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玫瑰》取也

9、第九章

　　周桥安术后不可避免被伤元气，做不了体力活，提不了重物，需要保持情绪良好稳定。

　　她原来的工作资料被杂乱无章堆砌在地上，几本打印纸上留有几个脚印。

　　对于陈知娴直勾勾的挑衅，周桥安心底毫无波澜，这姐多半是经历太少社会毒打。

　　反倒是陈知娴之前的四组组长佯装批评：“知娴，那么多位置不坐，你偏选这个。你占了人家位置就算了，话就少说点吧。”

　　“座位又不是固定的，又没谁说这个位置必须是她的。她有本事就收拾包袱去隔壁啊，据说老板接了新业务线，不过学历门槛比这里高哦。”
　　陈知娴连前组长的好心提醒也怼，许是面子上过不去，她对周桥安说，“算了，免得别人说我欺负带病员工，我让你，你坐回来吧。”

　　周桥安拒绝：“不用了，我怕长痔疮。”

　　她拿回自己的资料，一本本地整齐堆放在新工位。

　　陈知娴被气得胃疼，连忙拆开工位上的薄荷薯片狂炫了好几口。

　　见没人理，她又问：“川哥，宋组长什么时候回来啊？”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过几天，我哪儿知道他请多久假。你不是有他微信吗？自己问啊。”四组组长在汇总差评工单，忙得焦头烂额。

　　周桥安则被何时聿带着培训新流程。

　　“在风险拦截这一块，我们增加了必说话术，之前因为其他职场风险溢出，导致总公司被罚款上亿。”何时聿点开文件，“这些话术必须背下来，遇到严格按照话术流程走。”

　　又是背。
　　周桥安突然感觉脑子不太好使。

　　“对了，你住院之前有一条风险溢出，未在两分钟内及时给用户回电，导致被扣罚500。”何时聿道。

　　周桥安皱眉：“为什么我住院之前没有提？提了之后我导致的溢出，我认。但是在我住院期间的规定，怎么追溯到我住院之前的？”

　　甲方真的越来越狗，这个外包公司也越来越舔。
　　可是她不能生气。
　　身体健康最重要，保持良好情绪最重要。

　　刚做完手术，经济不稳定，周桥安到底向钱看齐，忍住了。

　　何时聿也很头疼：“我也希望你们能拿高工资，但绩效考核规则一变再变，我也没办法。”

　　他劝解道：“不过绩效月月都改，意味着这个公司可能要换新的业务线了。”

　　周桥安消化不良，吃不下这个饼。
　　她听说这个公司几年前有位前经理在时，员工整体工资水平不错，但前经理因为怀孕，加上和新上任的经理发生了摩擦，没再回来。

　　何时聿接着给她讲：“其次是客户补偿变更，我们目前只用自己的后台数据进行对比，其他软件不再参照。后台数据合规，那就可以补偿，不合规，那就不补。”

　　周桥安无语。
　　这不是变相等着挨骂吗？

　　何时聿又说了很多变更流程，周桥安听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便正式接线。

　　“你说什么？补不了？我之前都能补，为什么现在补不了？你故意不给是吧？”通话里，用户情绪激动。

　　周桥安无奈：“先生，您消消气，能补偿肯定给您补偿……”

　　“那就别废话，赶紧补啊，我忙着呢！最好给我补双倍！”对方暴躁。

　　“先生，账户不属于客服，不管给不给您补，客服都没有损失。现在天气升温，您工作也非常辛苦，还要养家糊口，我这边也非常理解您工作的每一步都很不容易，哪怕能为您争取到一分钱的补偿，我也愿意为您尽力去争取，只是平台规则……”周桥安专业安抚。

　　“我日.你大爷！你理解有个屁用！不想给就直说，老子现在忙，你留着这钱给你妈买棺材吧！去你妈的！”对方直接挂断电话。

　　周桥安每天都会被骂，对此已经很麻木。
　　只是听多了不免心烦。

　　而身边同学一个个靠父入编的入编，靠家里关系买学位的买学位，越是如此，她心里落差越大。

　　好像她无论怎么努力，都离目标值很远很远。她哪怕付出数十倍的努力，希望还是很渺茫。

　　爸妈希望她死磕编制，似乎这样就能改变别人的眼光。难道她除了考试，就别无出路了吗？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周桥安继续接听下一个电话：“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为什么同样的条件，我同事刚刚有补偿，我什么都没有？还有，我刚办了柜卡，还没用就开始扣了一次费，你们是不是吞钱了？”对方进线质问。

