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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妈、妈!”

      耳边的恸哭声渐渐消失,转而变成软糯的小奶音,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搭在她的脸上。

      “妈妈,妈妈,快起来。”

      颜欣皱紧眉头,是谁?

      她使了浑身劲,才勉强睁开眼。

      四周有些昏暗,一个小小的身影朦朦胧胧映入眼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瘦小蜡黄的可怜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妍妍。

      小家伙见她醒来,搂着她的胳膊不放。

      “妈妈。”

      颜欣温和一笑:“唷,你是哪家孩子,好面熟。”

      颜欣半撑着身体起来,余光却瞥见一张脸,脑袋轰然一炸,喉间发紧死死盯着床边的男人。

      这人竟和年轻时候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颜欣震惊地瞪大了眼,四肢百骸一阵战栗——要知道温景已经死了五年,整整五年!

      她失神环顾四周,才惊觉自己不在医院,又惊又惧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不是自己二十年前的家吗?

      晚霞照进土房,细碎的光影似幻似梦。

      温景见她一脸茫然,双目毫无焦距,不禁皱眉:“阿欣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颜欣只当自己在做梦,温景走后,从不来她的梦里,现在突然看见这张脸,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千言万语愣是不知从何说起。

      温景见她不说话,拄着拐杖提起一旁的热水瓶,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你先等等,我去叫车,咱们去卫生院。”

      颜欣见他要走,拉住了他的胳膊,眼泪莫名就往下掉。

      也就在梦里,阴阳两隔的人才会相见。

      一大一小着实被吓一跳,女儿半蹲在床上,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妈妈,你怎么哭了?”

      “妍妍……”

      颜欣抱着孩子哽咽不止,双手触及孩子那一刹,却是浑身一震——软糯温暖,完全没有梦里的虚幻感!

      她彻底呆住,抱着孩子愣了好一会儿。

      她又看向温景,拉过他的手一摸,温热带着薄茧,梦境这么真实的吗?

      温景被她蹭得耳尖通红,抓住她的手放好。

      原本满面愁楚的脸,这会儿更是忧心忡忡,也不知道自己老婆怎么了,又是哭又是笑,不是捏大腿,就是抄起桌上的剪刀,要划在胳膊上。

      他吓得急忙抢过剪刀,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细密的冷汗冰凉一片:“阿欣,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一定是中暑太严重,还没清醒!

      颜欣泪流满面,又是笑又是哭:“没事没事,我很好!”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她又掀开薄被想要下床,这才发现自己纤细的身材,已经变得黑黄肿胖,起码有180斤。

      她20年前就这体型,后来四处奔波才疯狂变瘦,所以她真的重生回到了二十年前!

      尽管事情有些离奇,但她还是佯装无事,穿鞋下了床。

      “你瞧,我没事。”

      “不行,还是得去看看。”

      颜欣抹了把眼泪,努力控制激动的情绪:“不用,我真的没事。”

      温景眉头仍旧没有松开,扶着她坐在床边:“中午太热,往后还是待在家里,等我腿好点,地里的活就交给我,你在家带妍妍。”

      她这才注意到温景的小腿,夹板固定的小腿,绷带缠了一圈,隐约染上了一丝红晕。

      颜欣心尖一紧,温景的腿在20年前的确受过伤,因为没有及时复查和治疗,后续又不要命地干活,小腿残疾一度需要截肢。

      她扫了眼土墙上的挂历——1992年,8月28日。

      颜欣四肢百骸像是有电流窜过,时间刚好对上,也就是说温景刚受伤不久。

      “妈妈,你怎么了?”

      颜欣深呼一口气,反握住孩子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妍妍,妈妈好着呢。”

      温景见她终于恢复正常,也不再做危险的事,终于松了口气,太阳已经下山,晚饭还没有着落。

      “你休息,我去做晚饭。”

      温景撑着拐杖转身去灶房,缸里还有腌好的酸菜,凑合着也能吃一顿晚饭。

      也就他回来那天买了些肉,一个星期了,饭桌上也不见荤,最近村里没人杀猪杀鸡,明天得去镇上买点肉,给老婆和孩子补补身体。

      温景微微叹气,就是不知道剩下的钱,还能撑多久。

      他现在伤了腿,问了好几个地方都不要他干活,以后可怎么办?

      ***

      卧房内。

      颜欣还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二话不说带着孩子,在家门前转了一圈,和狭小的卧房相比,外界空旷辽阔的田园,让人眼前一亮。

      绿水青山,令人心旷神怡。

      微风吹散了初秋的燥热,踏踏实实踩在了20年前的土地上,她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脚步不由有些飘飘然——一切,是不是还来得及?

      隔壁张婶刚从地里回来,边走边跟她打招呼,久远的记忆,也渐渐浮上心头。

      颜欣欢欢喜喜打了个招呼,心里还惦记着温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活着的温景,带着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回家。

      自家的烟囱,已经飘出青烟。

      她带着孩子来到灶房,温景正拄着拐杖,在灶锅前炒菜。

      灶前的火光,映照在男人愁闷的脸上,连带拧紧的眉头,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瞧见她们回来,愣是挤出了一丝苦笑。

      “吃饭了。”

      颜欣目光炯炯盯着温景,心尖都在颤——温景还活着,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她还有机会救他!

