的攻击。

      这渔网仿佛有着一股怪力,构造又极其强韧,从天而降之后,紧紧将稻草人收入其中,并不断收缩,而后渔网的口子就严丝合缝地闭合在一起。

      这要是被套住,只怕是钱塘江里体型最大的青鱼也别想挣脱。罗四爷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朝空妙郎君投去感激的一瞥。

      空妙却面如寒霜,他将纸条塞入罗四爷手里,咬牙切齿道:“我们中计了!”

      罗四爷还没将纸条上的内容看完,就听见监狱里的各处牢房中传来古怪的响动,那些在房内堆积的草垛忽然站了起来,一缕一缕的干草从它们身上落下,随即被草垛下伸出的无数双大脚踏于足下,狠命地摩擦起来。

      “这是稻草人成精了?”罗四爷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是伏兵。”空妙冷冷地说。

      难怪县衙之内的各处守卫都如此松散,原来是将兵力埋伏在了这里。

      空妙郎君与罗四爷默契地双手向前,双腿微分,摆出迎敌的架势。

      =

      十来个衙役从草垛之后现身,个个手持棍棒,一脸的热切与兴奋。眼前这两个黑衣人,便是张头所说的贼人了!只是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哪一个才是大名鼎鼎的空妙郎君呢?衙役们歪着头思索了片刻,立即放弃了思考。

      不论是谁,胆敢闯入县衙大牢来劫人都是大罪!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掉!

      若是真抓住了空妙郎君,那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功劳了!

      众人摩拳擦掌,提着棍子逼将过来。

      “上!”其中一人挥手,无数棍棒便雨点般朝二人身上落下,空妙立即抬臂格挡,血肉之躯与坚硬的棍棒相击,他的手臂立刻感到一阵酸麻,疼痛感袭遍全身。

      他手上早已抓了一把星河梦,此刻立即朝空中挥洒而出,粉末纷纷落下,沾满了他们的头顶与衣裳,香甜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中更加浓郁,连空妙自己都忍不住头昏了昏,可是衙役们手中的棍棒却不停,力气分毫不差,竖劈横扫,打在身上甚至更加疼痛,很快就将父子二人逼到墙角。

      星河梦居然没有用?

      巨大的惊诧在空妙的心里炸开!

      为首的一个方脸衙役嘿嘿一笑,将嘴咧开,露出一嘴漆黑的牙齿,空妙一眼认出,那些涂抹在牙齿上的黑粉正是蚕豆花的粉末!

      原来,这星河梦看似厉害,实则破解之法简单,无论是以破幻葛藤花或是蚕豆花放入口中咀嚼或是送水煎服,均能有破解之效。

      只不过世人往往只知道这破幻葛藤花可做解药,而不知这不起眼的蚕豆花也可解毒,破幻葛藤花又极其罕见,所以人人皆以为星河梦极难破解。

      若不是他曾在许府的书房中发现一本古医书,书上正好记载了星河梦的破解之法,他也不会知道原来蚕豆花也有此神效。

      没想到,这些衙役背后之人竟然连破解迷药的这一招都想到了!

      张巡……这小子真的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么?此等筹谋心机是实在是堪称可怕。

      空妙费力地推开一个欺上前来的衙役,又踢了那人一脚。这些原本在他眼里不堪一击的衙役,在狭小的牢房之中竟然显得非常难对付,一个人的棍棒挥出,另一个人的棍棒就立即补上,空妙只觉得四周全是不间断的棍棒,从多个角度挥出,好似受过专业的训练。

      空妙恼怒地抬腿挥臂,蹲低侧闪,在数不清的棍棒的夹击之下显得极其狼狈,好在他身量消瘦,身法轻盈,很容易便可擦着那些棍棒躲过攻击,虽然手上并未习得真功夫,但是只要能瞅准时机用手肘劈在衙役们的后脖颈,也能打晕一两个。

      可他毕竟是个飞贼,又没有武器,在围攻之中显得很被动。

      罗四爷虽然上了年纪,但真与衙役们动起手时,却显得比空妙游刃有余多了。几招下来,这老头甚至还有余力从一个衙役手中夺过一根木杖,他一个闪身护在空妙身前,举着木杖来回挥扫,将所有企图靠近他们的敌人逼退几丈。

      空妙看着罗四爷护在他身前的那个佝偻的背影,心里有些发酸。罗四爷的白发从蒙头的黑布中钻出来了几缕,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他从没有叫过一声“父亲”的人,原来已经这么老了。

      空妙看着杀气腾腾的衙役们,心想,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

      罗四爷突然开口道:“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咱父子俩一个打五个,未必会输!”

