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戒灵和契约者 ...
-
木菲斯缓缓睁开眼睛，再一次从漫长的沉眠中醒来。
放眼四周，依旧是满目浓稠的血红色海洋，带着强烈的煞气。在远处，无数由愤怒与怨恨形成的波涛，裹夹着庞大的负面情绪，气势汹汹地向他涌来，却在触及到他身体的瞬间骤然消退，湮没无痕。
“啧，负面的力量又增强了。人类啊，真是可怕的生物。”发出半真半假的赞叹声，木菲斯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褐色的眼眸里却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平静。
力量是引起纷争的源头。
在他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他的老师曾经这样叹息过，望着他的目光复杂而怜惜。
但当时他太年轻，太骄傲，心无旁骛，踌躇满志，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已获得的和即将获得的力量，即使是他引以为傲的预言术，也没有办法帮他看清未来惨烈的结局。
一夜之间，他从备受敬仰的天才预言师沦落到人人喊打的怪物，逆神者。朋友反目，手足相残，恋人弃他而去……最终甚至失去了身体，不得不施展禁术，用自己的血液凝聚成石头，把虚弱不堪的灵魂寄于其中，这才骗过了那些阴魂不散的帝国追兵。
然而，在之后的几千年里，血液之石所蕴含的力量却成为了他的筹码。无数有着强大灵魂的人类甘愿以灵魂为献祭，祈求与他签订契约，换取使用他残余力量的权利。
木菲斯把双手从斗篷底下探出，平摊在胸前，在白皙如玉的掌心上，分别烙印着漩涡和天平的黑色图案。无数晶莹的光点从血海的四周激射而出，向着他的身体飞来，最终隐没在黑色的斗篷之下。
红色的血海逐渐平静下来，有隐约的哭声响起，最后又归于沉寂。木菲斯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周身隐隐散发出血红色的光华，神情惬意之极——人类的灵魂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滋养剂。
不管过了多少年，人类总是一样的目光短浅。他们只能看到表层的力量，比如魔法和武技，却永远不会试图了解灵魂所蕴含的更深层次的潜力。
正因为他与他们不同，他才会被视作异类，被剥夺了人类的□□。关于这一点，木菲斯几千年以来一直都深信不疑。
就在此时，整个空间忽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连带着恢复平静红色海洋也再度泛起滔天波澜。
“啊，真是不错的反应，看起来这一次我的契约者有着相当强大的灵魂呢，倒也值得我去见一见。”木菲斯缓慢而优雅地拉上了斗篷的风帽，遮住了殷红的嘴唇和唇边那一丝讥嘲的笑意。
——————————————————————————————————————
一个小孩子……一个粉粉嫩嫩小孩子……一个粉粉嫩嫩的想团子一样的小孩子……一个粉粉嫩嫩的像团子一样的正在哭的小孩子……
木菲斯目瞪口呆，手脚僵硬。
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的契约者居然会是眼前的这一位！
这个曾被誉为最接近神灵的人类，掀起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天才预言师几乎是有些仓皇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破旧的小屋，满是泥泞的地板，四处乱丢的鲜艳的裙子，堆积如山的酒瓶，简陋的床板……
最终，他不得不把目光重新放回那个坐在床板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团子上。
光溜溜的脑门，憋得通红的脸颊，从头部以下的部分被圆滚滚地裹在一层又一层的厚实的亚麻布里，连带手脚也不放过，团团地坐着，重心十分稳定，即使是激烈的嚎啕大哭也没让他翻倒下去。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最荒谬的梦。
木菲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鲜红的契约印记，这种表情几千年以来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出现过，就算是他当年的预言术导师也鲜少见到……等等！原本僵硬的大脑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预言师一下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这个小鬼就算有着足以和他签订契约的强大灵魂，也没有施法的能力和媒介……那么，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有心人设下的一个局，借助一个空有强大灵魂却没有丝毫攻击力的小鬼，用来引他离开那颗血液化成的灵石，以相对脆弱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风帽之下原本沉静的目光陡然间变得锋锐如刀，迅速划过周围每一个隐秘的角落，强大的灵力环绕在周身，在小小的房屋之内鼓荡起剧烈的魔力波痕，黑色的斗篷如同渡鸦的羽翼一般上下翻飞。身经百战的术士几乎是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态。
一直哭泣着的团子像是忽然意识到了木菲斯的存在，哭声逐渐缩小成细细的哽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目光冰冷的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他所寄身的红色宝石也与他的力量相互呼应，发出刺目的血红色光泽。
流动的灵力猛然顿住。
借助那道亮光，木菲斯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块由他的鲜血所化，被无数人类强者奉为至宝的红色灵石，被端端正正地压在了那个小鬼的……臀部之下。石头锋锐的边缘染上了浅浅的血迹，而在其上方的那团雪白的软肉上，一个与他手腕上完全相同的红色印记隐约可见。
一瞬间的怔愣与惊讶过后，强大的灵力徐徐消散。
“原来是……血契啊。”瞳孔微微收缩，几个呼吸之间，木菲斯迅速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镇定。他大概能够猜测到之前发生了什么：粗心又愚蠢的女人把他的栖身之所当做普通的石头丢在床上，割伤了莫名其妙拥有异常强大灵魂的小鬼，随着鲜血交融，彼此的灵魂相似的波段发生了奇妙的共振，从而突破了媒介的限制，在双方都不自知的情况之下达成了古老契约中的一种——血契。
以血为媒，以灵为介。血契一向以其强大的束缚性和低几率而闻名，即使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兄弟也不一定能够完成这项契约。
木菲斯眯起眼睛，挑剔地打量着眼前正努力把爪子往嘴里塞的肉团，无法相信自己的灵魂里居然存在着与他相似的波段。
那肉团儿也不怕生，好奇地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和他刚刚出炉的契约者对视。
门外忽然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尖锐的鞋跟和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黑衣的术士微微皱眉，下一刻，就凭空消失在冬日寒冷的空气里。坐在床上的肉团儿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忽而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衣着单薄的年轻女人大跨步地走进屋里，瑟瑟发抖，脸上的浓妆却掩不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凄凉。她一伸手就想要去抱床上大哭的孩子，却又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在半途缩回，把冻的冰凉青紫的手放到嘴边用力摩擦呵气，努力让它们尽快暖起来。
孩子的哭声在屋子里回荡，应和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古旧的墙壁摇摇欲坠。年轻的女子使劲揉搓着自己的双手，在目光触及到孩子冻得通红的脸颊的时候，忽然怔怔地掉下泪来。清澈的眼泪洇花了浓妆的脸，滑到下巴的时候已经浑浊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轻轻伸出手，隔着厚厚的亚麻布，搂住自己的孩子，小孩子暖暖的体温透了出来，就像是搂着一个小暖炉，让人从心底里暖和起来。
年轻的女子轻声啜泣起来。
木菲斯悬浮在血海之上，透过他的契约者的眼睛，看着小屋里的一切。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与他相连的灵魂那些稚嫩而细微的灵魂波动，茫然，委屈，担心……
术士静静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忽然，原本哭泣的女子忽然发出连串的惊呼：“天哪，宝贝儿，你怎么流血了！该死的，这块石头应该下地狱！来，让妈妈看看你的小屁股……”
于是，几千年前烜赫一时的预言师，吟游诗人最津津乐道的大魔王之一，以高傲冷漠闻名的木菲斯大人连带着他的栖身之所，在与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的臀部亲密接触之后，又被一个穷困的舞女一把甩下了床，还狠狠地踹了一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戒灵和契约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