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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怔了半晌,李氏回过神来,朝沈老夫人哭诉道:“母亲,纵使是我有错,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沈家啊,府里收成好的田庄铺子本就不多,沈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六口人,都指着这些吃饭呢。”

      “我想着景王府家大业大定也瞧不上我沈家出的这点子嫁妆,而且景世子…………万一景世子真去了,世子府留下的产业和景王府手指缝儿里随便漏一点,也够青梧丫头一辈子的嚼用了,这才为沈府多打算了些。”

      说着,李氏扯了扯坐在一旁的沈修的衣袖,示意他为自己说两句话。

      杨氏的嫁妆如何沈修心里大致也有数,方才听到沈老夫人说要将杨氏的嫁妆给青梧尽数带走时,他也一阵肉疼,如今李氏又向他求救。

      沈修啜了一口茶,轻咳一声:“咳……母亲”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沈老夫人打断:“照你说来,我沈家离了那几个田庄铺子还活不下去了?看在你如此为沈家着想的份儿上,老婆子我是否还需向你拜上三拜来叩谢你对沈家鞠躬尽瘁?”

      李氏听得这话,心下一惊,吓的连连摆手:“母亲……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沈修也出声道:“母亲,夫人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

      “还有你!”沈老夫人如何看不出沈修的意思,他这个儿子汲汲营营半生,心思从不放在政务上,只知逢迎取巧,没有半点当年沈老太爷的风范。

      手掌重重拍到案几上,喝到:“如今还尚能挽回,若是等到木已成舟,届时你苛扣女儿嫁妆,觊觎妻子私产的名声传出去,你还有何脸面在官场上立足!如今正是升迁之际,我早便提醒过你,需得事事谨慎,你却连你的枕边人都管不好!”

      这番言辞登时醍醐灌顶般,沈修立刻清醒过来,那点子嫁妆哪有官途重要,起身朝沈老夫人曳袖揖礼:“母亲说得是,是儿子糊涂了。”

      转身对李氏道:“就依母亲所言去办吧。”

      李氏没敢再辩驳,垂头应是。

      “不必了,我还没老糊涂,青梧丫头的婚事我来操办,你这段时间便在院子里好好想想该如何做这个当家主母。”说完,由梁嬷嬷扶着往稍间歇下了。

      沈修背手而立对李氏道:“这段时间我歇在书房,你待在院子里好好反省。”言罢,大跨步出了松鹤堂。

      李氏跪坐在地上如丧考妣,不禁暗暗悔恨如何就听信了邱婆子那老虔婆的话,此番被夺了权,日后就算重新掌了回来,在那些妾室庶子面前到底是失了威风,何况她深知沈修的性子,他将仕途官声看得极重,此次她做了件蠢事,虽未累及沈修,多少也遭了厌弃,如今只能暗恨当时鬼迷心窍,但悔青肠子也无济于事……

      ——

      梁嬷嬷教习青梧已近一月,青梧聪慧,教之可聆音察理,触类旁通,学得极快,如今已是教无可教,算是完成了沈老夫人交代的任务。

      而今沈老夫人重新掌家,身边正缺人手,她需从旁协助,便向青梧道明缘由。

      青梧自幼丧母,又不得父亲宠爱,如透明人般在府里长到如今,却并未怨天尤人,自私狭隘,而是养成豁达柔韧的性子,即将又要嫁入那等龙潭虎穴,相处这月余,知她心性端正,是个良善的好孩子,梁嬷嬷倒从心底生出几分怜惜,不免多关怀提点几句。

      经过这月余的教习,青梧也已将梁嬷嬷当成了长辈,梁嬷嬷会在她伏案而眠时为她披上外裳,会在晌午暑热难消时为她打扇纳凉,亦会在入夜后为她端来一碗热汤暖身,还会耐心为她讲述世家的错综复杂及在后宅的安身立命之道。

      青梧有玉露玉萤照看着,这些事二人自然也会仔细周全,但二人与青梧年纪相仿,玉露又是纯良跳脱的性子,就如同她的妹妹一般,起居上倒是无甚错漏,但青梧内心深处因亲情缺失而枯萎的地方却是无法填补,而梁嬷嬷对她的怜惜与看顾无疑是那块枯萎的地方重新又发出一片嫩芽,让她心生暖意。

      梁嬷嬷已是近花甲的年纪,上京地处北边,凉气甚重,梁嬷嬷操劳多年,每逢阴雨寒凉天气便隐隐作痛,如今已然入秋,青梧曾好几次看见梁嬷嬷揉捏肘膝,想是湿寒之症又犯了,于医药上青梧虽看过几本医书却并不精通,便做了两对护膝,亲自送去了松鹤堂,一对给了沈老夫人,一对给了梁嬷嬷。

      梁嬷嬷收到护膝时很是欣喜感动,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自然也未曾享过子孙福泽,青梧这番举动叫她心中熨帖至极,随即走进居室中拿出一个青瓷小瓶递给青梧。