      这中气十足的一句话给空妙注入了信心。仿佛在童年时,他也曾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按在头顶,带给了他无法言说的安心之感。

      他想起那团从怀里落出来的纸条,随即朝牢房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关押疯女人的牢房。

      之前还大喊大叫,又哭又笑的疯女人已经不敢靠近门边了,她正缩在牢房一角,瑟瑟发抖,似乎非常害怕这些提着棍棒的官兵。

      空妙附在罗四爷耳边,低声絮语,将他所想到的逃脱之法告诉了罗四爷,罗四爷越听,眼神就越发明亮。

      罗四爷笑道:“好主意!”随后他便推了空妙一把,冲他大喊一声,“快走!我断后!”

      空妙不敢停,他立即扑倒疯女人的牢房门外,手忙脚乱地开起锁来。那根纤细的铁丝在他手里弯来绕去,很快,锁便开了。

      他立刻钻了进去,可正待他想要招呼罗四爷躲进来时,罗四爷忽然将他手中的铁丝夺过,捏在手里一下子就折断了!没等空妙反应过来,这老头飞快地将已经被打开的锁“吧嗒”一合,从牢房外面再度将大门锁死!

      空妙很久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心慌意乱,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还是当他独自返回太湖边的小村落时,得知母亲早已被人赶走,音讯全无之时。

      那是一种……将会彻底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的感觉……

      “老头!你想干嘛!”空妙扑到木栅栏前冲罗四爷大喊大叫。

      罗四爷正手持一根伤痕累累的木杖,独自迎战十余个衙役,下盘却坚如磐石,不肯后退一步。他冲空妙微微一笑,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神情缓和,仿佛非常轻松。

      罗四爷从来没有一刻感受到这般如释重负的滋味。

      三十多年的悔恨,就像是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压得他每夜都喘不上来气。

      上天对一个犯过错的人最大的惩罚,或许并不是将他关入大牢,而是偏叫他那颗未泯的良心日夜浸泡在悔恨酿造出的苦水之中。让他即使是将所有的罪状都陈列于纸上,持向佛前,也永远无法消解心中深重的忏悔。

      而上天对一个犯过错的人最大的奖励是什么呢?他曾经不懂,可在刚刚他折断那根可以供他逃生的铁丝时,他终于懂了。

      对一个悔恨之人最大的奖励,莫过于赐予他弥补的机会。

      罗四爷身上是有拳脚功夫的,只不过他从来不敢肆意使用,他害怕被更强的人报复,害怕因为受伤而断手断脚,成为残废。而如今,儿子正被他护在身后,那些已经深入骨髓的胆怯与懦弱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他不可退,也不愿退。

      罗四爷长笑一声,挥着棍棒冲入人群之中。

      空妙郎君被关在女牢里,心急如焚。他看着罗四爷以一当十,不退反进的身影,心里酸楚得不行。

      这算什么?父亲对儿子的保护么?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将他从头到脚环绕其中。

      可心里真酸苦啊!比浸泡在醋里还酸,比剜出的莲心还苦。

      罗四爷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灯火下跳动,衙役们用七八根长棍绞在一起,一齐捅向他的腹部。

      罗四爷双臂格挡住长棍,将棍棒往下压去,再抬起左腿蹬在长棍的交叉点上,硬生生将这一记攻击扛了回去。七八个长棍复又散开,各自为政般朝罗四爷的各处要害攻来,其中一根棍棒从下方袭来,速度奇快,罗四爷躲闪不及,被狠狠击打在了大腿,可他还没来得及跪下,便又被如影随形的一棍敲击在了肩胛骨,这一震非同小可,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一股腥甜涌入喉咙,罗四爷终于忍耐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空妙拼命摇晃着被锁住的木门,看着那一团自罗四爷口中喷出的血雾,他只觉腹腔里一股气血上涌,双目血红,好似要滴出血来。

