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哪个方向来》满江漱

2、我呀我

　　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突然。
　　连雪也是。
　　“哇，外面下雪了。”
　　上午第二节课，教室窗边传来一小声惊叫。大家都无心继续听课，纷纷遮掩着，看向窗边。程平玉随着望去，雪如柳絮，轻轻的，缓缓的，从她的视线里往下落。
　　今年的雪下得要比先前大的多。等到中午放学，雪才小了些。但地上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程平玉收拾完东西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耳边传来宋和的声音“一起走吗。”
　　两个人一起走着，气氛莫名有些尴尬，程平玉颇为不自在的开了口
　　“你没有和他们一起走吗？”
　　“没，他们今天要去大门那边买鸡柳。”宋和被吹的有些冷，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小熊帽子厚实的裹着，只有一个被吹得有些红的侧脸，和帽子上小熊脸上的腮红有些像。
　　大概是察觉他的视线，程平玉转过头来看着他，面上有些不解，“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冷？”
　　宋和对上她的视线，可能是天冷，她的眼睛看着格外透亮，轻轻的眨眼，看着他，脸似乎又红了些。
　　“有点，把你帽子送我我就不冷了。”宋和边说边想她的表情，眼睛里涌上来一些笑意。
　　程平玉错愕的看着他时，他笑得更开心了。
　　“不要，这是我的独家专属。”看着他的笑意昂扬，程平玉感觉，如果可以，她想送他。当然了，这是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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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一个中午，操场上的雪又积了一层，这大概是自小学以后，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瑞雪兆丰年，程平玉想，来年的收成应该会不错吧。
　　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急急忙忙的过来通知了放假，大概是雪天路滑，害怕学生晚上回家不安全。
　　大家瞬间从上课的怨念中被解救，欢呼着开始收东西。程平玉思量着要不要带数学试卷，赵小彤和蒋方怡就跑来，“程平玉去不去操场打雪仗。”
　　“当然去。”试卷被抛之脑后，书包一甩，几个人下楼去了操场。
　　去了之后发现，“好多人啊。”
　　程平玉感叹着，一个小雪球已经飞来吻上她的后背，又壮烈的碎掉落在没有完全被覆盖的塑胶跑道上。程平玉愤愤转身，一眼锁定凶手。
　　“赵小彤！我和你拼了！”说完立马蹲下抓了一把雪，捏成雪球往“敌人”扔去，并转身逃跑。
　　操场上聚集了很多来打雪仗的学生，跑起来也让人心惊肉跳。
　　程平玉跑了几步没再继续，因为看见了她们班上一群人围在红色大棚那，意图将棚顶的雪戳下来，工具是一把，残缺的扫把。
　　三个人兴致勃勃的跑去，准备顺点雪。破烂扫把戳上大棚，厚重的雪从上面滑落下来，又重重砸在地上，底下一些雪被砸成了坚硬的类似冰块的物质，众人你掏一下我掏一下，把地上的雪掏了个干净。程平玉两手捧着雪，还再思考这么样把它直接变成两个小圆球，不知道是谁自顾自已经开始了。
　　雪球飞过来的那瞬间，程平玉连头都没有来得及抬，旁边的人一把把她拽开，她躲开了雪球，却摇摇晃晃站不稳最后还是用手扶着旁边的人，以至于一把雪全糊对方衣服上了。
　　她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大冤种，却和某人担心的眼睛对上。
　　“小心点，不要把另一个手的也拍我身上了。”宋和玩笑般的看着她，试图缓解一点尴尬的氛围，虽然知道她其实就算被雪球砸中也不会有关系，但是依旧条件反射般伸手拉回她。就是眼下有些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平玉还没来得及开口，罪魁祸首跑到了她俩面前,满怀歉意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啊，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有砸到我，你下次小心一点就好了。”
　　“好的好的，我下次一定注意，真不好意思。”
　　等到道歉的人离开，程平玉才有机会回答刚刚宋和的话，但刚刚因为开玩笑还能带动，但是现在玩笑似乎已经失去了时效，突然再回答，似乎有些奇怪。
　　她抬着头，看向身旁比她高些的人，却又不敢直视他眉眼，雪还在下，只是很小，落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又飞快消失。
　　“你冷不冷，我有暖宝宝，没有用过的。”怕他不要，又补了句，“没有用的。”
　　“当然要。姑且是你给我的谢礼吧。”宋和弯弯唇角，看着她，其实感觉不到风雪，但只是想想，就觉得欢喜。
　　从她手中接过暖宝宝，那一丝无心的触碰带来的温热触感，也让他笑意愈发深。他感觉到神奇，心头那一缕飘荡着的思绪，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程平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里的雪在刚刚翻找暖宝宝的时候就被孤零零的放在一旁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收走的桌子上。