      说那是宫中一位贵人所赐,里头有三颗药丸,如今她老了,在沈府过得安稳,再用不上了,景世子与景王那般情形,世子府想来也不安稳,其中波谲云诡,与朝堂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三颗药丸在危急关头可保命,嘱咐青梧仔细收好。

      青梧捧着那似有千斤重的青瓷小瓶,心中流过一股暖流,珍而重之朝梁嬷嬷行了一礼。

      ——

      上月青梧在与沈老夫人和沈修谈妥之后,便写信将消息告知了远在澹州的舅舅舅母,昨日杨家的小厮递了口信过来说,舅舅舅母接到信后就启程来了上京,现已到了,赁好宅子安置好后过两日便会来登门拜访。

      青梧接到口信后心情很是雀跃,而今没了梁嬷嬷朝来暮往的教习,原本充实的日子突然变得空虚起来,青梧便寻了杨氏留下的书来看。

      这些书青梧已翻看过许多遍,早已熟记于心,但每次看来都有不同的意味。

      见青梧已看了半日的书,玉露端了甜汤来放在桌案上,又将案旁的窗子支开,微风裹挟着独属于秋日的飒爽吹进屋内,一扫沉闷之气。

      “小姐,您已看了一个月的账本,如今又看这些书,倒是不嫌腻,何不趁这几日松快松快?”

      青梧头也未抬,翻动着手中的册子:“闲来无事,看看也无妨。”

      高几上置着一盆青山玉泉,玉露手执剪子修剪着枯叶,问青梧:“小姐,您说夫人是真病了吗?可夫人平日里身体康健着呢,前几日我见她还精神抖擞的,现在倒是连院门都不出了。”

      青梧停下翻动书页的手,其实日前听说李氏染病闭院休养时,她便有过揣测,李氏这病来的突然,就算是病了,手底下那么多管事,何至于将掌家权交给多年未理庶务的祖母?且祖母如今掌权后第一桩事便是接手亲自操办她的婚事。

      再结合那日松鹤堂的情形,李氏恐不是真的生病,多半是操办她的婚事时出了纰漏,触怒了祖母,这才被夺了掌家权,只是观那日石嬷嬷所为,祖母似是不愿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怕损了主母颜面,令沈家蒙羞,将之按下,她便也只能装作不知。

      缓声道:“最近正值换季,午热夜凉的,许是受了风寒。”

      随即又嘱咐了一句:“葳蕤堂那边的事无需去打听,顾好自己手里的就成,免得招惹麻烦。”

      葳蕤堂那边的人是如何蛮横跋扈,她们已领教多次,哪里敢去招惹,玉露忙不迭应了。

      几日时光过的飞快,这日趁着日丽风和,青梧与玉露玉萤三人合力将杨氏留下的书籍从厢房搬出来,收拾齐整后拿到院中晒晒。

      一本本书册铺开,在阳光的映射下泛出绯黄,院中满是陈旧的墨香。

      澹州位于南方,紧邻洛水,是富庶之地,而杨家是澹州有名的富商,亦是澹州商行的领头人,杨家的绸缎生意垄断了半个澹州。

      杨氏虽为商贾之女,却自幼饱读诗书,通今博古,有咏雪之才,其才名丝毫不逊于官家小姐,而杨氏不光只有才名,生得也花容娇媚,脸绽芙蓉,有澹州第一美人之称。

      彼时沈老太爷还在澹州任知州,杨氏虽将将及笄,却已名满澹州,沈老太爷观杨氏秉性品德上佳,又需拉拢当地富商巩固州政,便为长子沈修求娶杨氏为妻,待沈修与杨氏成婚后,沈老太爷因为官清明,政绩斐然,调回上京任给事中。

      起初杨氏还是少女心性,与沈修刚成亲时对婚后生活也是的心怀期许,因当时沈修生的面若冠玉,仪表堂堂,虽是官宦子弟,却无半点纨绔之气,反而才望高雅,风流蕴藉,在一场诗会上俘获了杨氏芳心,但在成婚朝夕相处之后,发现沈修金玉其外,内里却是浮名虚利,汲汲营营之辈,对她亦不复往日柔情。

      杨氏惊觉满心憧憬的生活与她所求背道相驰,不禁终日郁郁寡欢,夫妇二人渐渐离心离德,在青梧两岁时终于撒手人寰。

      杨氏死后,所留下的这些书便成了青梧聊以慰藉的珍藏之物,在困于后宅的的孤独岁月里一遍又一遍翻看,这不仅仅是对杨氏的思念,也是青梧透过这方小小的天地,窥见外面广袤山河,繁华人世的一条密径。

      青梧用细嫩的手指抚平书页上的一道道折痕,随手拿起一本坐到廊下看起来,正看到兴起时,玉露兴冲冲跑过来,脸上满是笑意,对青梧道:“小姐,舅老爷他们到了。”

      青梧闻言面上一喜,问道:“可是真的?”

      “真的,守门的小厮说的,奴婢特意去看了一眼,现下已快到门口了。”

      青梧放下手中的书本,提裙朝着府门外跑去,将梁嬷嬷平日里教导的端方持重通通抛诸脑后,满心都是亲人相见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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