      空妙冲着围攻罗四爷的那六七个衙役大吼:“你们殴打老人!你们不尊老爱幼!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口不择言地叫骂着,心里焦急万分。

      那些人正在与罗四爷游斗,完全没功夫搭理他这个仿佛发神经一般将自己锁进女牢里的黑衣人,都把自己关进去了,难不成还能插翅飞出去?还是眼前这个黑衣人更棘手,这人功夫了得,在众人的围攻之下都还能解决掉他们三四个人,是个厉害角色,不过他已身受多处重伤,想必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空妙的眼睛被一层讨厌的水光模糊了,他冲罗四爷大吼:“你这个臭老头到底在逞什么英雄!小爷可不需要你救!你快给我进来!我可不想欠你!”

      可那唯一的一根可以用来开锁的铁丝已经被罗四爷亲手折断了,此时都不知道躺在哪丛枯草下压着。

      罗四爷就是想进来,也做不到了。

      罗四爷一面抵挡住衙役们的攻击,一面侧过身对空妙笑道,“儿子!快去救你娘!别担心我!你爹能耐大着呢!这些人奈何不了我的!”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甚至还很振奋,仿佛是在安慰一个哭着想要找糖吃的小孩。

      空妙真想回骂,但他的喉咙仿佛被一股气儿给堵住了,他不敢再开口,因为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抑制不住地哭出来。

      眉目俊秀的空妙郎君从未有一刻表情如此扭曲过,若是让爱慕他的小娘子看见了,她们怕是立即就要更换一个梦中情郎。

      他心道,小爷才不担心你,可是,死老头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吐血诶。

      “快去救你娘!”罗四爷双臂夹住两侧袭来的棍棒,再度振臂发力,将敌人推了出去,他对空妙催促道,“时间不多了!快走!”

      空妙一咬牙一跺脚,转身扑向牢房一角,搬开堆积在此的枯草,一个透着光亮的狗洞瞬间暴露出来,虽然仅容一人通过,但好在还挺宽敞。

      说起为什么空妙会知道这个狗洞的存在,还得将一切归功于那一张落在他怀里的神奇的纸条,及时雨一般帮助了他们。纸条上不仅告诉了他牢房中埋有伏兵,林婆婆是稻草人假扮的,还指示出了可供他们逃跑的方向与林婆婆真正的藏身之处。

      这纸条是怎么跑到空妙的衣襟里的呢?又是谁在默默帮他们呢?

      电光火石之间,空妙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可能。

      他耳边忽然传来罗四爷吃痛的叫喊,这个很抗揍的老头子不知道又挨了多少拳脚。空妙的思绪被打乱了,再也顾不上思考,他冲着罗四爷的方向大喊,“老头子!别死了!一定要活着出来见我!”

      “好!”罗四爷双掌拍出,又将正面袭来的一名衙役甩出数丈,可他却因此没能躲过来自身后的一棍,罗四爷佝偻的背脊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可他不敢叫出声,怕儿子知道他受伤而不愿离去。

      “我保证!我保证会活着出来!”他嘴角又吐出一口血,眼前黑了黑,几乎站立不稳,“儿子快走!”

      空妙听得他尚算中气十足的声音,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不再犹豫,立即钻进狗洞里。他看着狗洞里透露出来的天光,发现天色已有些发亮,恐怕寅时也快到了。

      “嘻嘻嘻……”那个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疯女人忽然嬉笑着扑了过来,从狗洞中拉扯住空妙的脚,一双手掌力气实在太大,几乎要将空妙给生拽回去。

      她语气欢快地说:“老子替儿子去死!儿子不要老子的命啦!”她刻薄大笑,“你老子就要死啦!哈哈哈!”

      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叫喊,让空妙心乱如麻,身子不断往后退去!

