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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和她初恋一模一样 ...

  •   几平米的空间,一张床,小小的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四面墙。

      简洁干净。

      谢又盐和兰登就站在门口没往里头走了,因为实在是没有落脚的地方。

      奶奶把着椅背缓缓坐了下来,喘了口气,带了几分局促,“唉呀,屋子小,奶奶没什么可招待你们俩,心里可真是不得劲。”

      谢又盐先笑开了,“奶奶这是说什么话,这不是看这地板太干净,我们怕给踩脏了嘛。”

      奶奶抿了抿干瘪的嘴唇,“我是爱干净的,但这把老骨头现在做不了什么,都是隔壁阿微心肠好,老带着她那个朋友,叫什么莎来着,哎我这记性,就是刚刚,你们早餐铺的老板,总来给我这擦擦玻璃、拖拖地什么的。”

      奶奶又问了几句他们俩是什么时候来这里打工的啊,趁着年轻得赶紧申请个D城户口啊。

      谢又盐不断点头应着,解释了几遍他们只是今天在早餐铺里帮帮忙,奶奶都听岔劈了。

      大概是刚刚爆炸声的缘故,老人家还没缓过来。

      谢又盐手上不忘把兰登往屋里推了推,毕竟地下城里鱼龙混杂。

      她把手抵在兰登背后半敞的门上,凑到兰登耳畔,小声说了一句,“你站里面。”

      兰登定了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呼出一口气,却也管不了心跳在胸腔里自顾自咚咚地响。

      奶奶翻出来两个搪瓷杯给他们倒水,“看着你,再看看阿微,总是让我想起P城家里的孩子来,我有个孙子,就和你差不多大。”

      谢又盐看到桌上的全家福,猜着老人家既然在D城生活了这么久,按理说是会有一些积蓄的,大概是都接济了P城的家人吧。

      她刚脱下外套,看着挂哪儿合适,手上的衣服就被兰登接过去了。

      他展开外套,把她挽了几圈的左袖口给展开。

      谢又盐是左撇子,但总觉得左边袖子长过手腕时,活动起来不舒服得很,所以每件左袖口都会挽上点。

      她小时候手不好用,总是要急得哭咧咧地去找谢又霏挽袖子。

      兰登手上动作不停,仿佛这动作以前做过无数次一样。

      谢又盐把眼睛挪开,她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丽娜家的少爷会叠衣服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这年头,基本技能都不会的话只会害了自己。

      直到,兰登把衣服叠成了朵玫瑰花,伸到她的眼前,问:“阿盐,放哪里合适?”

      谢又盐难得想和他开句玩笑:“我……是不是该说放我心里……”

      兰登手一抖,衣服差点掉到地上,“你——”

      谢又盐也赶忙伸手要接,两人手恰巧握到一起,都愣了一下。

      奶奶平时眼花,此时却瞧得清清楚楚,“哎呀我都忘说了,你们俩,是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谢又盐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口水呛得自己直咳嗽,一句话也解释不出来。

      兰登却比她镇静了不少,微笑着应答,“没有,奶奶,我们是朋友。”

      又扭过头问她的意思,“算吗?”

      谢又盐一边咳着一边点头,看不到兰登笑着和奶奶对视时,视线飘忽了一瞬。

      奶奶恍然大悟一般拍着手,“哦,还在搞朋友啊,小伙子,你可得多上心啊!”

      谢又盐闭嘴了,奶奶的耳朵完全就是选择性的。

      兰登垂了垂眸。

      今天,他给阿盐叠了衣服,牵了手,阿盐还说,他是她的朋友。

      上辈子,这些,他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

      重来一次,一个美好的相遇,循序渐进的相处,这都是命运赠给他的礼物。

      原本遥不可及的设想都变成现实时,他竟然有种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的迷茫和无措。

      兰登觉得人的欲望还真是没有尽头。

      因为他恨不得再比旁人多长出来几颗心来,像奶奶说的,有几颗,就放几颗在她的身上。

      兰登把鞋脱在门口,蹲下身子,把衣服放进了衣柜里。

      奶奶牵着谢又盐的手车轱辘话转了好几遭,“以后还是得多穿点啊,别感冒了。”