　　但冰凉依旧残留在手心，她掏了掏兜里的另一个暖宝宝放在手里，抬头和同样握着暖宝宝的宋和对上视线。
　　她可能是被冻到脑子了，为什么，感觉他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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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的落幕，寒假越来越近。
　　“高一高二明天正式放假，我们高三要到三十号，还有十天。”
　　班主任通知完后离开了教室，教室里立马嘈杂声一片，基本都是在吐槽垃圾学校不做人，把高三的当牛马
　　“我靠了，虽然我不一定被当人，但学校是真的狗。” 程平玉转头和江舒吐槽，面上是一片愤怒与绝望的，语气是咬牙切齿的。
　　“还是我程姐会说话，多说点。”江舒边鼓掌边开玩笑的对程平玉说到。
　　“什么时候这样的牛马生活才能到头啊。”前面两人被声音吸引转身申请参加话题。章韶景一手随意的搭在了江舒桌子上。惨遭另外两个人背地里蛐蛐。
　　“比当牛马更加过分的是被当纯种冤狗的牛马。”
　　“就是就是。”宋和看着旁边两人，留下了嫉妒的泪水。又转头给程平玉塞了两包零食。
　　程平玉一脸懵逼的看着桌上的巧克力，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投喂了。“嗯？”
　　旁边两个人“？？？”怎么感觉身份错位了？
　　“快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江舒抛弃亲亲对象，开始了怎么八卦同桌的模式。
　　程平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迅速收走桌面的巧克力，并非常不做贼心虚的对江舒说“你们还没甜腻歪啊，吃什么巧克力，不给你们是怕你们糖尿病。对吧？”
　　她转头看向宋和示意，又在触及他目光是像是被火撩了一般飞快转了回去，仿佛这一段话给了她很大的信心般，格外坚定的看着江舒。
　　宋和被她的莫名其妙逗笑，但还是很配合她，仿佛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不存在一般，“就是就是。”不光是语言上支持她，动作上也是。
　　“我去。”被宋和给了一下的章韶景可怜兮兮的看着江舒，两个人又背着他俩讲起了悄悄话。
　　虽然很是不满，但两个人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程平玉从兜里拿了颗刚刚的巧克力，低着头撕开包装，悄咪咪的塞进嘴里，抬头却对上了没有转回去的某人。
　　宋和看着她一个人捣鼓着把巧克力塞进了嘴里，看着她抬头和他对上视线那一刻的尴尬错愕，轻笑着转了回去，倒是没给程平玉继续尴尬的机会。
　　程平玉看他轻笑着转身，内心慌乱又雀跃，好像疲劳的身躯配上了热烈的跳动着的心脏。欢呼着，好像是某种，胜利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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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又开始回暖，南方的四月，潮湿，温暖，花也开的频繁。
　　程平玉就生在这样的四月。
　　牛马高考生是没有什么休闲时间来过生日的。
　　还未完全进入夏天，早上六点不到七点，天依然是蒙蒙亮，有些昏暗。程平玉顶着这样的天，匆匆忙忙卡点进入教室。成功在十七岁的第一天收获老班的眼神一杀。
　　熬过又饥又困的早读，教室开始沉寂，老班一撤，好几个人跑来程平玉座位前，每个人脸上都是高兴的。连带着程平玉的困意也被吹散。
　　她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大家有序的向她展示她的，生日礼物。她只需要时不时满意的点点头，表达着对每一份礼物的满意。然后听着某个傻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头给她唱生日歌。
　　虽然这样的场景她已经是第三次面对了，但依然尴尬到脚趾抓地。她无奈又尴尬，但还是认真的忍受完了这一首简短的生日快乐歌，然后再末尾的时候笑着骂一句作为“罪魁祸首”的胡景。
　　最后在上课预备铃中结束这一场，小小的聚会。
　　程平玉从桌肚里拿了书，才小心翼翼的把生日礼物一一的放好，有一副收不进去的油彩图画被她小心的放在桌子边上挂着，恍若珍宝。
　　晚上上完课放学，程平玉开始一点一点把自己今天收到的礼物收进书包，然后拿起那副画，准备离开，抬头发现宋和还没有走，而且面对着她靠着桌子。
　　现在离放学过去了十多分钟，倒不是东西多，只是很难以一个合理的方式给它全部塞进书包，再加上她下课还写了个题，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概是今天太开心了，收起东西来全神贯注的，完全没注意前面的人什么时候转过来的，她只是注意到前面在她刚开始收拾的时候有座椅移动的声音,克制着没有抬头，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程平玉有些懵懵的看着宋和，有些不太确定，“你是再...等我？”虽然有点自恋，但是班上除了她们也没有别人了，而且，为什么要一直面对着她呀。
　　“嗯。”前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像一个惜字如金的金贵人，淡淡的应声，嘴角却莫名勾起。突然收起架在身前的手，反手从背后掏出个东西，又放在她的桌上。