      温景被她热烈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热,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颜欣这才收敛了不少,不急不急,一切慢慢来。

      她眉眼弯弯一笑:“辛苦了。”

      温景听见这话,身形猛地一颤,自从他回来,阿欣每天都在哭,每天都在问他好了吗?问他以后怎么办?

      这一个星期里,阿欣还是头一回笑得这般轻松豁达。

      他抿唇发怔,光是捧着菜,一时间也忘记了走。

      颜欣已经带着孩子去外头的水池洗手,见温景杵在门边,不由道:“你先进屋,我等会就来。”

      温景茫然应了声,一瘸一拐捧着晚饭到了堂屋。

      太阳已经下山,堂屋不算亮堂,全靠一个大灯泡照明。

      桌上仅有一盘素菜,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辛酸窘迫,黄泥土胚盖的老房,陈旧灰黑的房梁搭上灰瓦,越发凄楚穷困。

      颜欣看了眼面黄肌瘦的父女俩,内心五味陈杂。

      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改善一家老小的生活环境。

      日子好了,温景也就不再愁着出门打工,再劝他好好休养复查,所有艰难的事都不会再发生。

      温景给她和妍妍俩盛饭后,也不说话,埋头干饭。

      这男人倒是几十年如一日,嘴笨木讷,三十岁以后更是越来越沉闷、孤僻。

      前世,她和温景就像老黄牛一般使,为了打拼事业,最苦最累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日夜颠倒睡眠不足。

      两人从不曾喊一声累,哪怕后来有了点闲钱,也从未享受过什么清闲。

      温景也十年如一日,守着他的小厨房,变得越发孤僻沉默寡言。

      她对他越发不了解,一辈子除了操劳,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甜蜜,也不懂什么是吵架,日子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温景话少,半天聊不来两句,她也就懒得理会,再则孩子要高考,饭店还得忙着准备转型,她一心扑在孩子和事业上,等注意力再次回到温景身上时,这男人却被查出肝癌晚期!

      那时候妍妍正准备高考,这男人强撑着没事,又在考场外亲自等女儿出来。

      温景住院后,倒是开始变得爱笑、爱说话,她也难得天天陪在他的身边,她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笑得这般温柔。

      两人时常黏腻在一起,旁人难免笑话,可他们不知道温景已经命不久矣。

      住院后期,温景整个人已经病入膏肓、骨瘦如柴,眼睛一闭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人走的那一刻,她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觉得闷得慌。

      她和温景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没什么感情基础,结婚后更是相敬如宾像同事、像朋友,唯独不像爱人。

      她总觉得,两人纯粹就是搭伙过日子。

      奈何日复一日,她总是控制不住想起以前的事。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温景没日没夜地颠锅、炒菜、练技巧、研究菜谱,大清早去联系农户进货买菜,不知疲倦熬得两鬓斑白。

      店里很忙,大冬天温景包揽所有碰水的活,让她当老板娘负责收钱;时常因为她饿了,半夜爬起来给她做饭,隔三差五酒瓶里插着的野花、蒲公英……

      可惜人已经走了,再也没人听她唠叨。

      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辈子,这男人还没来得及享福,年纪轻轻就给熬死了。

      心如刀割的后劲越来越大,她总是后悔,如果早一点发现,早一点带他去做检查,如果多放一点心思在他身上,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他刻意隐藏的异样。

      如果不那么拼命……

      可惜,没有如果了。

      思念如潮水,越是后面越是汹涌,快要将她淹没。

      夜里她经常无法入眠,熬着熬着她就进了医院。

      温景突然发现颜欣盯着酸菜红了眼,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是他没出息,天天一个酸菜,连片肉沫没有。

      阿欣就跟水龙头似的,连着一个星期,哭得揪着他的心不放。

      他叹了口气:“下个月把稻谷卖了,我一定可以找到活干。”

      颜欣对上男人萎靡低落的脸,抿唇思考了片刻:“稻谷咱们不卖,留起来自己吃。”

      “够吃,剩下的就换钱吧。”

      温景捏紧筷子,他伤了腿,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工作,卖了粮食,也能给娘俩当作生活费。

      此时此刻的温景也不过23岁,面庞稚嫩年轻,放在后世也就刚刚大学毕业,他却早早结婚生子。

      90年代初,农村人结婚大部分都早。

      温景父母陆续离世,村里一些老人家可怜他,成年后就一直帮着张罗亲事。

      可惜温景没钱没学历,又无父母亲戚照应,就只有一间土房,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家,都不会将女儿嫁过来。

      颜家那会儿也穷,她父不疼母不爱,加上长得胖又黑,22岁还没人上门说亲,又被同村小伙嫌弃,最后干脆三百块钱,同意了温家的亲事。

      1988年,广省平均工资也就两百左右。

      三百块并不多,但对于年仅19岁的温景来说,十分不容易。

      无父无母没钱上学,十五岁初中毕业就出社会打零工,80年代中期工钱普遍不高,能养活自己就算不错了,除去300彩礼,还得翻新房屋,简单摆的酒席也得摆上一桌。

      温景攒的钱,彻底分文不剩。

      结婚一年后,两人不仅补了结婚证,还领了孩子的出生证。

      孩子出生之后,为了还生孩子的费用,也为了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温景常年在外打工,两人聚少离多。

      刚还清债务,温景就伤了腿,无疑是雪上加霜。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烦心事多如牛毛,她成日愁眉不展,竟连个笑容都没有,大概无形给了温景一些压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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