      “衣服就拿走穿……”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换了话题,“别了别了,看来早餐铺得过两天才能营业了,你们俩就赶紧回家休息,起得早也辛苦了。”

      *

      谢又盐和兰登并肩往出走着,没人说话,气氛却自然了不少。

      “亲爱的居民们,降雨时间到了,外出的话请务必带好雨具,注意安全。”带着笑意的悦耳人声从广播中传来。

      “天气播报现在结束。”

      “我们的世界充满了和平与欢乐,愿神圣的创世精神永远保佑各位的财富与幸福。”

      如瀑的雨幕,刹那间便模糊了谢又盐的视线。

      身边的人流却快快地动了起来,像是石子丢进了水面里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甚至让人怀疑这雨滴是不是滚烫的,不然为什么有吵嚷的声音霎时间都在耳畔炸起来。

      人们奔走相告,端盆的、挪缸的,大大小小的容器都被摆到乌云装置下头。

      街上看不着人的后脑勺,他们都将脸扬起来,像是一朵朵向日葵一样,用整张脸迎接着雨水的到来。

      狂热,兴奋,但和泼水节又不是同一种。

      一个是生活的欢呼,另一个则是生命的低吟。

      谢又盐没想到地下城的净水资源已经稀缺到这种程度了。

      几年前,D城的地下城率先引入了升级的生态模拟系统,落地仪式那天开了现场直播,各个媒体都来争相报道。

      谢又盐当时还是部员,跟着宣传部的一帮朋友们来看热闹,听媒体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问着问题,据说这系统价格高昂、芯片也是特意研发的新技术。

      他们坐在角落里,偷着把一箱子地下城的特产高粱酒都喝光了,纯粹又廉价的辛辣从口腔一直烧到胃部,没喝到多少粮食香味,但脑袋却被烧得浑浑噩噩的,辨不清东南西北。

      兴许是喝到位了,一时兴起,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她和那人戴好帽子口罩,让唯一清醒的技术小孩连上话筒蓝牙便挤进了围着联合政府代表的记者团里。

      “好的好的,还有记者朋友要提问吗?”

      那代表两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剩下的记不大清了,他当时应该是带着笑吧。

      但等谢又盐他们俩开口不久后,反正是没看着他再笑了。

      两人对视一眼,老规矩,石头剪刀布。

      谢又盐又输了。

      被敲了个脑瓜崩,她撇撇嘴,拨开人群往前站了一步,不情愿地夹起嗓子,“代表你好,请问生态模拟系统的造价是多少呢?”

      代表扫视了下面的记者团一圈,本来都是提前对好的问题,这是又是哪里跳出来的程咬金,怕不是冯议员这次抛头露面的机会没争过他,故意派过来搅局的吧。

      但他还是稳住了表情,沉声作答,摆出了要多负责就多负责的样子。

      “这位记者朋友,你好,系统成本税后耗资约为2000亿元,本次虽然是D城政府和DZ科技公司的合作项目,但各项价格细分账目仍会在本季度的政府数据报告中,进行公示。”

      “联合政府将一直欢迎,并支持各位纳税人的监督。”

      代表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铿锵有力,停顿都变长了。

      谢又盐都忍不住想扶住旁边记者大哥肩膀说一声“嘿哥们儿,他这意思是要你们来点掌声。”

      和她一起的那人弯弯腰,从后面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低声道:“溜号啊,喝了一小杯就多了?”

      “祖宗,看你这样,等会儿跑的时候又得是我背着你了。”

      “有人的命可真苦啊。”

      那人接着从谢又盐手里抽走麦克风,“好的代表,那根据今年的政府数据报告,在未被污染的D城陆地上,1套10层楼的住宅建筑成本约为20万元,1000套住宅耗资2亿元,10万套房子2000亿元,足够容纳1200万人。”

      代表打了个手势,外层的保镖已经慢慢围上来了。

      谢又盐笑了笑,正好拿来给等着他们俩的小环练手了。

      跆拳道满级对上保护代表级别的保镖,想想就觉得应该挺精彩。

      “这些钱,为D城地下城的500万人在陆上建造房屋、安置地产,绰绰有余。”

      代表助理在另一边给现场导播打手势:“掐了他们的麦!”

