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为家 上》冰山121

1、写在前面

　　这是个大城市里找饭碗的故事。
　　我的记忆，从没离开过二零一零年。掐指一算，这些年跟他混的，都有金饭碗了吧。
　　上千人里，恐怕，当属我最不称职……跟小九的缘分，始于一辆单行路上的拖拉机。我还依稀记得，他当时说，自己初中辍学时也见过这种拖拉机。我对这个后来拥有四个家的傻小子，一脸嫌弃。嫌弃也没用，方向盘始终在他手里。宛如天外飞仙一般！前面的拖拉机，任性地、失聪地、悠闲地，驮着一对爷爷奶奶，导致年轻的市中心单行道，足足堵了三十多分钟，堵得像一个大工厂搬家，堵得像闪过了半个世纪……老人跟交警说，都为了有口饭吃。饭碗，就是活法儿。奈何，人家的活法儿，堵心了我俩的活法儿。
　　耽误这点时间，足够让我俩失去资格了，失去准时回去开会的资格。
　　堵车，猛于虎也。等我俩整整晚了半小时，有失必有得，我俩获得了另一种资格。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先别着急说倒霉，还有更坏的消息！店长黄忠，当着店里二十几件低廉男女西装的面儿，拿我俩开了刀，全勤奖全扣！此乃本周第三起事故。加上之前的三个惯犯，五个人一起站在墙边，拍了合照，发到群里。有人说，像极了犯罪嫌疑人，有的说，是山寨版的福娃。没所谓啦，二十啷当岁，就该有一副意气风发的心态：你觉得丢人，就丢人，你不觉得丢人，就把它转化为生产力——黄店长这个“排长”级别，跟我们口口声声忽悠：“团长”除了这句话以外，还托我给你们带个话儿，殷切的嘱咐各位：公司迫切渴望，诸位战士，能够成为周围小伙伴们的“标杆”——
　　多卖房，自己有钱拿，公司有钱赚！
　　向“标杆”看齐！给我一个“标杆”，我可以撬动整个团队！
　　当时，我们的口号无处不在，看似大杀四方，最常见的就是：我们的目标，不是没有蛀牙，而是没有空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大城市里“打仗”，还不全为了饭碗。干了房屋中介这一行，我才算活得通透，才相信老天偏爱笨小孩。带我俩的师傅，是个小学没毕业的孩妈妈，属于有机会读书但没读好的那一种，跟小九不一样，小九是家里孩子多，压根儿没机会读书。其实没所谓。跟我做了同事后，他们也都释然了。有条件、读大学，学出来，一样没头没脸，干了这份沿街叫卖的工作不是……夜宵，小范围攒动中，最酣畅淋漓的酒话儿，就是那句——研究生？博士后？不也撑死每月到手七八千吗？就算你是“铁饭碗”，顶多就是顿顿有肉汤，甚至肉骨头，试问：这座城市里有几个行当，一个人自己吃半只羊……
　　一天中，没白没黑的累，一年里，填鸭洗脑的累，都算不得什么，只要看得到希望。肉就是希望，钱就是希望，甚至在那个年代，俨然就是活着的信仰。还是那句话，饭碗，都是各自的活法儿，肉就是信仰。
　　把手里的客户都联系一遍，管他客户晚上九点后睡不睡，不打电话，怎么知道他们睡没睡！把手里的客户，有希望成交的，都梳理一遍，这可比排查一遍地雷，严峻多了。共同点是，不管地雷还是客户，只要撬不动，一样是个死，饿死，逃离，空心的活着，生不如死……
　　只有给人家鼓掌的份儿。今日又有成交刺激你，可惜还是人家的！今日进账两单，其中之一便是小九，又是小九。他，遥遥领先。黄店长怂恿大家，找他指点迷津，统统的。
　　谁叫他是团长嘴里的“标杆”呢，不止说话技巧，不止把脉客户，店里，谁都能在他身上看到哪怕一丝希望，没有票子，没有本子，没有路子，靠得只有自己，靠得只有机会，一次次客户成交的机会，就是一次次击毁的坦克，就是一次次活捉的军官，就是金银财宝，就是昂首挺胸的站着撒尿，就是目光坚毅的驰骋在这座城市主干道上，开着体面的车，返回安全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