      他身陷洞中,连忙将双手紧紧抠住洞里的石壁,艰难地将身子稳住,可他的双腿都被那女子扯住,完全动弹不得。他听得这女子一口一个死字地讥笑于他,立即心头火起,脚上蓄力,膝盖弯曲,准备朝狗洞那头的女子踢去。

      本是含了他十足力气的一脚,却扑了个空!

      那疯疯癫癫的女子倒是个鬼灵精,她察觉到空妙脚上的力气,便立即撤了手,往狗洞旁边一躲,轻松躲过了空妙的飞踢。

      没了身后的拉扯,空妙赶紧手脚并用地朝洞外爬去。

      那疯女人见空妙的身影消失,忽然又哭了起来,她的手在漆黑的洞口乱抓,戚然地喊着:“儿子!儿子别走啊!都是娘不好!儿子你快回来啊!”

      空妙脸上的面巾早已脱落了,此刻正狼狈地挂在耳朵上,满头满脸都蹭到了泥土,他听着身后绵延不绝的叫喊,心里忍不住骂道,奶奶的,谁是你儿子!

      约莫在洞里爬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股清冽的风混杂着泥土的气味冲进空妙的鼻腔,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滋味,出口就在眼前了!

      空妙双手发力,立即将头从洞口伸了出去,他大口呼吸着,终于逃出来了!空妙喜悦一笑。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两把冰冷的长锏在他脑后交叉,仿佛一把钢叉似的抵住了他的脖子。

      空妙郎君那颗灰扑扑的头就如此狼狈地被固定在洞口,空妙费力地抬头,却看见地面上三尺之外,立着一个面容俊俏的少年郎君,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凉薄的笑意,双手抱怀,似乎早已恭候多时。而这少年身上穿的,正是那一身叫空妙眼熟的白衣。

      还有一个人,正是持握着那对铁锏的人,他正把握着空妙的性命。空妙的脖子上传来冰冷的触感,他本想继续扭动脖子看一看此人长什么模样,可他的脖子已经扭动不到那个程度了,再乱动几寸,持锏之人不动手,他怕是也要立即血溅当场。

      空妙认出白衣少年就是他从未谋面却屡屡交手的张巡,他认命似地一点头,将脸彻底按在湿润的地面。

      “空妙郎君,”张巡走上前来,笑道,“久仰久仰。”

      =

      “我空妙今日栽在你这卑劣小儿手里,心中虽不服,但也认了。”空妙说道,“你既抓了我,便该即刻将我娘放了!”

      “这便认下了?”张巡偏要明知故问,“你娘可是林婆婆?”

      “我呸!”空妙忍不住啐了张巡一口,说道:“休要惺惺作态,我娘真是人老了,眼睛也花了,竟然对你这么个诡计多端的狼崽子多加照拂。”

      张巡躲开空妙口中的唾沫,用衣袖斯文地擦了擦脸,也不恼怒。他抬头对空妙头顶那个人影说道,“雷大哥,卸去他的包袱,将他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是!”一个沙哑低沉却雄浑有力的声音传来。

      双锏立时从空妙的脖子上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坚韧的牛筋绳索,一双有力的手轻而易举地将空妙从狗洞里拎了出来,仿佛在抓一只小鸡崽。

      这时,空妙终于可以看清眼前的人了,此人面目刚毅,五官仿佛刀削斧劈一般锐利,脑后扎着蓬松的马尾,身高足足有八尺。他一句话也不说,拎着空妙转了几圈,利索地将空妙绑成了一个粽子,再一气呵成地往空妙的口中塞了一团布条。

      做完这些,他一手拎着空妙身上的绳索,一边转身问道:“张头,将此人关入大牢之后,接下来又该如何?”

      “去东八班。”张巡轻声开口。

      这位被张巡称作“雷大哥”的男子却不解,他皱眉问道:“贼人既已擒获,为何还要去那里?”

      “因为还有一个贼人,还在负隅顽抗呢。”张巡笑道,“而且,雷大哥你可知道,咱们的人里竟还出了一个内奸!”

      闻言,空妙郎君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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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女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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