      那人也学着代表的语气,铿锵有力地问,“所以,为什么,联合政府宁愿花费更高的价格去掩盖地下城恶劣的生存环境,也不愿意为地下城的人民建造一个平等的、安全的家?”

      “轰隆”一声炸开。

      记忆里闪光灯的响声,和模拟系统的雷点恰好重合。

      俩人站在屋檐下,兰登伸出手去接雨滴,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看来这雨还要下一阵。”

      谢又盐也歪了歪头,掬了一把凉凉的雨水到手心里,又松开。

      旁边的中年女人嗓门很大:“啊呀,今天的雨看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哇。”

      “儿子,你去喊一喊2楼的张奶奶,下雨了,下来接点水啊。”

      穿着背心的男孩撸了把脸的雨水,“妈,你忘了啊,张奶奶今天就要享福去了。”

      谢又盐记得奶奶刚刚也说起她姓张,疑惑地看过去,“享福?”

      男孩不耐烦地接下去,“唉呀,就是张奶奶和我们絮叨好几次了,她今天就准备去死,把她的D城的户口名额换给她家孙子嘞——”

      谢又盐转身就冲了雨里。

      只留给兰登一个背影,和他嗓子里没喊出来的名字。

      女人一瞧这俩年轻人的好模样就不是地下城的,赶快把男孩薅了过来。

      “唉呀!干嘛打我!”变声器的男孩叫出鸭子一样的声音。

      女人一个巴掌拍到男孩的背上,立马就泛起红印来。

      她给男孩使着眼色,“小孩子乱说什么,回家再拿个桶来。”

      *

      2楼狭小的空间里,谢又盐看着满地的血,手抖个不停。

      那么瘦、那么干瘪的老人,身体里,原来有这么多的血吗。

      动作总比脑子更快,她扶起床上的老人时,发现那胸上的伤口竟然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谢又盐直愣愣地盯着满眼的红色。

      刚刚自己进来的时候,忘记拖鞋了,奶奶说过的,她爱干净。

      “阿盐。”

      谢又盐抬头,兰登身后还跟着地下城的巡逻警察。

      警察掏出来电子屏显,“你们是她的家人吗?换D城户口名额是吧,哎呦这周这是第几个了,非自然死亡也没必要捅自己啊,这整得多瘆人,喝点农药什么的……”

      谢又盐突然开口了,“不是。”

      兰登知道她能处理好这件事。

      也能处理好她自己。

      只是,她需要时间。

      他的手也跟着抖起来,慢慢退出屋子,转过身时满脸冰霜。

      他想起来上辈子。

      *

      上辈子他们见面总是在床上,聊天就仿若是那事的伴奏一般,显得没有那么的,公事公办。

      他偶尔几次看谢又盐心情不错,便勾着她多和他聊几句,多给他讲讲她的过去,他好奇她的一切。

      所以有机会听完了那个故事。

      那一天,是那个人的忌日。

      那天早晨,她再次目睹了一次绑架案。

      只不过主犯变成了两个毫无经验、笨手笨脚的绑匪。

      他们绑的就是昨晚聚会上那大冒险输了的男生。

      兰登现在看来,大概是瞧着那omega小孩笨笨的,反应最慢,看着最老实吧。

      但谢又盐当时和他说的是,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最像是钱人家的后代,也最乖,最像家里的所有人都会疼爱的小孩子。

      在爱与美好里长大的样子很好辨别的,看起来天真美好,却又十分脆弱。

      谢又盐说他们一群人当时正在大马路边上吃着早餐呢,保镖也不在身边,突然冲出来俩握着枪的路人,谁还不被吓得一激灵。

      尽管这俩人面黄肌瘦的,也不戴个面罩。

      枪口哆哆嗦嗦地扫过众人的脸时,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之后,他们就挟持着那个男生到了周围等待拆迁的老街居民楼里,开始勒索。