　　“生日快乐。”这大概是程平玉今天听见的最轻最柔和的一句生日快乐，像是一句，希望凑在她耳边告诉她的呢喃。
　　宋和的眉眼本就如墨清浅，笑着看着程平玉的样子，在她心里，又像时刻能引的人不能自拔的魅惑着她的。她想真该死啊，人家送礼物，她居然觉得人家是小妖精。
　　她拿起礼物却有些心猿意马，她似乎有些不太满意，或许，迷人的小妖精更吸引她？
　　是一本日记本，封面是一句她很喜欢的话“生命就像一颗常青树”。好吧，这个礼物她还是很喜欢的。
　　“谢谢，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礼物。”她看着他，真想把心口呼之欲出的那句“很喜欢你”也说出来，反正她程平玉，今天是寿星呐。
　　宋和听见她的话，眉眼愈发弯起来。
　　“你喜欢我就不白费苦思夜想的十几天。”
　　要命，这句话在她看来简直像明示，程平玉想。“那真是难为您老费心了。”她也很高兴。笑意止不住的外流。
　　“走吧，回家了。我给你拿那个大的？”宋和说着伸手去接，程平玉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给了出去。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程平玉在和宋和聊天的间隙还在想，为什么她岔开话题，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实在不明白，一个直男说出来的话究竟是刻意营造还是纯输出。
　　总之，躺在床上的程平玉不明白，在另一边，同样躺在床上的宋和也不明白。
　　“她/他，喜欢我吗？”
　　只是时间紧迫，高考面前牛马不配谈情说爱。毕竟，在距离高考还有50天的时候，没有人敢随意赌博。同时也不希望自己打扰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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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刚刚考完月考的高三学子又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强化训练，全年级统一，单人单桌，方便随时考试。
　　宋和因为座位调整，搬到稍后一些的位子，两个人不再是前后桌。不到半个教室的距离，好像就足以隔断两个小心翼翼的人。
　　最后的一个月，两个人相谈甚少，程平玉记得，只有一次，两个人恰好单独走的一次，才能在月光下，聊聊繁重课业下，一颗想要逃离的心。
　　任务多，节奏快，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要毕业了。
　　难得晴光潋滟，大家可以逃离一下逼近的日子，在阳光下呼吸，拍完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张照片。
　　学校特意为大家空出了近乎一个上午的时间，连着周末下午的假期，是一个难得白日不用学习的日子。
　　拍完了集体照，大家就可以散开自己拍自己的了。程平玉和很多人都拍了照片，包括宋和。
　　她原本以为会很难开口，但其实最后一次了，大家都想尽量和班上玩得不错的人留下一个小小的念想。
　　哪怕，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好。程平玉极其自然的接受了宋和的拍照邀约，两个人有了第一张单独的合照。
　　手机上收到这张照片是程平玉觉得心头微微荡起丝丝涟漪，哪怕照片其实拍的一般，他们俩看着也有些拘束，宋和的笑看着有些僵硬，她也觉得无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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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旬南方的天初热，对于高考生来说还算适宜。
　　程平玉和宋和都是在本校考试，但离得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的。
　　高考和看考场加之放假，连着有一个礼拜。程平玉几乎全身心的沉浸在高考的氛围中。对于这样一场重要的考试，没有人有心思想其他的。包括她和他。
　　高考最后一场生物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数百万名考生齐齐的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离席。
　　程平玉趴在教室外的栏杆上，外面夕阳澄澈，天还亮着。她感觉那一道铃声彻彻底底的，将她和高考这件事分隔开来。她想她再也不想碰上高考这个瓷了。
　　前三天一直没遇见的人，在高考落幕后撞见了。
　　“恭喜恭喜。”
　　程平玉被他的话逗笑，“你也是，同喜。”难得两个人讲话可以脱离学业，氛围似乎都轻松不少。
　　“暑假准备去哪玩？”
　　程平玉顾自想了一会才姗姗开口“不知道，念叨了三年，真毕业了还真不知道去哪，感觉离开了这里，哪里都是自由又新鲜的。”
　　“是吗？那你暑假应该会挺开心的，毕竟哪都好玩。”宋和看着程平玉，她听着他的话，颇有赞同的连连点头，可惜往前看，他们马上就要挥手作别。
　　“有道理，哈哈，拜拜啦，下次见。”程平玉看着他挥手，然后一点点身影淹没在小巷拥挤的人群中。
　　会再见的，一定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