　　“先生，因为同等条件下，不同的订单类型，不同的业务类型，不同的物品规格，不同的地域水平等等，相应的补偿规则也会有所变化。”周桥安解释。

　　对方不听：“我不管，现在必须打钱到我账户，本来就是我应得的，你们不返还，不补偿就等着投诉吧！我直接上劳动局！”

　　“先生，请消消气，那您保持电话24小时畅通，我们会有专人给您回电您看可以吗？”周桥安面无表情念自己的话术。

　　“不行！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没给我补，一个小时不给我回电我就自杀！”对方威胁。

　　周桥安：“那客服争取两小时之内让专人给您回电，及时记录您的诉求，您保持电话畅通可以吗？”

　　“不行！必须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不回电，我就直播曝光自杀！你逼我的！”对方开始呕吼，“你凭什么吞我血汗钱！”

　　周桥安知道已经说不通，等他在电话里发泄。
　　那些规则她本来就没有更改的权力。

　　“你不许挂电话！挂了你全家都去挂！我艹你全家……”通话里一直骂骂咧咧。

　　周桥安直接拿下耳机，按了静音。
　　客服行业似乎天生就该挨骂，没有任何保护的规则。

　　她碰上这些没素质的用户，尽管一直默念跟自己没关系，他们骂的是狗公司，但对方触及到她的家人，她还是难以忍受。

　　“没事，你按照流程给他挂掉，让他等待专人回电。”身旁，何时聿注意到她的情况，让她主动挂机，“不要跟他纠缠，浪费你的时间。注意效率，你的效率比起之前慢了很多。”

　　周桥安一连两通电话挨骂，心里郁闷烦躁。
　　她现在需要被开导，而不是被催促。
　　再这样下去，她感觉离再度住院不远了。

　　终于熬到下班，周桥安不想和别人一窝蜂挤电梯，磨蹭到差不多的时候，才和乔以珍去电梯口。

　　“表姐，最近哪个岗位缺管理啊？我有个朋友，之前在平安做管理的，可以挖过来。”

　　“公司里也有几个不错的苗子。你过阵子把甲方风控考试考了，笔试过了之后，我这边才能给你讲师转正。”

　　“哎呀表姐，那些学习视频看着好难，能不能让甲方走后门啊。”

　　“咱们外包给你走后门已经很不错了，走甲方后门？你是脑子不够用？”

　　两人说话声渐远。

　　乔以珍无奈摊手：“职场就是这样，能力其次，关系最重要。咱们这些能力不突出，又没关系的，想要努力往上爬，头破血流可能都比不过人家撒撒娇。”

　　“所以不管我有没有住院，这条业务线的管理不可能是我，培训师也绝不可能是我。”周桥安认清现实是一回事，但难以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只知道她靠了关系上位，没想到她的关系这么硬。”乔以珍之前也不知道任知娴是经理的表妹。

　　她只听说另外一位关系户宋组长和经理是亲戚。
　　官场还官官相互，何况区区小公司。

　　周桥安身体没有恢复好，她觉得自己需要放一个小长假：“乔乔，我可能得考虑，要不要换工作了。”

　　她生了一场病，似乎现在才终于感受到累。

　　“别啊安安，现在工作很难找，你才出院，去其他公司适应新流程身体吃不消的。”乔以珍劝慰。

　　“我在这里不也吃不消吗？”周桥安愁闷涌上心头，“我现在就是嘴上说说，走不走还不能肯定。”

　　她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

　　回到一个人住的出租屋，周桥安饮食需要清淡，所以简单煮了个粥，趁这个功夫打开一天没碰的手机。

　　公众号页面上，一个绿色的横框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汉城首届现实征文大赛火热报名中’。
　　【本次大赛，特等奖一名，奖金十万元，一等奖一名，奖金五万元，优胜奖五名，奖金各一万元……内容可涉及各行各业，各大领域，字数至少十万以上。此外汉城各大企业为支持家乡文化建设，分别投入比例不等的激励金。欢迎汉城全民踊跃参与，积极投身家乡文化建设。】

　　周桥安指尖来回滑动，心底蠢蠢欲动。
　　她平时有在平台写文章的爱好，但从来反响平平，根据个人随心所欲。
　　她偏偏在这方面，越废越写，越扑越死磕。

　　这个大赛一出现，她心再次痒痒。

　　要试试吗？
　　可她想不出写什么题材。

　　周桥安看见微信页面底端的发现二字上多了一个小红点，有人发朋友圈了。

　　头像是一只雪地里的小花猫，橘白两色均匀地分布在毛发，大大的瞳孔泛着光，俏皮可爱。

　　她点进去，看见自己给他的备注——汉城二院肝胆外科李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