      联邦警署在他们报案时来得还没那么快,但绑架那头情况也不算太糟糕。

      因为那俩劫匪不会用联络器,还让那男生自己往家里发信息拨电话。

      他们看那男生饿得难受,其中一个人还到楼下的粉店给他买了碗素粉。

      毕竟那俩劫匪兜里掏个底朝天,一堆钢镚和纸币凑在一起,就10块钱。

      米粉店里最便宜的素粉,9块一碗。

      付款时粉店老板回忆时说了好几遍,那人看起来根本就不像绑架犯啊。

      他收过一堆零零散散的纸币时还笑着调侃说:“今天怎么想着照顾我的生意,看来是这两天找到活了噻。”

      绑架犯也只是笑笑,拍拍裤子,在太阳下头浮起一层像是装修时蹭上的白灰,看着旁边干净塑料凳,还是没坐下去。

      谁能想到他身上还挂着把能把这个粉店所有人都送走的手枪呢,粉店老板提起来都后怕。

      谢又盐数着时间,警察过了这么久还没到现场,再拨过去电话报了下那小子的身份后,就立马听见对面“立刻出警”的指令了。

      后来,无人机在空中锁定了绑匪们的头,但因为害怕吓到了人质,所以只是先隔空发射了麻醉针。

      人质家属和警察上楼时,那小孩嘴里还有没吃完的粉,握着筷子愣愣地瞧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说,他俩也饿,但是没钱再买一碗了,所以他们让我自己吃就好。

      他说,大家别怕,其实那两把枪都是玩具。

      他说,他们真的很穷。

      这几句话都淹没在他爸妈的哭喊声和人群的议论声里。

      故事戛然而止。

      兰登止不住要问,“然后呢?”

      谢又盐说,“那俩人都枪毙了。”

      “这个报道当时征得许可后是我跟的,到监狱去碰到狱医来着,说被抓的时候,那俩人都是癌症晚期了。”

      “一个瘦巴巴的,衣服下头肚子却涨得那么大,另一个就是咔咔吐血,一天吐好几次,吐地上了还给别人道歉。”

      “H城偷渡来的,他们原话是,被抓了还算他们的福气,至少一直到裁决前的药物治疗,能让他们少遭不少罪。”

      兰登伸手点了点她的手背,谢又盐把酒杯放回原位。

      谢又盐皱眉看向他,“抱歉,忘记了你不喜欢。”

      兰登:“没有。”

      他把手指嵌入她的指缝中,十指交握着被他贴到自己的耳畔,“阿盐,这些你不喜欢,就不讲了。”

      “不喜欢,我们就不看了,好不好?”

      她笑了笑,那笑声的颤动顺着交握的地方传入他的耳畔,“我也不是很想多看,可这一幕幕偏要在我眼前演个没完。”

      “我也没办法。”

      “你应该最清楚吧,兰登。”

      “现在好了吗?”

      “我可以走了?”

      ……

      那一天,就是今天。

      她本来是会被学代委那帮人缠到天亮,然后一起去吃早餐、遭遇绑匪的。

      兰登故意带她走,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一步。

      他只是想让她别去管那些事,别受伤,别流血,别难过。

      在她回家的时候,让她在门口就能闻到蒸饭的香气,他会接过她的衣服,好好地叠起来,他们会……

      他走进了隔壁,居高临下地,将早餐铺那个年轻人摁在视线里,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

      “我和你说过,只是想带她散散心而已。”

      “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给她看到脏东西。”

      兰登恼怒地揪住老板的头发,手上青筋都显露出来。

      老板没有应话,皱着眉挥开兰登的手,“这次会给你全额退款的。”

      兰登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目光冷冷的,一把把他推开,“闻莎,要是之前,什么狗屁地下城皇帝,我说让你死,你就死了。”

      一手揪着他的脖领,“但现在,你要知道,你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我猜到了你那个不得了的身份。”

      另一只手按在桌子上,桌腿都跟着吱嘎作响,“但无论是哪个你,都没有和人做交易的自觉。”

      “你说,要是让那个长头发,知道你还有个女朋友,他会怎么做?”

      冷冷的声音出现在兰登身后,“他不会知道。”

      兰登瞳孔微缩,肩一下子塌下来。

      他不清楚谢又盐听到了多少。

      兰登屏住呼吸转过身。

      试探地喊了一声,“阿盐。”

      她不应。

      兰登瞧着谢又盐额头上还沁着汗,眼眶红了一片。

      是哭过了。

      上辈子,她总是做着做着就哭。

      兰登自己眼前影影绰绰的,手指还得糊上她的脸给她擦眼泪。

      一开始他觉得这alpha怎么又娇气又可爱的。

      后来才发觉,她这是委屈了,没法说,也没人可说。

      谢又盐终于开口了,不带什么温度,“你这边好了吗?”

      “现在能走吗?”

      兰登听着这两句话突然想流泪,又有点想笑。

      原来,不会有不一样。

      所有所有,终究都回到了起点。

      做什么都没用吗?

      是谁的问题?

      是阿盐的?

      还是自己的?是闻莎的?是张奶奶的?

      谁都没法怨,因为要怨,就要怨所有人。

      兰登阖了阖眼,再睁眼时平静了不少。

      他清晰地能感受到脖颈上的一滴冷汗,顺着脊柱滑下,在他的背上拖出长长的一条轨迹,“阿盐,这种事情不属于是你们宣传部的好选题吗?”

      谢又盐语气温和,一如她对待所有陌生人一样的体面,“兰登·丽娜,什么选题?”

      “这是生活。”

      兰登的眼睛里卷起几分疯狂,“当初不如就不救她了,任由她死在那里,我们还相当于帮了她一个大忙呢,生不生的,反正她自己都是不在乎,我们上赶着当什么烂好人!”

      “阿盐你看清楚,为了这些丑陋的、低贱的人,真的值得吗?”

      兰登扶着桌子,像是用尽全力才吐出这句话,“别再重蹈覆辙。”

      谢又盐沉默了许久。

      头偏过去,楼道里没灯,她大半张侧脸就这样隐没在黑暗里,她把门又推开了一些。

      这就是她的答案。

      *

      兰登和谢又盐一前一后地走在地下城的街巷里。

      兰登扯了扯嘴角,明明是清晨,他却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路边的电动车上面歪歪扭扭坐着俩人,中年佬和小青年,模样很普通,眼神上下地扫射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演什么真人X光,他们的神情看得谢又盐直犯恶心。

      她皱了皱眉,加快了步伐,想要跟上兰登。

      老的那个叼着牙签,看见兰登就嘿嘿笑出来,两个人嘁嘁嚓嚓地开始嘀咕。

      小青年抖着腿按响了电动车笛,“嘿,小可爱,认识一下啊?”

      兰登面无表情,“滚开。”

      俩人直接吹着口哨,骑着电动车在他周围绕起圈来,“哦呦,好大的脾气,你这种的我见多了,你他妈的信不信我草得……”

      谢又盐从快走变成了跑,到了两人跟前也不减速,伸出脚猛地蹬过去。

      “靠!”一声巨响,俩人带着电动车一起歪倒在巷子口的垃圾堆旁,电动车要倒不倒地支在二人的身上。

      谢又盐走过去踩住电动车的轮子,下面的两人都得以喘口气,却不料这漂亮仙女一张口,脏话就没断。

      末了,脚一抬,电动车狠狠地砸到二人的胸口上。

      两人哀嚎的背景下,她又补了一脚,“不懂怎么说话,就滚远点。”

      “垃圾,还是要到垃圾袋里才合适。”

      随后便扯着兰登的袖子快步向前走。

      服了,谢又盐其实心里一点底没有。

      和常年干体力活的人比起来,她几斤几两自己知道。

      那俩人但凡站起来一个,她都应该是打不过的。

      兰登踉跄了几步才跟上,看向她揪着自己的两指。

      她现在应该嫌弃极了他吧。

      但她还愿意管自己,良久,兰登笑了。

      到了大路上,谢又盐撒开他,顿了两步,示意兰登走前头。

      兰登想起她上辈子那些朋友,又是捡,又是救,又是帮。

      原来年少时她便是这样了。

      总是没有必要地心软。

      终于走到了市区,谢又盐加快了步伐。

      在一家茶餐厅的门口兰登停下了,“这是丽娜旗下的餐厅,他们会来这里接我们,进去坐一下吧。”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走了不少的路,坐下后,相对无言。

      谢又盐点完了不加糖的咖啡后愣了愣,突然想起兰登在早餐铺给她点的也是这个。

      明明,过去的几年,他们除了集体聚餐外,没有一起吃过饭来着。

      算了,无所谓。

      茶餐厅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服务生满脸笑容地说着欢迎语,餐厅的客人们相互问候、闲聊……

      此刻,在谢又盐耳中都变成了无法停止的嗡鸣。

      所有人都在平静地生活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她好像听到那人笑了,“阿盐,别做无用功。”

      谢又盐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靠啊——还没老先开始幻听上了。

      落地的玻璃窗边树影摇曳,日光从缝隙里穿过,在印着商标的玻璃上投下一片片闪烁的光影。

      明明是在太阳底下,她却觉得,挺冷的。

      蓦地,窗外人影晃过,谢又盐身上的日光被他遮住了一瞬。

      她下意识扭头看去。

      随后瞳孔微缩,猛地站起身,咖啡杯和碟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兰登抬头,想握住她的手,她的裙摆擦过他的手腕。

      他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谢又盐跑着推开茶餐厅的门。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等一等。

      她似乎喊出声了。

      但现实中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和从耳边滑过的风声。

      风铃悦耳的响声引起了前面那人的注意。

      男生身形颀长挺拔,银灰色短发下眉眼俊美深邃,气质清爽,一身休闲装都穿出一种国民初恋的感觉。

      他懒洋洋地抬起桃花眸看过去,跑过来的女孩穿了条奇怪的裙子,牢牢地拽着他的衣摆低头不语,喘个不停,好像是刚刚跑得太急了。

      他思忖着,要联系方式的?

      这是今天的第三个。

      他脸上露出一点“又要被人缠上了”的烦闷,开口重复着固定的借口,“抱歉,我有……”

      眼前的女孩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满脸湿润,眼睛红红的,被泪水打湿黏成几绺的睫毛扑闪着颤动,盯着他的脸不错眼地看着。

      他顿住原本要说的话,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我有——纸巾,你、要吗?”

      他朦朦胧胧地想,靠,怎么有人能完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你,你别哭啊。”

      这人也不说话,光看着他,眼泪就扑朔朔地往下掉。

      他突然有点想伸手接住那些跌进地上的泪珠,又觉不妥,笨手笨脚地扯着袖子,轻轻擦了擦她的脸。

      谢又盐看着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容貌,喉间什么话也说不出,视线模糊成一片,只能用力地眨掉眼泪,只为了多深深地看他几眼。
      就多看几眼。
      草,真的好像啊。

      男生收回打湿了一片的袖子,觉得衣服贴在皮肤上的温度实在有些烫人。

      他耳朵红了,尴尬地不知道做什么好,手指下意识摸上眼角的泪痣轻轻摩挲。

      这人,怎么完全没有正在冒犯陌生人的自觉啊。
      真是的。
      她再哭下去,眼睛一定会肿的。

      “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他不是不想走,这不是,这,她正抓着自己的衣摆呢吗。

      虽然力气不大,是他一推就能把她推开的程度。

      但他就是不想。

      “叮叮叮叮”风铃声再次响起。

      他顺着看过去,是个和她穿着一样奇怪的男生,走了过来。

      他们是一起的吗?

      omega?

      这人要伸手拉她。

      一百种情况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他依照最可能的情况拉住了女孩披着的外套,“冒犯了。”

      动作温柔地把她护到自己的身后。

      然后冲着兰登冷冷地开口,又恢复到刚刚不近人情的冷漠样子。

      “别碰她。”

      谢又盐回过神来。

      因为这哥们儿现在这样子,更像了。

      和她那个,连表白都没来得及表过,就挂掉了的初恋

      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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